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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的春节，对每个国人来说都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春节。林雁的家就在疫情的重灾区W市，像所有的国人一样，自W市发布封城令开始，每天早晨睁开眼就是紧张而焦灼的刷着新闻里的确诊数字。身在W市的人，就像待宰的羔羊，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谁被确诊。担忧、恐惧每天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代表命运进行残酷的裁决。大年初一的早上，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在林雁的担忧、恐惧之外，更增添了纠结和烦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阚明”刺痛了林雁的眼睛，确切的说是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摁掉：这个人新年一早来电话干什么？她绝不相信他是来拜年的，如果有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林雁心里怨气横生，手却不听使唤的摁了绿色接听键，手机里传来阚明焦虑而又带着恳求的声音：“雁子，雁子，是我，我，我想求你个事.....”“哼哼，还有脸叫我雁子！”林雁心里迅速嘀咕了一下，听到最后一句，心又不仅悬起来：“我说吧，特么的准没好事！”心里想着，嘴里不由自主问道:“什么事？”阚明停顿了几秒钟，好像在措辞，又好像在下决心：“我妈好像得病了......好像就是那个新冠肺炎，可我在海南，被隔离了，回不去了...”“雁子，现在我妈想住院也住不了，医院都没有床，我都快急死了，现在回武汉也回不去了……雁子，现在只能让你帮个忙了！”他的声音急促中带着慌乱，似乎生怕林雁拒绝。现在非常时期，医院人满为患。再说医院是雷区，谁敢去医院？林雁冷冷地说：“医院没有床，虽然我是个护士长。可是你知道，我们医院是妇产科医院，是民营医院，根本也不是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我也没有办法啊！”阚明一副生怕林雁挂掉的样子，急切地说：“我妈这边我再联系联系医院，我是说……诺诺，诺诺在那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你能帮我照看几天吗？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林雁愣了数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气愤的站了起来，仿佛这样才有足够的力气跟阚明喊出自己的愤懑：“阚明，你怎么想的啊？你的诺诺是孩子，我的楠楠就不是孩子吗？难道楠楠就不是你亲生的吗？！”怼完阚明，林雁挂断电话，一把将手机掷在床上，未消的余怒让她的胸口起伏，酸涩满怀。阚明是林雁的前夫，两人是高中时的同学，高中毕业后考上了W市不同的大学，阚明学财经，林雁学护理。他们高中时就暗生情愫，考上大学后阚明才找机会跟林雁表白。大学毕业后都留在了W市工作，青葱时代的美好感情延续到社会，两个人都很珍惜这种难得的情缘，毕业一年后就结了婚。他们曾经有过几年幸福的过往，刚毕业的时候，阚明在银行工作，林雁在某公立医院做护士，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结婚一年后林雁生了女儿楠楠，阚明的父亲早几年过世，已经退休的婆婆赶过来给照顾孩子。婆婆是退休教师，有着良好的教养和温和的性情。来自故乡的林雁和婆婆，生活、饮食习惯差异也不大，所以他们这个家从没出现一般家庭因为婆媳矛盾而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况，日子平淡而温馨。一切似乎是从阚明从银行辞职创业开始悄悄的起了变化。阚明在银行工作了五年，逐渐厌倦了职员的工作，在几个大学同学的感染下，死活要出来创业。