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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 驹

 碧海青天a 2022-09-14 发布于天津

1、

“蛮驹”是个女子的名字,本名叫满菊,因当地方言,“满”字在名词前面都读二声,听起来是“蛮”的读音,菊则统读一为“驹”,所以听起来就是“蛮驹”的发音。又因这满菊长大后,虽然五官倒也不难看,但是面目粗黑,粗声大嗓,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女子堆里一站,显的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干起农活来,一般的男人都不如她。大概是从小干农活的缘故,很有把子力气,一百斤一袋的粮食,抓紧袋口,一躬身,“走你!”,轻轻松松就能甩到肩膀上,健步如飞。日子久了,人们觉得“蛮驹”一词倒也颇适合她。更兼她的体型,一般的女子站到她面前,都得小一到两号,人称“大蛮驹”!
 
十五年前,蛮驹满十八岁,上有四个哥哥,最大的哥哥已经30岁,最小的也已二十四岁,四个哥哥齐刷刷四个光棍。为什么?都是穷惹的祸。
 
这四个哥哥,也是祖传的膀大腰圆,都有一把子好力气,却个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每日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眼见得别人家孩子或出去打工,或在家做点小生意,家家日子日渐红火。唯有这一家弟兄还守着家里的十几亩地,吭哧吭哧累个半死,一年下来只够温饱。就算十五年前,哪家的姑娘结婚,不要求一套新砖房?这弟兄四个,盖一套房子都困难,更别说四套。
 
蛮驹的爹是个典型的农村老汉,沉默寡言。老娘在蛮驹十五岁的时候中风,虽然没有瘫在炕上,却已行动不便,需拄拐才能走路。这就更增加了哥哥们娶媳妇的难度。
 
因此,这四个哥哥,都早已过了婚嫁年龄,还没讨上老婆。个个荷尔蒙在身体左冲右突,几欲爆炸。急的火上房似的,见了村里姑娘眼睛都发蓝。
 
蛮驹虽然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农村人重男轻女,却一点也不娇养。从小跟着哥哥们去地里干活回来,哥哥们四仰八叉一躺,她还要跟娘一起洗衣做饭。后来老娘行动不便,她就包揽了全部家务。

日子久了,蛮驹意识到自己这样逆来顺受也不行,渐渐变得行动如风,性如烈火,不累的时候啥都干,偶尔累了,哪个哥哥敢粗声大气支使她,她直着脖子吼回去,扔出的话能噎死人。若要动手,她能跟你“血战到底”。渐渐地,哥哥们倒也不敢惹她,遇事都让她三分。
 
这天,村里的王媒婆突然登了门。要给蛮驹的大哥说媳妇,是邻村的一户姓王的人家,年已二十五,在农村女子这年龄已属大龄。但是配蛮驹的大哥,已是很年轻了。可人家有个条件,要给自己的瘸子哥哥换亲。
 
何谓换亲?这世上一向是有剩男没剩女。过去农村,家穷或者有缺陷,娶不上媳妇的农村男人,若家里有姐姐妹妹,就可以和跟他一样娶不上媳妇但有姐妹的人家,互相把姐妹换过来做媳妇。十几二十年前,这在农村是非常盛行的既经济又便捷的“陋习”,说它经济便捷,是两家此时都不会计较彩礼,同时也不用费心再去四处托人介绍媳妇,何况还能亲上加亲,姑嫂关系好相处。说它陋习,因为这是对女性的一种极大不尊重和戕害,很多姑娘对要“换嫁”的男人不满意,寻死觅活,家里面严防死守,哪怕捆着进洞房,只要新婚夜一过,姑娘们基本也就认命了。
 
蛮驹大哥一听说要给自己换亲,乐的差点抽过去。对于现在的这哥四个来说,只要是个“母”的就行,哪里还挑年龄、丑俊。何况媒婆领着王家姑娘来相了一次,姑娘不算漂亮,但胜在周正。又比大哥年轻十岁,大哥急吼吼的心情,恨不能第二天就办喜事。王家也相中了蛮驹的能干,对农村人来说,漂亮顶啥用,能干活能生养是顶顶要紧的!两家约定一个月后成亲。
 
大蛮驹却不乐意,跳起脚来把她哥哥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首先蛮驹早就发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绝不听凭别人摆布。其次她也见了王家那个瘸子哥哥,一见之下,怒从心头起,王家哥哥因从小小儿麻痹一条腿细如麻杆,导致腿瘸。其次长相猥琐,见了蛮驹一双眼贼溜溜只往她胸口扫射。蛮驹险险没有把王家哥哥提溜起来从窗口扔出去!
 
