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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

 我心飞翔张文强 2022-09-11 发布于湖北


我从外地回家,在车子上找了一个空位,刚要坐下。“王松。”我循着声音望去,半天没找到我要找的人,也没看到我所熟悉的人。正在纳闷,离我不远处一个女的说:“现在有钱了,当然认不得我了。”她,瓜子脸,两片嘴唇,紧抿着,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像一对夜明珠,不停地滚动着。弯弯的柳眉,修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掩饰着她曾经的美艳。那份自信的神态和高雅的气质,透露出她的聪慧、典雅、大方、干练。可是,岁月的冰霜在她那俏脸上刻上了一道道痕迹,麦粒色的皮肤就是见证。

六十年过去了,她也不想难为我,就补充了一句:“我是你桥西大姐家隔壁的,做裁缝的。” 
“哦——”我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你不是黄头发的吗?
“那是做姑娘的时候,我以为这一生永远见不到你了。”话语中掩饰着一丝丝的伤感。永远是多久,我说不清楚。永远,会是很远,远在天涯。或许是很近,近在咫尺。永远,可以是永恒,可能是瞬间。我们看不清,也摸不着。也就是说,永远是一个没有期限的船票,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驿站。或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设想,更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有人说这个世界很大,当你和曾经最好的朋友失去联系后,也许等到整个世界消失了风景,时光停止了流淌,岁月在你脸上刻满沧桑,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相遇!
有人说这个世界很小,当你在街上碰到某个陌生人,还没等到白云在空中瞬间的消散,北风折断的枯枝还没落地,谢了的花瓣还在空中飞舞,那陌生的面孔还在你脑海停留的刹那,你们再一次相遇。
历史就是一位严肃而又刻板的老人,不来半点马虎。可有时又像顽皮淘气的孩童,时不时地和你开个玩笑。此时的我,就像一只圆规,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母亲死后,我没有至亲好友,成了干姐姐李慕童家的常客。那年大雪天,我从学校去姐姐家。一位女的扛着刚修的缝纫机头,倒在雪地里。我扶起她,并帮她把机头扛回家。可能是上帝特意的安排,我和姐姐家隔壁的小凤,偶然相遇了。
世上许多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尤其是爱情。一件事,一句话,一个动作,或一次偶然的巧遇。哪怕是在不经意间,都能让对方刻骨铭心,成就了一桩毫无胜算的美满姻缘。
我每次去姐姐家,都要经过小凤家的门口。自从那天后,她把缝纫机从屋里搬到了大门口。那缝纫机的“嘟嘟嘟”声,和剪刀发出“不迟”“不迟”的剪布声,充斥着的耳朵。而她,在看到我那一刻,就有许许失神。有一次,她把有弧度的裤片,剪成了凹形。
我也说不清楚,她移动缝纫机是不是因为我。后来我得到验证,我每次去姐姐家她总会把被子和褥草晒晒、铺好。要是被褥脏了,她会亲手拆洗干净。我有时不按常规去姐姐家,她非去姐姐那里问出个子丑寅卯,否则连睡觉也不安稳。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去姐姐家。姐姐说小凤一直在巷子口等我,以为我不来了,床也没铺。

