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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琼:西西的小鱼

 大河文学 2022-09-13 发布于河南

在我女儿卧室床头旁的圆木桌上,有一个长方形、边角圆滑的鱼缸。从女儿两岁开始,它不大不小的趴在那儿已经有七年了。“妈妈,它有名字吗?”,这是我女儿能独立的讲完整的第一句话,从此,西西就有了名字。

夏天,西西的肚子里就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鱼,第一条跑到西西肚子里的鱼儿名字叫做跳跳鱼,也叫斑马鱼。女儿很多次问我,鱼儿又不会跳为什么叫跳跳,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让女儿明白。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早晨,正在给女儿穿衣服的我亲眼看见一条黄色的、最小的跳跳鱼从水面一跃而起,带起几滴水,摔在桌面上,我惊喜的喊叫起来,叫女儿快看,刚穿进一只袖子的女儿挣扎着想露出头,可是毛衣太紧了,她的力气又太小了。我停在床边,左边是扑腾在桌面的小黄鱼,右面是露不出头的女儿。我的头左左右右摆动,又想抓紧救起小鱼,又想让女儿看见她冥思苦想的原因,尽管这原因如此直白。我最终把这一步迈向右边,我用力地把毛衣向下拽,女儿的小头像花店里一朵扎起来后又被推送出来的花,无声的绽放,不过我没时间欣赏,急忙抓着她的胳膊叫她过来看,女儿哇的哭起来,是的,小黄鱼不扑腾了,死掉了。

仅短短的几十秒,我放弃了一条生命,也没能给另一个生命一个问题的答案。

抱着女儿去母亲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后悔,我的眼前都是那条小黄鱼,清晰地让我甚至以为它就长在我的眼睛里,如果不是因为抱着女儿不能分身,我真想拿出小镜子照一照、找一找。不过它不耽误我躲避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就像条小鱼左游一会儿右游一会儿游到了母亲家。

坐在沙发上,我还在想。母亲察觉出了我的心情,问怎么了,我没有告诉她小黄鱼的事儿,这在她因为上了年纪而稍显浑浊的黄眼睛里,不过是一桩根本算不上事儿的事儿!围着人圈子苦苦转悠了几十年,人都不知道死了几个了,鱼死了还算个事儿嘛!

临走时,我摸摸女儿的小脸,她的笑容依旧,看来她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也是,小孩子能记住什么。走到门口,我又推开差点就关上的门,对母亲说,以后别把孩子的毛衣口织的太紧了,不好穿。母亲没有抬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入冬后没多久的一个周末,西西肚子里成功游过了一个夏和秋的九条跳跳鱼,仅在一天之间就陆陆续续的死掉了。女儿哭的很伤心,我在花店买来了几朵郁金香,和女儿一起把这九条小鱼分开放在几朵花上,插在楼下的花坛里,希望它们能随着风和花香看看水之外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女儿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西西对她说自己太孤单了,肚子里空空的。于是,女儿央求我再买几条小鱼回来,我没有答应,因为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雪,却冷得过北方,那是一种干涩的冷,没有梦幻、没有北方的雪能衬托出人活着的辛苦与坚强,我不喜欢这样的冷,这样的冷没有生命。小鱼是挺不过去的。

转眼夏天又到了,我辞掉了工作,全职照顾女儿。母亲今年给女儿织好的毛衣已经送来了,被我塞在衣柜的下面,再下面是我与丈夫的结婚证书。

在西西孤单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之后,女儿又开始央求我买几条小鱼,我答应她后去鱼店挑选了很久,最后选择了一种叫做天使鱼的小鱼。它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我最喜欢紫色和蓝色,粉色也可以,只是在阳光下太淡了,不像紫和蓝,不灵不灵的闪起来,像躲在云彩里发着光。

我选中天使鱼的原因除了漂亮外,还有就是可以简单的把起名的原因解释给我女儿听。可是当我把它们从袋子里倒进西西肚子里之后,它们就不像我在鱼店里看得那么美了,我把它们放在阳光下也是一样。女儿带着满心的期待等待我给她惊喜,我想我搞砸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给她解释,天使鱼是因为像躲在云彩里发着光的天使才命名的。一个抽象思维还没被开发,只能依靠表象去感受生命的小家伙儿一脸毋庸置疑的懵。这也使我对天使鱼的喜欢最起码减少了一半。

由于我的不关心,还没等到冬天,这几个小家伙就飘在西西的肚皮上一动不动了,直到西西有点发臭,我才发现。

后来的每一年,西西的肚子都在夏天装满小鱼,又在秋或冬空空如也。米奇鱼、黑玛丽鱼、月光鱼、裙鱼等等鱼都陪伴过西西又离去,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明年的夏天,又会是哪些小鱼跑到西西的肚子里呢?我不知道,这样选择的权利早在几年前女儿选择黑玛丽鱼时,就自动的转移给了她。也是那一年,我们不再给鱼儿办花葬,只是寥寥的捞起它们,扔进马桶,摁下冲水键就转头走开,不去看它们最后的旋转。

去年父亲走后,母亲的视力断层式的下降,到现在几乎半失明了,她已经织不了毛衣了。从前的小毛衣被我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来,给女儿穿。每次头被卡住时,女儿都埋怨衣领太窄,衣服太紧,我总是笑笑不说话,

女儿上小学后,我又重新开始工作,也适应了南方的冷。


编辑:卢新浩

编审:常城

 

 作者:贾琼,笔名河心,高中物理教师,就职于江苏省新沂市新沂海门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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