这个家里,若说最心疼蛮驹的只有老娘,老娘深知自己这个老姑娘从小到大的辛苦和不易。只是农村女人在家里,基本没有话语权。以前听老公的,儿子大了听儿子的。老娘不敢反驳这件事!
 
这天晚上,蛮驹过来给老娘洗脚,老娘抚着蛮驹的头发,眼圈发红:“闺女啊!你就认命吧,咱农村女子不都是这个命吗?我也是当初给你舅舅换亲换到这儿来的!”蛮驹差点又要爆炸:“凭啥?”老娘竖起右手中指,示意蛮驹别出声,压低声音说:“你几个哥哥商量了,你要不同意就先把你锁起来,到那天把你捆也捆到王家!”
 
蛮驹一惊,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不再作声。蛮驹看着“蛮”,实际非常有脑子。以她对哥哥们的了解,这绝不是说说而已,若她不同意,等待她的就是被捆到王家。

不行,蛮驹沉思起来,这件事不能再蛮干,要讲究谋略。那一夜,蛮驹破天荒没有沾枕头就着,想了一夜!

2、
 第二天,蛮驹不再跳脚骂她哥哥,平静如水,而且还格外勤快,干完地里活,做完饭后,把哥哥们的脏衣服都洗了一遍,一边洗还一边哼着歌。四个头脑简单的哥哥得意非常,只道这个丫头终于想通了。
    
蛮驹上到初中毕业,原本成绩不错,但是家里穷,又需要她干活,被迫退学。蛮驹在初中时,就暗暗喜欢班上一个叫李强的斯文清秀的白面书生,这书生和她同村,性情温厚谦虚。上了三年高中,高考落榜,回家务农。几年来,蛮驹对书生的心意从来没改变过,只是也没勇气去表白,主要是看那书生虽然说话客客气气,但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没什么其他情意。
 
镇上逢农历四、九大集,蛮驹知道,书生每逢集市都要去给家里采购生活必需品。这天,瞅着书生出了村,蛮驹一路尾随,看看天到中午,蛮驹两步赶到白面书生前面,手在裤兜里一扒拉,一个女士小钱包掉在书生脚下,书生赶紧拾起来喊她:“哎,这大姐,你的钱包掉了!”,蛮驹猛回头,细打量:“李强!你是喊我吗?”书生惊喜到:“蛮.....满菊,这么巧,来赶集啊!你快看看这是你钱包吗?”
 
蛮驹戏精附体:“哎呀!可不是,什么时候掉的。哎呀哎呀,得亏你捡着了,我这里有五百块钱呢!太感谢了!”十五年前,五百块钱在小地方,将近一个月工资了。
 
“那个啥,老同学,你看这已经中午了,你还没吃吧,这旁边有家饺子馆不错,我请你吃饭吧!”书生一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用不着这么客气,举手之劳嘛!”
 
蛮驹连拉带拽:“不行,老同学,今天给我挽回那么大损失,要是别人捡着,指定就不还我了,还得说你人品好,必须请你。”
 
书生身不由己,想想自己也得吃饭,平时赶集来也就吃几个露天摊的油煎盒子,这家饺子馆有炒菜,正好改改口味。来到饺子馆,蛮驹点了两个肉菜,一盘饺子,又要了一瓶白酒,书生有点怵:“还喝酒啊!”,蛮驹假做伤感:“唉,我过两天就要去青岛打工了,这一走不知哪年回来。走之前还能碰上你这老同学践行,也算有福气。咱俩喝两杯!”
 
这蛮驹平时在班上,大家就几乎不把她当女生看,所以书生也不奇怪她能喝两杯。再说当年这书生偶尔被班上的混小子欺负,蛮驹叉腰往那一站,动拳头也不带怵的。不知帮他解了多少围。两人所在村子很大,两家一在南头,一在北头,书生并没听说蛮驹要去换亲的事儿,此刻听说她要远行,觉得自己理应陪她喝两杯。
 
书生的酒量也就过不去二两,他却不知蛮驹平时干完农活在家里跟父兄都喝几杯解乏,早练的好酒量。你来我往只一会,书生就有点晕了,看人都是重影,舌头逐渐不听使唤。
 
蛮驹买了单,把书生搀扶到附近一家小旅馆。
 
书生一觉黑甜,再醒来看窗外晚霞彤红,想了半天自己这是在哪里,一回头几乎如晴天霹雳,震的他半天嘴没合上。却见蛮驹只穿内衣,正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抹眼淌泪。再看自己,被子里面赤条条不着一丝......
 
