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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与蚊子血(二)

 碧海青天a 2022-09-14 发布于天津

2、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党育军28岁就在唐山中药行业闯下了自己的“山头”,人都说他命好,也有人说这是老天给他的补偿。但是没有任何人的成功是偶然,这里面自身的拼搏,还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没有爸妈的孩子内心都有隐秘的伤,同样没有爸妈的孩子也成熟早,从刚懂事开始,党育军就知道,他们这群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尝过爹亲娘爱的滋味,记得小时候,那些大地震时已经懂事的大孩子,经常在半夜醒来哭喊着要爸妈,他看的一脸懵懂。只是人对骨肉亲情的渴望是天生的,逐渐长大后,他才慢慢知道,他也是有爸妈的,他原本也可以偎在爸妈怀里撒娇、耍赖、使性子,只是,命运,把原该属于他的一切毫不讲道理的、残忍的夺走了!
 
命运劈头盖脸砸下来的一切,虽然无法抗拒,可是他也不愿意一生就这么逆来顺受,等待命运安排,他要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从几岁开始,他就从来不知道服输是什么滋味,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福利院的大孩子,有时会趁阿姨不在欺负小的,那时吃食没有现在这么丰富,饭后发一个苹果,孩子都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啃一小口,再啃一小口......似乎这样能把一个苹果吃出两个的分量来。
 
在党育军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十三岁的大孩子,自己的苹果吃完了,就来琢磨党育军和党育红几个孩子的苹果,没骗过去就要硬抢,党育军丝毫都没犹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那大孩子撞到在地,骑上身抡拳就打,所有孩子都吓傻了几十秒,才“哇”的一声,有哭的,有叫的,有去喊阿姨的。只有党育军,打完了,往椅子上一坐,坐等阿姨过来,迎接惩罚。
 
那一次阿姨很生气,戒尺高高拿起来却没舍得打,自己先哭的天昏地暗!几个老师轮流来给党育军做思想教育工作,党育军被罚两顿没吃饭,也就是那一次,党育红为了给他藏块油饼,把自己胸前烫出了燎泡。
 
党育军一战成名,从此福利院里再没有孩子敢欺负他,同时他也讲义气,从不欺负弱小的孩子,有好东西都分给他们,他们受欺负的时候他还要出来打抱不平。慢慢的,孩子们都团结在他周围,唯他马首是瞻,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党育军没事时喜欢看《水浒传》,总是自比梁山好汉,里面他最喜欢的人物就是武松。他总说:“宋江是个窝囊废,我可不要做宋江,我要做就做武松,那是真正力、勇、智结合的好汉,从不受制于人,却又做事有分寸,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党育军看似强悍、霸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孤儿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暗伤是永远难以愈合的,让他这些年不管身处何地,身边有何人,都会在心里有一方寒冷空洞的角落,怎么暖都暖不过来,怎么填充都不饱满......
 
参加工作后,党育军就暗暗发誓,这一生,一定要出人头地!钱、固然重要,但并不是他最终目的,男人行走天地间,什么是最大的快乐?成就感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愉悦远远大于挥霍金钱、纸醉金迷所带来的快乐!而成就感来自哪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成就感来自于征服,征服世界,征服命运,征服身边的一切......
 
他期望用这种征服的成就感,来暖、来填充心里那份寒冷和空洞......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为了争取一家中医院的供货权,他在久攻不下之后,打听到医院总务科科长的老爹住院之后,天天跑到医院伺候人家老爹,端屎端尿,打饭喂水。人家老爹出了院,他搬个铺盖卷睡在人家楼道口,睡到第五天,总务科长屈服了......
 