林雁不是个物质的女子，她从不奢望大富大贵，很满足现在这种一家人温馨相守的生活，但是林雁永远忘不了阚明沉痛的望着她的神情：“雁子，我马上要三十岁了，我不想我最美好最旺盛的青春都消耗在这种朝九晚五、论资排辈、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我想出去闯一闯，我想让你和孩子过高质量的生活，我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雁不想再阻拦一个男人想要涅槃的梦想，只得同意。为了支持阚明创业，林雁和婆婆负担起全部的家务，尽量免除阚明的后顾之忧，最苦的还是林雁，因为婆婆对W市的环境不是很熟悉，也不会开车。林雁繁忙的工作之余，早晚要接送孩子上下学，周末要带着孩子上各种补习班。那是多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啊!而阚明不知是缺乏经商的天分，还是欠缺一点运气。辞职后的七八年，开过饭店、卖过图书，开过文化公司、广告公司，摸爬滚打，忙的几乎没有在家的时间，却屡败屡战，生意一点起色都没有。夫妻、父女间一年见不上几面，林雁觉得自己过得仿佛是丧偶的生活，而孩子的生活中，父亲的角色也似乎一直缺席。曾经的温馨渐渐消磨殆尽，两人之间渐生龃龉。终于在一次林雁做阑尾炎手术，阚明只在手术前赶过来签了个字，然后就又去忙他那一直看不到起色的生意去了。长期伤心失望之余，林雁坚决提出和他离婚。离婚的时候林雁要了女儿的抚养权，那一年女儿十二岁。而阚明当时表现得很男人。把房子留给了妻女，净身出户。谁知道，离婚过了不到一年，阚明竟然再婚了！又过了一年，听说他买了房子，还过得人模狗样的。这让林雁愤懑满怀，严重怀疑他之前一直在隐瞒实际情况，转移了财产。离婚后那么快就婚，这个再婚老婆都可能是离婚之前就勾搭上的。这个男人，竟然这样阴损！离婚六年来，林雁只要一想起阚明，就忍不住的对他恨之入骨！这次疫情，让整个W市乃至全国人心惶惶、谈之色变。林雁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疫情发生在春节，已经上大学的女儿放寒假在家。这些年，为了让女儿生活的好一点，林雁早已跳槽到一家私立医院做护士长，疫情发生后，医院就通知先轮休一段时间。林雁做好了不出门的准备，买了足够吃半个月的菜，准备母女俩相依为命。诺诺是阚明再婚后生的儿子，一直由阚明的妈妈、林雁的前婆婆在照看。阚明此时的远程求助，不仅需要林雁出门，还要接触疑似病例。现在这个时候，人人自危，躲还来不及，他居然想把这个定时炸弹丢给她，他怎么居然有脸来求她？他拿她当什么了？前仇旧恨，都涌上林雁的心头，果然是微信段子里说的：前任是坨屎，放久了风干了颜色变了，便以为是巧克力，尝一尝，依然是屎......一扭头，却见女儿楠楠靠在门口。怯怯的看着她，目光和语气里满是乞求：“妈妈，把诺诺接过来吧。”林雁余怒未消：“凭什么接他？你爸爸是不是太过分了？他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就算心里没我，考虑过你的安危吗？”楠楠走过来，带着三分讨好摇晃着林雁的胳膊：“那诺诺不是跟我有关系吗？诺诺妈妈一直对我也挺好，我上大学后，她和爸爸也常去看我，给我买了很多吃的穿的。爸爸这次是送诺诺的姥爷去海南疗养的，诺诺妈妈和我爸爸都是独生子女，你说，现在孩子找谁看呢？”自己巴心巴肝养大的女儿现在竟然为了有可能是“小三”上位的女人的儿子来讨好她，林雁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更增气愤。见她不为所动，楠楠继续劝着：“咱们做好防护就可以了啊，您是护士，是白衣天使，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再说我奶奶一直对您也挺好的，老让我听您话，将来好好孝顺您……”提到婆婆，哦不前婆婆。林雁心里陡的一沉，接着一酸。她和前婆婆的关系一直很好，十多年的婆媳早已亲如母女。在阚明忙于生意，婆媳俩守望相助的日子里，婆婆真的是给予了她慈母般的关怀。她爱喝茶，婆婆每天晚饭后都把茶水沏好。有一次两人都没注意，吃完晚饭发现茶叶没有了，婆婆不顾她劝阻坚决要去楼下小区门口的店铺买茶叶，说是喝惯了茶的人喝不下白开水。她爱吃清蒸鲈鱼，这道菜每周至少一次出现在饭桌上......曾经的温暖怎么能因为她和她儿子关系的结束就能全部抹杀呢？最后，林雁同意和女儿一起去看望她奶奶，去接诺诺。当然，这仅仅是为了女儿，林雁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一个不失尊严的理由！林雁给自己和楠楠都戴上口罩，又戴上乳胶手套，找到84消毒水，又拿了十个口罩和一些抗病毒的药物，提了点青菜水果，母女俩就上路了。