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安徽诗歌●名家有约】龙青诗选

【名家简介】龙青，天性顽劣，信奉所有，不接受被教化。开过两间艺文咖啡馆（七号咖啡、鱼木人文厨房），得过长篇剧本八十万首奖，曾为青年日报专栏作家，现任斑马线文库副社长。出版个人诗集《有雪肆掠》《白露》《风陵渡》。

死亡瑜珈

厌倦了所有体式

厌倦了骆驼，猫，和鱼

在身体里又聋又哑的样子

请用我熟悉的方式说话

无论经历了什么

请你

保持青翠，语言茂盛：

桥，弧形

让身体的塔尖易于辨认

弓是肢体

对肢体的眺望

更是你在我根部

种下的刺

空壳如此丑陋和粗糙

黑暗中你们

正无度使用着“我们”——

而我什么也不会做

在身体的异象里死去

我看不到任何人。

鸽子

在离站牌很近的地方

我看到了它

像个被吓傻的孩子

它敛着翅膀，眼神疑惑

看着挨个走下车的人

灌木丛摇晃了起来

不是风

经过的人们步履匆忙

物体移动发出的声响让它更为恐慌

扑腾着翅膀的时候

我正经过它

没有回头。

我害怕

在它的扑腾中看到我

夏天

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不觉醒来

注视着落在床沿阳光的碎影

我想，外头太阳一定很大

冷气的噪音也很大

房间是个自由又荒凉的地方

我可以用冬天的眼睛看

用秋天的耳朵听

听那些不安的声音

撕扯之余

然后，火车开走了

坐在台阶上

我晃动我的脚，假装

我也走出了很远

忘记吧。

树丛只是被风吹动

船舷只是被海水拍打

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离别

戴帽子的女人

最早下来的是一个拄着柺杖的老人

接着是个黑胖的姑娘

然后是拎着提包的中年男子

最后，是个看起来沉默的高中生

我想见你但我见到自己

我就是那个戴着帽子仰着头

站在车下的女人

核分裂

我锋利

我把我的刀

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每天，我们说话

鸟在预定的时间里穿过树丛

像禁令和轮回

无论你接受与否

我能说出的蓝是鸟翅的

春天的气息迷人

我们是镜子

更是彼此的偏执狂

你爱龙胆草的青翠

你爱她。

她有你爱的样子

以及，龙胆草的青翠。

为此你搜寻了小雏菊和玛格丽特

在她亢奋的自燃里

用银汤匙的母语

搅拌盐

和她需要的海水

所有不确定到来的都是礼物

现在是春天——

春天是爱

最好的引导者

高敏者和吸血鬼

四月穿透我的耳膜

以溪水，以鸟鸣

以我能说给你听的

所有的蓝——

在四月

冰淇淋上的齿痕

也是蓝色的

你说看吧

我不是吸血鬼

热融

在玉露树的包围下

我们成为同类。

那些有刺之物

在持久的缠缚中

渐渐失去了自己的身子

利刃、搅拌机、虚无主义

和深入我体内

这根杀身成仁的针

用掉了你整个周末的空暇

我说话。

不过是从一个对象转换成

另一个对象

鸟儿正在失去自己的语言——

为了你的如释重负

我愿意分解体内任何异类。

伤害，爱，或者冒险

整个周末

我们围绕着这根刺：

我好了，谢谢你。

你也给我带来新世界。

来自海岛的声音

那座房子有着一面红色的墙

很大，结实，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会场已经挤满了人

风也大，天气出乎意料的冷

舞台上的光线是黄色的

树影在墙上晃来晃去

这晃动让我觉得舞台是一片叶子

黄色的，寂静的，与现场的人声毫无关联的。

读诗的时候，人们陡然消失了

再也不回来了

我看到自己站在那里，一直到晚会结束

那晚的海岛发出许多种声音

闭上眼睛，我能看到它们：

月亮，海水，老房子，红墙，树

我和我的影子。

遥望观音山

如果这时候雨停了

那么，我将学习雨的方式

爱山，爱河流，爱树木，爱你

这么多雨水

把鸟的影子留在更高的山上

却又模仿鸟的嘶鸣

在冬天的体内唤起冷意

河流在远处，被薄雾拖行

我竭力分辨晃动中溢出的

那些水墨般的色彩和声音：

“观音在观音的山上”*

我在对岸

旧公寓的窗扇里头

这个反差让我们更形亲近

雨雾中，天地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相隔河畔，山影，船只

我将学会雨的方式

爱每一个晦暗的日子

注：*为痖弦诗句。

去关渡看夕阳

在等待中，风停了下来

越来越多人来到这里

下午的天空很蓝

远处桥影在水波中荡漾

像极了小女孩头上系着的红头绳

已经太久没见到过鸟群了

现在它们越过红桥，越过我们

往一天的尽头飞去。

夕阳成为潜藏在身体里的球

当我们伸出手

手必定落入空旷之中

当欲望高过岸边的木棉

夕阳就会因此沉落几分

当它的光芒渐渐暗淡，暮色笼罩着我们

一种新的语言在沉默中产生

漫步大稻埕

从迪化街吹来的风吹过亭仔脚

吹皱了卖茶女人们的笑声

风里有市集闹热的味道

街道一侧，城隍庙香火鼎盛

另一侧，巴洛克式的古洋楼傲然挺立

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经过的车铃声

让经过的人长出一幅幅怀旧的表情

这是老台北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米铺，杂货，二手书，老唱片

阳光在人群中穿梭游移

彷佛日子从始至终就这么简单，纯粹

街道的此侧和彼侧是不同时空的平行空间

在繁华和萧条的数次转换之中

人们忘记了些什么，同时改造了些什么

但这些另类的句式留了下来

成为这座城市最为寻常的一部分

一个最能还原历史的人文、商业老区

我该要如何描述它？

斑驳的港口，最后的夕阳余晖映照在水面

灯火已将码头两岸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