这么多年,党育军就是这样风风火火,一心创事业。他从来没将儿女私情略萦于心,也从来没想过他对党育红是不是爱情,这么多年,他和党育红互相的称呼都保持在福利院时的习惯没有变,党育红喊他“哥”,他喊党育红叫“小红”,以至于不了解内情的客户和员工都以为他俩是亲兄妹。只是他自己,包括党育红,包括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阿姨,都认为党育红是他理所当然未来的妻子。这些年,他纵横商场,各种风情的美女也见了不少,但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有一次,陪客户去夜总会,客户挑了两个女郎前呼后拥的进了房间。他躺在大厅里,西服往脸上一盖,就准备睡觉。夜总会的头牌女郎对这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倾慕已久,坐过来跟他搭讪,慢慢的身体往他身上靠,他一声怒吼,唐山味脱口而出:“你揍啥呀?”把人家女郎掀了个跟头。这件事在业界传开,女人羡慕党育红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个难得的绝世好男人,男人们把这当笑话,熟识的哥们开玩笑:“老党,你不会那方面不行吧!”
 
党育军气乐了,拎着人家衣领要进屋:“来来来,我行不行,咱俩先试试!”把人家吓的一溜烟跑了。
 
这也是党育红一直对他放心,从来不惧招聘漂亮女员工进公司的原因。
 
直到他遇到了程雪......
 
看见程雪第一眼,他有短暂的几秒钟呼吸停顿。然后就觉得心里长久封闭的一个角落像是突然打开了一道门,虽然只是个缝隙,但是有一缕光慢慢的照了进来,那是一种长久寒冷之后突然感受到的一丝温度......
 
久经商场的党育军所有的迅捷反应都来自于本能,就算心里台风来袭,表面也会云淡风轻,他什么也没说,完全处于一种下意识的安排了欢迎新员工的宴会,同时又轻描淡写的把程雪安排进了采购部。
 
党育军采购出身,所以这些年尽管公司不停扩张,也培养出了不少业务人才,采购部却一直由党育军直属领导。
 
刚入职的新员工们一般不会安排独立操作,都是先熟悉熟悉流程、专业知识,做点部门文职工作。程雪自入职以来,表现非常出色,任何工作,稍一点拨就能上手,也从来不计较工作时长,当日事,当日毕,不管多晚,做完才走。跟领导们说话,也从来是谈吐有致,不卑不亢。
 
党育军偶尔点拨下工作,从不夸奖,也不多说一句话。
 
时间一晃过去了近半年,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工作、成长,生活平静无波,党育红心中那点隐隐的不安也早被繁忙的工作、流水的时间冲淡无痕,年轻女孩之间很容易建立友谊,党育红本来就是大而化之的人,而且她一向宽厚善良,在员工中的口碑非常好,特别是她非常照顾那些新来的孩子,这些孩子常常让她想起当年刚入社会莽撞的自己。党育红和程雪之间,工作上党育红是领导,私下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11月的一个周六上午,党育军驾车去路北区拜访完一位客户往回走,突然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公交车站出来后娉婷而行。
 
党育军缓缓追上去,摇下车窗:“程雪,那里去?”程雪很意外:“党总,您怎么在这儿?”“我刚拜访一个客户回来,你呢?”
 
程雪踟蹰了一下:“我去.....去附近的一家敬老院!”党育军很诧异:“哦?上车,我送你去。”他一向都是用词简短,语气不容反驳。
 
程雪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党总,很近,一站地。”“上车!”党育军从不废话。
 
程雪暗暗吐吐舌头,乖乖开车坐上来。党育军看也不看她:“家里有老人在敬老院”,程雪又犹豫了一下:“不是......
 
党育军觉得奇怪,这姑娘平时说话一向大大方方的,今天怎么了。程雪用眼角余光看见党育军皱了皱眉头,淡淡一笑:“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跟几个朋友在这个敬老院做义工,现在他们几个都毕业回家乡了,我和云熙每周还来,只是云熙最近出差时候多,我就自己过来了!”哦,党育军明白了,人家姑娘不愿说,是不想显得自己沽名钓誉! 
 
