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丨∞！无穷的裤子围裹方式

几年前，我一度爱上印度开挂电影，《巴霍巴利王》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一边为那句「提婆犀那，你错了。你不该砍下他的手，而应该砍下他的头！」心潮澎湃着；一边琢磨着巴霍巴利的裤子，那条在热血中翻飞的肥大多褶的红色长裤，我一直猜想它是怎么做的。野蛮的须发、强健的肉体、冷酷的兵器，还有柔软天然的布料，好像随便往身上一裹，随时都能走向战场、王座、田地。

后来，我按照网上视频的步骤，做了一条印度的腰布「dhoti」（多蒂），才解开巴霍巴利裤子之谜。作为男女都能穿着的下装，「dhoti」是用一块未经缝合的矩形布料在腰部与两腿之间缠绕、围裹而成（图1、图2）。传说中的「dhoti」不仅在不同地区有着不同的叫法，还有至少超过60种的围法，而我只学会了一种。

图1 公元前300年穿「dhoti」的药叉女塑像

图片来源于wikipedia.org「clothing in India」词条

图2 穿「dhoti」的男子

图片来源于wikipedia.org「dhoti」词条

一些资料告诉我，女性穿的「dhoti」，可以直接使用「saree / sari」（纱丽）围裹身体。这就需要一块至少6米长的布料。先将布料从后腰围至前腰，在肚脐下方狠狠系一个结；然后将左右剩余的布料分别从两腿之间穿过，在后腰掖紧——于是就形成了一个相当深、且不经缝合的裤裆。做完这些，再将剩余布料围绕至前身，较短的一端折几个漂亮的褶，塞进前腰；较长的那一端也折几个漂亮的褶，披挂于肩，最后用别针别在上衣的肩线（图3）。规律的褶皱，松垂的裤腿，以及紧凑的脚口，有序和无序浑然一体，相映成趣。

图3  笔者试做的「dhoti」式纱丽

或许正是因为开裆的形式更适应炎热潮湿的印度的夏天，才使「dhoti」的穿用延续数千年，而如今，它正在被缝制好的「dhoti pants」（多蒂式裤子）所取代。作为成衣的一种，多蒂式裤子虽说还保留着一点儿「围裹」的样子，但已缝好裤裆，完整可穿。印度服饰的现代化变革开始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多蒂式裤子就是一种印西融合的产物，有力地证明了印度服装从「未成型期」一脚跨进了「成型期」。

印度逐渐放弃围裹式的裤子，西方的设计师却对围裹式裤子展现出浓厚兴趣。早在上世纪30年代，Vionnet 设计了一条连身的裙裤，抛开上半身不谈，裙裤以围裹的方式缠绕在两腿之间（图4、图5）。具体来说，这是一种前面看是裤子，后面看是裙子的样式（图6），类似的款式现在也并不少见，但Vionnet 的高超却多处可见：

① 扇形裁剪，裤片几乎一片构成；

② 注重不同纱向特性，区别使用斜丝和直丝；

③ 应用腰间插片，增加侧面波浪。

图4 1937 Vionnet 裙裤款式图、结构图及缠绕示意图

笔者绘制，结构图忽略了因幅宽不够而产生的拼缝

图5  笔者立裁的Vionnet 裙裤样衣未完成状态

图6  笔者立裁的Vionnet 裙裤样衣半侧面照片

同一时期，美国设计师Charles James 也在研究围裹式裙裤。Charles James 有一个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那就是他总是以年、十年、数十年为单位，反复地改进同一个主题、同一个造型，乐此不疲。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不以潮流变迁、季节变换为条件的自我完善，同时也需要一颗坚毅或顽固的心。

从1933年开始，他就展开了一系列裙裤结构的实验。要知道Charles James 差不多算是自学成才，每每一想到当初是开女帽店起家的James 毫无章法地，也无须章法地，一寸一寸依着自己的心意在人台上摆弄着面料，我就想要检讨自己做得还远远地不够，也缺乏大大的果敢。大概在1940年，他的第一版「figure 8」裙裤登场了（图7）。直至70年代，「figure 8」的造型更新了好几个版本（图8、图9）。

图7 1940 Charles James 「figure 8」裙裤

图片来源于pinterest.com

图8 70年代Charles James 「figure 8」裙裤纸样

图片来源于《Charles James：The Couture Secrets of Shape》

图9  Charles James 「figure 8」裙裤的其他版本

图片来源于google.com

众所周知，Charles James 的设计作品大多都有一个能够形象地归纳服装自身造型特点的名字，如「四叶草」「天鹅」「钻石」「花瓣」「蝴蝶」等，「figure 8」自然也不例外。所谓「figure 8」，指的是这条裙裤像数字「8」一样围裹成型。不过依我所见，如果把它的围裹方式看成是一个无穷的符号「∞」，似乎也很贴切（图10）。

图10 笔者根据James 助手所绘纸样整理的结构图

正因为Charles James 并非科班出身，因此他的结构才具有鲜明的革命性。想象力和破坏力如同一对孪生。James 捏的省道、做的分割常常不受常规位置的约束，哪里需要捏哪里——这就是他对服装构造的理解。James 的自学经验鼓舞了我，我想：做错强过不做。于是我丢开参考资料，立裁完成了第一条「figure 8」裙裤（图11、图12），这条裤子在裙摆幅度、内搭门、裤裆等处都有所不足。

图11 笔者初次立裁的「figure 8」裙裤样衣（右）

左为Vionnet 30年代礼服样衣

图12 笔者初次立裁的「figure 8」裙裤样衣内结构

过了几天，我又想：我应该学习James 不断改进的精神。随后我参考Charles James「figure 8」裙裤的真实纸样重新立裁了一番（图13、图14）。这条裙裤同Vionnet 的裙裤一样，也几乎是一片布构成，仅仅增加了一块因左右结构重叠而弥补的小小裁片，而且这块小裁片隐藏在内搭门上，不会显露在外（图10、图14）。此外，Charles James 在臀腰差的处理、腰线的稳定性、前后片重叠覆盖量的设计等方面，都展现了十足的控制力，这些让我对他的才能钦佩不已，也体会到他的聪明与野心。

图13 笔者参考真实纸样立裁的「figure 8」裙裤样衣

图14 笔者第二次立裁的「figure 8」裙裤样衣内结构

70年代，顺应妇女解放运动的呼声，欧美曾流行过一股裹身裙的风潮，当然也涌现出裹身裤「wrap pants」。这类衣服的结构极其简单，没有纽扣、拉链、子母贴，甚至不需要省道。两对带子一系，你随时可以「wrap and go」。直到今天，仍有人在网络上示范如何自制一条这样的裹身裤，充当沙滩裤或家居服、度假装（图15），这不禁也让我跃跃欲试起来，于是我稍微调整了尺寸比例，做了一条不对称的裹身裤，但做得并不很好，不妨给你们看看（图16）。

图15 pinterest 上众多「wrap pants」结构的一种

图16 笔者做的不对称裹身裤

自从我觉得Charles James 的「figure 8」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我就认定：假如你想要围裹出一条裤子，一定会有无穷的可能。说不定明天你就搞出「figure 6」「figure 9」，或者「太极pan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