将近一周没出来，大街小巷像按了暂停键，商铺歇业，几乎没有行人，在楠楠的指引下，一刻钟的时间，就开到了阚明的家。女儿敲敲门，喊着：“诺诺，我是姐姐，开门！”门很快打开，一个男孩怯怯地探出脑袋，戴着个口罩，脸上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看见女儿，高兴地喊着：“姐姐！”婆婆躺在卧室里，也戴着口罩，虚弱地想坐起来，6年不见了，她的头发白了大半了，比那时候苍老了不少。林雁看见她，心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妈！”虽然和他儿子离婚6年了，可毕竟叫了13年的妈，还是很难改。当年离婚的时候，婆婆对林雁万分不舍，可是她改变不了儿子的决定，婆媳俩含泪而别。婆婆看到林雁，眼眶一红，泪盈于睫，她激动的喊着：“雁子！”扑过来抓住林雁的手，手是颤抖的。但是忽然又醒悟过来，赶忙放手，退后了几步。一叠连声的让林雁和孙女在客厅坐着，不要进她的房间。林雁问她现在什么感觉，她说昨天就开始咳嗽、头痛、浑身酸痛、没有力气。林雁的心一沉：新冠肺炎就是这个症状。婆婆虚弱地说：“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得这个肺炎了，自己得病还不是太害怕，主要担心孩子被传染了。”前婆媳俩一个站卧室门口，一个在客厅里说话。婆婆告诉林雁，阚明的岳父做肺癌手术了，去三亚养病，阚明和他老婆送他过去，恰巧那两天诺诺有点拉肚子，怕到那边水土不服，就没有带他，本来想着23号就返回来了，谁知道W市封城，一切都始料未及…老太太说着就哽咽起来。林雁一边安慰她不要着急，又拿了表让她测了体温，38.5，还好不是高烧。楠楠把弟弟的衣服玩具装了一大包，林雁让女儿带弟弟先下楼到车里等着，女儿轻声细语地安慰奶奶说：“奶奶不要着急，我给你联系医院，放心哈！”林雁把屋里打开通风，用84消毒液在屋里消了毒，又烧了壶开水，给婆婆冲了一包安瑞克，然后打开一瓶双黄连口服液，让她吃上。她想给婆婆做点青菜，婆婆摇头说什么也吃不下，林雁告诉她这个时候，一定得努力吃点东西，要靠体力增加抵抗力。听林雁这么说，她说冰箱里什么都有，晚上热一下就行了，婆婆催她赶紧走，让她快下去，别在屋里呆时间长了，两个孩子还在下面。婆婆的话让林雁心酸，婆婆是中国式的好母亲，一心都为晚辈打算。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林雁发自内心地感觉着急和心疼。她把水放床头，又洗了一些水果拿过来，告诉婆婆如果特别难受就给她打电话，林雁问：还知道我号码吗？婆婆微笑着点点头。回到家，林雁立马给在市医院工作的同学打电话，希望能够想办法让老太太及时入院治疗。同学说：“现在医院根本就住不上院，床位很紧张，你是护士，懂基本的护理，要是不严重试着在家里治疗，如果能买到药，吃点双黄连，打针打帕拉米韦就行，但是千万做好防护！”各个药房都已关门，林雁联系自己医院的门诊主任，开车赶到医院。仗着自己平时人缘好，求着主任开了一些抗病毒的注射针剂，然后拿了一些抗菌素头孢之类的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5点多了，楠楠在厨房做饭。林雁进去一看，她正在跟着视频做可乐鸡翅，椒盐虾。林雁不禁感慨，女儿真的长大了！诺诺在卧室里看电视，不时站在门口，向厨房张望，小家伙看来是饿了。林雁很想硬下心肠不理他，但是这可爱的小人，他和女儿一样眼睛大大、皮肤白白。林雁把饭菜分成3份，端给诺诺，诺诺乖乖的样子问她：“阿姨，我把口罩摘下来吃饭可以吗？我吃完就戴上。”林雁感觉自己心里某些坚硬的东西在一点点软化、溶解，忍不住想笑：“可以摘口罩啊，不摘口罩怎么吃饭啊？”安顿好家里的两个孩子，林雁给婆婆打电话，准备去给她打针。撂下电话，想了想，林雁让女儿给她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拿到药了，现在就去给他妈妈打针，孩子也接过来了，挺好的，让他放心。女儿特意打开免提，林雁听着阚明在电话里千恩万谢，声音都有些哽咽，说他在海南得到消息称W市封城，通知航班不能飞的时候，那阵他头都大了，嗓子立刻都疼起来，牙也肿了。奶奶发烧住不上院，孩子没人看，W市又回不去，那个时候真是绝望到了极点，而且找宾馆的时候一听说是湖北人都不收，他们陷入了彷徨无助的境地。年三十的晚上，在三亚出去吃饭，一听是湖北人，饭店都不让进，走了好几家，就买了泡面火腿肠回去煮了吃的，这个年过的，太难忘了！最后阚明让女儿把电话给妈妈，他要说几句话。林雁哼了一声，语气是冷的，但脸上的僵硬开始舒展，告诉女儿：“跟你爸说，我着急走，没功夫多说！”