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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是因为女儿学校暑期活动的变化而临时决定的。由于抢不到卧铺，只能选择仅有的48小时硬座，这本就令人望而生畏，“高原反应”更令我对未知的旅途有着莫名的恐惧。在朋友的建议下，红景天、葡萄糖、布洛芬及各种衣物也匆匆备齐，仿佛这一趟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挑战极限，前途未卜的感觉如影随形。我甚至还带了些平日喜爱的奶油瓜篓子，希望它有提神放松的神奇功效，就这样怀揣忐忑出发了。 列车一过徐州，就感觉家越来越远，心却离家更近了。
邻座的女孩恰巧和我女儿同岁，也读大三，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她说如果母亲知道她一个人去西藏，定会极力阻止并且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她只能以打工为由，瞒着家人出行。真是勇气可嘉！她轻松愉快的语调里没有丝毫顾虑，原来，每个假期她都会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费用都是平时打工积攒下来的。而后，住院的外婆怎样任性，读高中的弟弟怎样努力，爸爸如何辛苦，妈妈如何贤惠，都成了她眉飞色舞间滔滔不绝的故事。 车厢里的喧闹声渐渐沉寂在夜幕中，列车前行的节奏像永无休止的单曲循环，风景万变的车窗此刻也只能映照出一张疲惫的脸。 对面，中年女人纱裙下的一双光腿透着凉气，她抱紧双臂如寒蝉一般对抗着深夜的空调温度，原本一场愉快的旅行，或许就因为一个小小失误而改变。我从脚下的背包里拿出一件羽绒外套递给她，她如获至宝般连声道谢。邻座的女孩早已趴在窗边的小桌上熟睡。而我靠在座背上无论仰面朝上低头向下，还是左转右侧，总没有可以入睡的姿势。 几位乘客的呼噜声和着列车行进的节奏此起彼伏，令人羡慕。困倦弥漫全身，我把手臂搭在小桌的一角支撑额头，希望能恍惚片刻…… 黎明，在疲惫与无奈交织的期待中姗姗而来。
西宁是青藏铁路的起点，随着海拔不断攀升，会有人出现高原反应。因此，所有进藏的游客必须在这里换乘供氧列车。我与邻座女孩和中年女人因换乘的车次不同就此道别。 站台上，很多人在匆忙地擦拭车窗，这是我在进藏之初见到的第一道风景。原来，她们并非站台的工作人员而是乘客。是啊，谁愿意错过神奇天路上的美丽风景呢？怎能让车窗的灰尘朦胧了眼睛？ 邻座是两位在兰州就读大二的那曲男孩，他们用藏语交谈着，脸上的笑容就像窗外的蓝天一样清澈明朗。 列车缓缓启程，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似乎感觉到列车向上攀爬的吃力及车身倾斜的加剧。从未尝试过过山车的我难道要在青藏铁路上体验一把真实版的过山车？！哪里顾得上窗外的风景，我立刻发消息告诉女儿心中的焦虑。刚从成都启程的女儿则安慰我不要紧张，那不过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放松就好。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安然若素，那曲男孩依然愉快地交谈着。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象着戈壁荒原湖泊冰川的神秘壮观，想象着山绵延水长流的美丽画卷，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哪里有什么过山车，火车一路高歌，如履平川。七月骄阳下，金黄的油菜花和碧绿的青稞编织着田园诗画；草原牧场遍布成群的牦牛和骏马；山峦不断地变形换装让人应接不暇；湖泊河流更是忽隐忽现如同在变戏法……
大家争相占据最佳位置拍照，我的手机再次显示电量不足。 列车到达格尔木时已是深夜，预计停靠20分钟。困倦至极的我踮起脚，小心翼翼的跨过躺在过道里熟睡的人走出车厢，径直走向站台小卖部。小窗口围满了人，我问店主能不能卖一个空纸箱给我，她顺手拎起一个方便面的外包装递给我，没收钱。今晚，终于不用再经历漫长的无眠之夜了！ 每节车厢门口都有十几个烟民在吞云吐雾，团团烟雾升腾缭绕，弥散在夜空像梦的序幕。 过道里早已躺满了人，我等列车员关上车门，就趁势把拆开的纸箱铺在门后，对门躺着的男人正在打鼾。 躺下的那一刻，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人在站累的时候渴望能坐下，而久坐之后能够躺下又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随身的背包放在肩头，包带绕过手臂，头顶车门，口罩和眼罩遮脸，我蜷缩在一米左右的纸板上，这情形多少有点搞笑，但也顾不上这些了，快睡吧！ 不时有人从我的脚上跨来跨去，几个排队给手机充电的人在交头接耳，卫生间冲水的声音几乎比山洪还要迅猛，每一次开门关门都伴随一声巨响和砰砰砰的尾声。 冷风从门缝直袭而入冲越头顶，相比车厢里的燥热更为舒适，但我很快便招架不住了。毕竟是昆仑山脉的夜风，在列车的冲撞碾压之下，其扶摇万里之势不负“中国第一神山”的美名，我用外套加以阻挡，再次躺下。
车轮滑过铁轨发出巨响，伴着轨枕闷雷般的回应。车厢连接处轰隆隆、咣当当的撞击穿透耳膜，充斥大脑，完全不同于高铁平稳的轰鸣声。列车像飞奔的猛兽，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咆哮着驶向唐古拉山…… 或许是山势渐缓的缘故，各种巨响忽然降了一个八度——猛兽在喘息。我似乎听到它的心跳及每个关节和每根神经的弹动。我的身体紧贴它的身体，被疲惫层层包裹，无声的呐喊在胸中回荡…… 两个小时之后，我头晕目眩地回到了座位。真想揭开夜幕看风景，可一路仍是无尽的黑…… 第三天中午，我乘坐的Z9827终于到达终点。下载藏易通，出示行程码，排队做核酸，我拖着行李箱，跟着人群向前挪动…… “拉萨站”三个字是那么真实而又虚幻地出现在眼前，连做梦都无法抵达的地方，我来了？ 我来了！！
 作者简介 刘晓燕，60后，幼师专业，曾任幼儿教师，现任瑜伽教练。偶尔让心情流淌于笔尖，喜欢顾城的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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