她说小凤和她说过几次,知道我没有父母。她不图我的钱财,不嫌我家徒四壁。凭她的裁缝手艺,也能养活我一辈子。姐姐轻轻对着我耳朵说:“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你了,你可不要让她失望啊!”姐姐那张脸,突然由晴转阴,变得严肃起来。
 “姐,你成媒婆了。”
 “不说了,不说了。小凤马上来给你铺床,我不打扰你们。” 说完后,她的脸又由阴变晴,临走时还不忘露出鬼蜮的一笑。
“我以为你不来了,被子马上就能铺好。”意思是不会影响我休息的。
“我姐呢?”我无话找话地说了一句。
  “去村西头谢老二家串门了。” 她的话像是报告的结束语,屋内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她点燃了煤油灯,把稻草挪到床板上。有几处不平整,她理顺,拍打,不停地翻抖着。满意后才铺上垫被,扯平、拉正、理齐,然后才把盖被放在床上。动作麻利,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看到她额头上渗出许许汗珠。猛然间,我觉得那不是汗水,那是一粒粒珍珠,是从她心里头最深处溢出来的。那是爱的结晶,价值连城的那种。
“好了,你睡吧!”夜很黑很黑,就像一条幽暗的长廊。冗长、曲折,望不见尽头。转眼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和她每次相遇,心里总是想着向她表白,可话到嘴里便换了题目。以至于我们的关系,始终没有前进一步。若是我当初开口了,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 “过了”,一切都不可以重新来过,留下的只能是遗憾。
“你过得好吗?”我低声地说。这本来是几句客套话,而她却说出令我喷血的三个字:“你混蛋!”此时,车厢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像是期待着相声精彩的下一句。过了好一会,这些人觉得是句玩笑,本来就与他们毫不相干,也就没有过分的在意。
“你就是个大混蛋,十足的王八蛋。”她声音有点颤抖,眼泪从脸上悄然滑落。女人的眼泪最能换取别人的同情,全车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审视着我,以为我欠她一座金山似的。要是眼光能杀人,我起码死上几十回。我成了变脸大师,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紫一块。刹那间,这个车子变成了冬天,冷得我发抖,打颤。半天,我也说不出话来。我怕了,我真的怕了。“师傅,我下车。”换一班车,或许是摆脱尴尬的最好选择。
女人一生下来,父母就在她的心里放了一把椅子。随着年龄增大,她会把那平常的椅子进行量身定做,变成一把心椅。她要在心里装进一个人,一个能让她托付终身的男人。这把心椅不大不小,她要让坐在心椅上的男人,舒舒服服,一生一世不舍得离她而去。
下车后,我百无聊赖地在路边等着下班车。“逃,那时候我怎么没想到你会逃?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我真是瞎了眼了。”在我下车后她也下了车,她的泪水流完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你觉得你冤吗?你想过我没有?”
那年我去部队,她赶到码头。可是晚了一步,船开了。她用眼不停地搜索着船上每个人,一样的平头,一样的年青,一样的草绿军装,哪个是我她没法分清。那声嘶力竭的哭喊,早被“突突突”的机帆船声淹没了,随之又被烟雾扯到另一个方向。她就像一片即将被风吹走的枯叶,是那么的无力,凄惨。她一屁股跌落在地上,头叩了个大血泡。那叩头声,如同铁锤一下下地砸在她的心里。她的心像是被割了一块肉,好疼,好疼。
爱的执着就是在乎一个人,心情老是被他左右着。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肝五脏全换了个位置。连吃饭、睡觉、走路,都颠倒了秩序。在我该来的日子,她还会像往常那样给我晒被子,铺床。姐姐说我走了,她才如梦初醒。
明知我不会来,她还在那个桥边等我,盼望着奇迹出现。她的眼模糊了,那天晚上,她扑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说她是个神经病,还打了她一巴掌。走了很远很远,那个男的还给她封了个“花疯”的头衔。父母的责骂,哥嫂的冷眼,好友的幸灾乐祸。她度过了多少个春雨的洗劫,受虐过数不清的蚊虫叮咬。秋雾,迷惘了她的双眼。唯有那冬雪,留下了她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足印。
有天下雨,她在我常走的河埂上徘徊着。一脚踏空掉进水里,正好被养鸭的张大叔救起。人活着不一定幸福,也许死了才是解脱。“你为什么救我,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总比被人抛弃得好。”
“听你姐说你退伍时,我高兴地去找你,被我打听的人却是你的老婆。一直到你有儿子后我才结婚。有人说想报复一个人,就是要忘记他。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忘记你,可你像是种在我心里,今生今世永远舍弃不了!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买的拨浪鼓,连睡觉也抱在怀里。”
“听姐姐说你的老公是乡长,以后又在县里当局长,比起我这平民百姓来讲你应该是活得潇洒,过得幸福。”
“亏你还念过十几年的书,人的感情就像染上了赌瘾,不是说戒掉就能戒掉。一旦认准了大小点,明明知道会输也会赌下去。我让老公去你们乡里工作,就是想多看你一眼,在你有困难时我能帮到你。可是,你却去了县里最偏远的部队农场。”
“我的眼瞎了。”这时我从心底里发出了声音。
“你的眼没瞎,是心瞎了。”
爱情就像旋转的硬币,用力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是硬币多翻了一个跟头,那正面就变成反面。爱情要看缘分,不能早一步,又不能晚一步,恰好赶上了。开始相遇,或许是上天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人走了就当东西丢了,或从没有过,一切的一切,释然最好。
当年的剪刀声,“不迟不迟”和缝纫机的“嘟嘟嘟”声又在我耳边响起。我总觉得声音变了,变成“太痴太痴” 和“猪猪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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