书生语不成调:“我,我,我......怎么着你了!”,蛮驹拿起她那提前抹了芥末的手绢擦了一下眼,眼泪哗哗而下:“你喝多了,走不了路,我就想把你先扶到这家旅馆醒醒酒,谁知一进门你就把我抱住了......呜呜呜,力气那么大,我都推不开!”
    
书生惊惶的冷汗刷刷往下流,惶急之中也顾不上细想他怎么可能有蛮驹力气大,只是一边擦汗一边:“这这这,那那那......”的不知说什么好。
 
蛮驹见书生三魂六魄已去大半,只好接着哭道:“我可是黄花大闺女,我还没许人家呢,你可得对我负责!”
 
书生接着结巴:“怎、怎、怎么负责?”蛮驹道:“你要不娶我,我可就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书生嗓子里像噎了个鸡蛋,“呃......”他上学时虽然只顾低头读书,未多想过男女之事,但是自古少年爱嫦娥,心目中也曾无数次遐想,自己未来的妻子柳眉杏眼,杨柳细腰。眼前这个蛮驹虽然眉眼不丑,但是这等五大三粗的形象对他来讲也确实未曾入梦,不禁一时踌躇。
 
蛮驹见这情景,又拿手绢擦了一把泪,眼泪哗哗而下,同时扬扬右手,手里抓着一条白色内裤,裤上一抹醒目鲜红:“李强,你不娶我,我也嫁不出去了,我就去死。但我死之前要去报案,告你强奸,让你去坐牢!我这有证据!呜呜呜......
 
书生如雷轰顶,这一下三魂六魄全无,若因这罪名去坐牢,不仅是他,连他爹娘也活不起了。迅速的权衡利弊:这蛮驹虽然算不上窈窕淑女,但是能干是出了名的,在村里,找个能干的媳妇,远比找个花瓶旺家。因此豁出去了:“好,我娶,我娶!”
 
蛮驹用尽洪荒之力忍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道:“好,一言为定。你也先别让人来我家提亲,我回家先试探下爹娘的意思!”
 
书生此刻,哪里还有半点主意,一切全凭蛮驹安排。
 
第二天傍晚,蛮驹去村南头把书生喊出来,声音里透着惊惶:“强哥,我回家跟我爹娘和哥哥说了,我哥哥们一听就爆了。他们说,还指着我给他们换亲呢。如今没想到让你给祸害了。哥哥们说明天要去公安局报案,把你抓进去,不让咱俩在一起,要让我给他们换亲呢!”
 
书生一听腿又软了,只觉得这二两酒毁了他下半辈子,带着哭腔问:“那怎么办啊?”蛮驹坚定的说:“强哥,我人已经是你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别人。我已经有了主意,咱俩跑吧。到外地去打工,凭咱俩,年轻,有手有脚,不比在农村土里刨食强!等咱挣了大钱,再回来孝敬咱们爹妈。谁还敢说什么?”
 
离开家,去外地打工!在那个年代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眼望不到边。书生早有此想法,只不过生性缺乏魄力,一个人不知去哪里好,如今有了这个强悍的姑娘在侧,顿觉胆气增加了很多。虽然他原先的设想从来不是以私奔的形式出去,可是眼下别无他法,不出去就得坐牢。想到此,心一横:“好吧,也只能如此,咱们啥时候走?”
 
“事不宜迟,我哥哥他们说明天就要去镇上报案。这样,咱们俩回去收拾东西,你也先别跟你爹娘说,说了他们肯定不同意。明天早晨五点,家里人睡的正实着的时候,我在村东通往镇上的路口等你,我知道六点有一趟去青岛的大客车从镇上过,咱俩去青岛,听说那里山清水秀,大海一眼望不到边,我这辈子还没看见过大海呢!”“好吧,就这样定吧!”
 