到了敬老院门口,程雪道:“我到了,党总,你回去吧,注意安全!”党育军却把车熄了火:“我跟你去看看!”“啊?这.....不好吧,一会我要打扫卫生,还有......”“这什么这,走吧!”
 
程雪心想:“看来老板今天比较闲,想体察民情来着!”面上却仍然是淡然的笑容:“好!”
 
两人走进敬老院,院子里凉亭边,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晒太阳,程雪忙着打招呼:“李奶奶,张爷爷”的叫个不停,看到程雪,老人们都展露笑颜:“雪儿来啦!”脸上的皱纹在阳光的抚摸下展示着岁月烟波淼淼的气息。
 
程雪跟养老院工作人员简短交流两句,开始走进一间四个老人居住的房间打扫卫生,她熟练地扫地,擦地,换床单,党育军跟着她一起忙活,程雪诧异的看了看他,两人用眼神快速的做了一个交流:“行啊,党总,熟练工啊!”“小意思,咱也干过!”
 
打扫完卫生,程雪给每个老人的杯子都斟满水,柔声让她们喝水。看其中一个老人指甲长了,程雪坐下来,拿出指甲刀给老人剪指甲,大概她唯恐剪痛了老人,或指甲磨的不够光滑让老人伤了自己。她聚精会神的看着老人的手指,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剪着,窗外的阳光投射到程雪身上,使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母性的光辉。
 
党育军呆呆的看着,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再次让他想起初见程雪那一次,心里缓慢透进来的光,以及某个寒冷角落开始慢慢上升的温度!
 
程雪在敬老院呆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天到中午。两人出来上车,党育军开了几分钟,缓缓道:“真想不到,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愿意做这些工作。”程雪咯咯笑起来,她很少这么响亮的笑,笑声如黄莺出谷:“党总,不可以这么小瞧我,我哪里娇滴滴了?我很能干的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给这些孤单的老人一些关爱!不过党总,您不会也去敬老院做过义工吧,看你干活很熟练啊!”
 
党育军不答,车子在前方右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程雪问:“去哪里?”党育军答非所问:“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路上,党育军在一家超市买了很多饼干、蛋糕、火腿肠、方便面、水果等食品,继续开车前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党育军把车停在一幢房子前,程雪看了一眼门前的牌子,瞬间明白了他那句话:“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牌子上写着:“唐山市儿童福利院”。
 
进的院来,党育军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不一会,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欢快的围上来:“大哥哥,大哥哥......”党育军拿出食品,耐心的给他们分开,又认真地询问每一个孩子作业做完没有,期中测验考多少分,等等。程雪微笑着帮孩子们打开食品包装、削水果皮,剥桔子.......忙的差不多了,程雪在党育军身边坐下来,微笑问:“他们应该叫你叔叔啊,为什么叫你哥哥!”
 
党育军面色一凝,瞬间恢复了正常:“这是我让他们叫的,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我觉得,我永远是他们的哥哥......以前忙,顾不上,最近这两年,我也是经常来儿童福利院做义工。在这儿寻找一下自己童年的影子,尽自己所能给这些跟我相同命运的孩子一些温暖!”
 
程雪的脸色也黯淡了一下:“对不起,我知道,党总,您这个姓名,大家都知道的......
 
党育军爽朗一笑:“有啥对不起的,做为孤儿固然不幸,但是天命使然,我们不应该纠缠在自己的苦难中怨天尤人,而是应该想着怎么努力把这种苦难化成动力。毕竟这世上能补偿自己的,没有老天,只有自己!”
 
程雪敬佩的看着党育军:“你说的对,你真是一位强者!”稍后,又问道:“红总也经常跟您来吗?”
 
党育军看着远方:“不,我从来没告诉她我来这里,我不愿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继续一起面对曾经的命运,如果能选择,谁愿意成为孤儿?这终究是心里一道暗伤,就算愈合了,也将终生都留有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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