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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半百忆少之一)

 学亮书屋 2022-09-14 发布于湖南

倏忽之间,悄然五十;

少时鳞爪,也谓史乎?

                           ——题记

幸运儿

说起来,1964年出生的我,应该算是一个幸运儿。

我的幸运首先在于,我竟然来到了这个美好的大千世界。

我们这一批六十年代初期的人,似乎本不应该出生的。如果马寅初老先生的人口理论早早得到实践的话,作为家里兄弟姊妹排行老六的我,估计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趟,更不用说我后面的老七、老幺了。

当然了,这是后话,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长大以后,知道了马老先生的理论和故事,总对马老先生有一种特别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我觉得马先生的理论真是太有远见卓识了,瞧瞧现在的十三亿芸芸众生,就知道我国的人口问题该有多无奈多复杂,当年的决策该有多糟糕多失误了;另一方面我又暗自庆幸马先生的理论当时没有实行,不然哪里还会有我,我的兄弟姐妹,以及我的那么多同龄人呢!

人啊,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无论平时多么理智,牵涉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往往就跳不出来,看不开去,似乎自己的利益和存在就是最大的理由。

不过我的幸运远不止如此。

听母亲说,我生下来就瘦得皮包骨,体弱多病,好多次都是在“鬼门关”的边边上打转转。请人算命,父母也被告知说,这个孩子难得养大成人,除非能闯过十四周岁的“大关”,要大人们千万小心在意。

长大以后,我自己也听说了这个“大关”,就时常提心吊胆,生怕十四岁以前发生什么意外,一个闪失导致小命呜呼,像偷偷下河学游泳之类冒险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不过我从小就只喜欢读书,家住高山也不能戏水,所以并没丢掉多少乐趣。倒是终于打过十四岁的“大关”以后,我除了长嘘一口气,也对自己产生了新的胡思乱想:我会不会因此就长命百岁呢?如果真的老不死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哈哈哈,孩提时代的想法总是那么幼稚、新奇!

许是为了验证算命先生的水平,小时候的我不但体弱多病,还真的遭遇了几次生死考验。

第一次是我生下来的那年冬天。当时我还没满一岁,村里有人娶媳妇,母亲带着我去帮忙,我要睡觉了,就把我放到了主人家的床上。那时候村里人都很穷,家里缺东少西是常事,如果要办喜事,肯定是要到左邻右舍去借东借西的,像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铺盖床单等等,大多数都要借。

那一天,就有一个人帮忙从外面借回了好几床铺盖,不知是光线昏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没有发现床铺之上还有一个伟大的小生命正在安睡,随手就把一叠铺盖无头无脑地压在了我幼小的身躯之上。

母亲说,她当时正在外面忙活着什么,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身上一激灵,心里感到隐隐发慌,于是就赶忙跑进房间去看我。也正是幸亏母亲这一激灵,救了我的小命。当母亲急急忙忙掀开压在我身上的厚厚的铺盖,手忙脚乱地抱起我时,我已经满脸乌青,奄奄一息了。

感谢母亲的及时出现,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让我更加深信了“母子连心”、“心灵感应”的道理。

我遭遇第二次生命危险的时候,也是和母亲在一起。有一年夏天,大约是我两三岁的时候吧,我不知得了什么重病,母亲就背着我,跑到了十里山路外的公社小医院。

谁知那天当师傅的医生外出了,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徒弟在家。两个徒弟许是见我疼得厉害,就下了一剂猛药,给我灌下了超大剂量的阿托品。结果可想而知:严重中毒。不一会我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昏迷不醒了,母亲见状号啕大哭,却又无计可施。

更要命的是,两个徒弟也吓懵了,竟然不知道如何急救、解毒,小徒弟也急得跟着大哭起来。幸亏我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危急时他们的师傅恰好赶了回来,一见情况不对,赶快给我打针、灌药,好一阵折腾,才把我从“鬼门关”晃晃悠悠给拉了回来。

医生见我病情好转,就要母亲背着我回去,却被倔强的母亲坚决拒绝了:你不把我小孩的病治好,我是绝对不会走人的!

那天晚上天气很热,叮人的夜蚊子特别多,医院也没有病床可以休息,母亲只好就着昏黄的灯光,孤零零地坐在门诊部的一把椅子上,左手环抱着我,右手摇着蒲扇,不停地为我驱赶蚊虫,扇风降温。渴了,母亲就喝几口门外竹简上哗哗流着的凉水;饿了,就啃几个家里带来的冷洋芋;困了,就匆匆把眼睛合一下,又赶快醒过来,生怕睡死过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通宵,直到东方既白。见我病情确实好了,母亲才带着我放心回家。

那两个医我的徒弟,后来一个当了兵,成了有名的军医;另一个留在我们当地从医,也是医院的台柱子,和我算是“忘年交”,他的女儿和儿子还先后做了我的学生。我有时候也和他打打趣:要是当时你医死了我,可就没人给你小孩教语文了,那损失可就更大了!他一窘之下,就与我相视大笑,算是回答。如今他也早是垂垂老者了,只是许久未见,不知一切是否安好!

这两件往事都是长大以后母亲告诉我的,我自己当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母亲最后一次背我。那年我大约六岁左右,已经懂些时事了,也是因为得了重病,母亲背着我,依然是要到十里山路外的那家医院去看病。

母亲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五几,脚也很小,是旧社会带来的“三寸金莲”,可是母亲却稳稳地背着我,反转双手,紧紧箍住着我的双腿,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上坡下坎如履平地。

那一天,我伏在母亲的背上,看着亮晶晶的汗水从母亲的发际不断流淌下来,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念头:母亲的身躯,应该是世界上最伟岸的身躯吧?母亲的脊梁,应该是世界上最宽阔的脊梁吧;?母亲的臂膀,应该是世界上最有力的臂膀吧?母亲的双脚,应该是世界上最坚实的双脚吧……

我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呼唤:母亲,我爱您!

现在时光又过去了四十多年,年近九十的母亲也越来越老,身形更加瘦小,站在我的身边已远不及我的肩膀高了;走路也越来越蹒跚,好多地方想去却已经迈不开脚步了。

但在我的心灵深处,我一直保留着母亲当年背着我的那幅画面、那道场景,保留着母亲带给我的那份永远的温暖、感动和震撼!

因为我深深地知道,有了母亲博大、无私的爱,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幸运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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