蛮驹千叮咛、万嘱咐早晨别起晚了,两人一分开,蛮驹就捂着嘴偷偷乐的前仰后合,她哪里敢跟哥哥们说这些事,她就像一个女张良,一切尽在她掌握!
 
3、
蛮驹回家给娘认认真真洗了一回脚,几乎一夜没睡,凌晨五点,听那屋哥哥们睡的鼾声如雷。悄悄打开门,在黎明前的一缕曦光中奔向属于她的光明未来......
 
蛮驹和书生顺利的来到青岛,经历一番曲折,蛮驹在一个饭馆给人打工,书生先是在一个工地上搬砖,后来老板发现了他是个文化人,开始让他给记记账、算算数。两人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蛮驹对书生,周到妥帖,关怀备至。她烧的一手好饭菜,把书生的胃照顾的分外熨帖,吃过饭,茶水已经沏好,水果都是削好皮递到书生手里。早晨不管几点出门,从来没让书生空肚子出去过。两个人租的小房子虽然简陋,但是蛮驹总是打扫的一尘不染。休息日子两人在向往已久的大海边,沙滩上走走逛逛,感觉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书生逐渐也嗅出了幸福的味道,安安心心的和蛮驹过起小日子来。
 
忽忽过了一年,蛮驹也逐渐有了见识,觉得不能这样一辈子给人打工。她和书生都爱吃饺子,同时她又是在饺子馆“抱的情郎归”,对饺子有份特殊的感情。蛮驹调的一手好饺子馅,从前在家里只有猪肉白菜、猪肉茴香、猪肉韭菜,来到青岛后看人家蛤蜊也可做馅,皮皮虾也可做馅,鲅鱼也可做馅......简直是太美味了,决定自己卖饺子。
 
蛮驹先是在街上摆摊,没人认她的饺子,一天卖不出几斤。她就推着三轮车,上面弄一小煤球炉,走街串巷,煮好后免费请人品尝。青岛的大街小巷几乎被她转了一个遍,终于慢慢打出了名气。蛮驹不知继承的谁的经商天赋,她说不能开饺子馆,那样做不大。要卖就专门卖生饺子,她从零售做起,积攒了一笔钱后,买了一个大冰柜,开始批发速冻饺子。
 
天道酬勤,蛮驹人勤快,有的是精力和力气,似乎永不知疲倦。这样做了两年,连附近的餐馆都来跟她订饺子,比他们餐馆自己包的还好吃,干脆不再费力气自己包了。
 
蛮驹的饺子作坊此时尽管雇了四个大娘包饺子,仍然供不应求。于是她在郊区租了一块地,贷款买了设备,又请人专门给批量做包装袋,成立了自己的品牌-----菊香速冻饺子。此时,书生也早已辞了工,自学了会计专业,成了她的财务经理。
 
蛮驹在二十二岁那年,给书生生了一个胖儿子,此儿生下来就九斤,完全随了他娘的粗眉大眼,到百天时,茶色皮肤,胖的小胳膊小腿藕节似的。两口子看着虎头虎脑的胖儿子,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儿子四岁时,两人的速冻饺子厂,早已扩大过几次规模,有三十多名员工,书生内务管理是一把好手,在厂子里设了财务科、业务科、质检科等等,制定了各种规章制度,蛮驹只负责对外拓展业务,夫妻俩日进斗金,除了厂里的运输车,还有了自己的小轿车。算算离家已经八年,两人决定衣锦还乡,顺便------把结婚证领了。
 
是的,儿子这么大了,两人一直在外地,还没领结婚证。
 

亲人见面,自是悲喜交加,老娘更是抱着蛮驹,痛哭失声。虽然大哥当初的媳妇没娶成,如今除了最小的哥哥娶上了媳妇,其他几个都还单着。但是哥哥们早已不计较她当初的出逃,只要人还活着就好,更何况妹妹开着宝马小轿车,穿着高档衣服,腕上戴着晶晶亮的名牌表,一副家财万贯的样子。哥哥们围着蛮驹的宝马轿车,摸摸这儿,动动那儿,羡慕的眼发蓝。

蛮驹笑道:“哥哥们,你们也别羡慕。我这次回来,准备在家也开一个速冻饺子分厂,到时候只要你们肯付出,给你们一人10%的股份。挣了钱,争取让你们都娶上媳妇!”
......
就这样,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大蛮驹靠着自己的力量,逆天改命,过上了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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