女儿拿眼觑着自己母亲，偷偷吐了吐舌头，跑到卧室去跟她爸爸继续通话。到了前婆婆家，林雁给老太太量了体温，38度3，还是肌肉酸痛，咳嗽，胸痛，林雁给她吃上安瑞克，双黄连口服液，然后注射了抗病毒针剂。打完针，林雁给老人煮了一碗葱花面，给这个惨淡的春节增加一些温暖的气息，她吃完出了一身汗，再量体温37.6度，接近正常了。林雁把水果洗好放在她的床头，嘱咐她多吃东西，增加体力增加抵抗力，这场疫情就是战争，治疗的过程就是一场战斗，免疫力强就能抗过去。婆婆满眼都是感激，让她赶紧回去，别待久了。林雁收拾好准备出门，回头又看了一眼婆婆，两个人同时伸出手，紧紧握了握，两人手心都是暖的，这种暖随着手臂，缓缓传递到了心里！对婆婆近一周的治疗有了明显效果，每天口服药加注射药一起用，婆婆的体温在逐日下降，只是还有点咳嗽。一周之后，林雁再给她量体温，37.1度，接近正常，体力也好了，还洗了澡。这天早上，林雁去的时候，她已经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把好几天的衣服都洗了出来，厨房里香气扑鼻，热气蒸腾的林雁再一次泪目：是清蒸鲈鱼！鲈鱼熟了，老人用印着花儿朵儿的骨瓷盘子装着端上桌，一定要林雁趁热吃，她自己却坐在一边不肯上桌。林雁知道婆婆是担心自己万一感染怕传染她，她不再坚持，坐下来慢慢用筷子扒开覆盖着鱼肉的葱花姜丝和蒜瓣，挑一筷子雪白的肉片，蘸点汤汁，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那味道鲜香、绵软、悠长......隔天，林雁联系到了社区医院，可以去做核酸检测，她带婆婆预约做了检测，第二天拿到检测结果，是阴性。这个结果让所有人意外又惊喜，不知道是根本没感染，还是在这一周的治疗中痊愈了？可不管怎样，这个结果还是让人喜悦的，老人病愈，林雁和女儿、诺诺都平安无事，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们算是取得了小小的胜利，比起疫情中挣扎求救的患者，林雁感觉自己和身边的亲人们都太幸运了！林雁早已把阚明的微信拉黑好多年，以前阚明申请加好友有几次，林雁从未理睬。回到家不久，阚明再次申请加她微信好友，林雁迟疑了两分钟，缓缓点了一下验证通过。阚明把没能用电话传递的感激全部用微信表达了出来，说了很多，一时间林雁也觉得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她克制住了，只是嗯嗯啊啊的回复着。他还告诉她，他早已备好了女儿的嫁妆，那就是女儿将来毕业了，准备送女儿一套住房，看女儿留在哪儿，如果在小城市会买套房，在大城市会交个首付，尽最大努力补偿一下女儿。见她没回复，良久，阚明又发来一段：“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怨恨我，怀疑我。离婚后我反思过自己，以前确实对你关心不够，把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让你一个人扛。但是我从来没有隐匿过财产，只是赶巧了，我们离婚后以前积累的客户资源在那一年都有了回报。诺诺的妈妈虽然我们离婚前就认识，但确实是在离婚后才开始发展感情的，那一段我很累、很烦，觉得她很合适，就结婚了......”林雁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庆幸两人不是在讲电话，让她可以遮掩。平复了一会儿，她回复：“这些不重要了，你还爱着女儿，还能尽父亲的责任，就够了。我们以后都要过好自己！”她不确定阚明说的有几分真，至少他能在离婚后很快走入另一段婚姻，就说明了他对她的爱很浅淡，她对他、对家庭那么多年的付出，在他心里理所当然！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前任不管是坨屎还是巧克力，她都已不准备再品尝！所有的怨恨都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从这一刻起，她原谅他了，她和他和解、也和自己和解了。放过别人，也等于放过了自己。纠结在旧事里不能让她获得幸福和安宁，开心的活着、爱和被爱才能成全自己。一场大雪，街头的春梅凌寒而开，绽放着顽强的生命力。风雪过后，阳光普照：活着真好！（请喜欢此文的宝宝拉到文末右下角点亮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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