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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雷 | 我的第一位恩师

 杏坛归客 2022-09-14 发布于山东

1980年秋天,我从农村小学考入县城中学读书。由于痴迷文学,听闻本校高中语文老师袁克礼十分博学,便贸然登门拜访。

 从此,他的引导下,我悄悄登上了文学这叶飘摇的小舟。

 ……

 而今,我的恩师已经年届九旬了,身体基本安好。

 让我们共同为他祝福祈寿吧。

我的第一位恩师(散文)

李春雷

  1980年秋天,我从农村考入县城中学。由于痴迷文学,听闻本校高中语文老师袁克礼十分博学,便贸然登门拜访。
  他住在学校西北角一座低矮的平房里,门前一个小院,红砖青瓦上爬满苔藓,瓜棚豆架上绕遍青藤。
  门开了,一位满头银丝、身材矮瘦的长者站在面前,满脸微笑地打量着我。想起来,那一年他虽然刚刚47岁,却已是霜雪覆顶了。
  袁老师生于邯郸县黄粱梦镇袁庄村。早年参军,期间考入河北北京师院中文系,而后到成安一中教书。他呕心沥血地写出一部30万字的长篇小说,正待出版,“文革”开始了。他本人受到冲击,书稿也被查抄,烧成灰烬。运动过后,他正值中年,成为学校骨干,不得不把全部心血用在教学上。虽然如此,业余创作一些小说散文,屡屡发表,被小城奉为文学宗师,常常被请到县文化馆开坛讲课。
  当时,我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文字粗糙,却又自我感觉良好,几乎每天前往讨教。他也不嫌麻烦,戴上老花镜,耐心审看。有时,我也读给他。他倚在躺椅上,闭着眼,静静地听。看完或听完后,点上一支烟。烟雾腾腾中,开始提意见,一二三四,针针见血,使我心明眼亮。有时候,讲小说的写法,谈文坛的逸事……
  就这样,我悄悄登上了文学这叶飘摇的小舟,驰向了一片浩淼的海洋。
  初中毕业后,由于偏科,我未能考上高中。我懊丧至极,心底一片灰暗,不得不回家务农,并着手做当一辈子农民的筹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袁老师正在为我做着最大努力。他再三地恳请校长,并最终破格录取了我。
  那一天,我戴着草帽、顶着骄阳,正在村东的棉田里捉虫打杈。他委托一个同学骑自行车来到我家,通知去上学。我喜出望外,飞快地向通知书跑去,身旁浩瀚的棉田,像快艇在海面上犁开的一道绿色波浪,又像举起了亿万双快乐的小手,为我鼓掌,为我欢呼……
  真是三生有缘。我入学后,语文老师正好是他,且是班主任。
  我向他表示一定要好好创作,争取将来当一名赵树理那样的农民作家。当时大学录取率极低,绝大多数农村学生的前途只能是返乡务农。他却严肃地找我谈话,劝我学好功课,争取考大学,只有这样,才能更快更好地实现理想。
  在他的鼓励下,我的功课竟然全面赶了上来,包括以前最落后的英语和数学。后来,全县文科生只有四人考上大学,我就是其中之一。进入大学,才系统地学习了中外文学,才有了宽阔的视野,才有了更高的平台,并最终有了今天的些许成绩。想来,那是人生多么重要的一个路口啊。
  我的成名作《笑笑饭店》,也是他一手促成。
  那是1984年9月,邯郸地区团委和教委联合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国庆征文竞赛。我正在准备高考,本不想参加。他却用起了激将法,当着全体同学说:“李春雷,你一定要参加,大家都等着看你的大作呢。”被逼如此,我只有答应。当晚,我苦思冥想,先后写出三篇散文,其中就有《笑笑饭店》。
  我承认,这是一篇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奇文,文坛正是因此而接纳了我。可让我至今仍然不可思议的是,以我当时的浅薄,决没有能力写出如此文章,但那天夜里真是如有神助。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谢自己前几年的苦心努力,更不得不感谢袁老师强加给我的神奇压力,也不得不庆幸自己极幸运地捕获了压力之下偶然迸发的那一星稍纵即逝的灵感火花。
  不过,由于当时是匆匆写就,第二天向他交稿时,我心底仍是忐忐忑忑。
  他凝眉,盯着我,沉默良久,问:“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点点头。
  他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忽地放射出灼灼亮光,慢慢地却是言之凿凿地说:“如果是这样,我就做一个断言:这次作文竞赛,无论多大规模,无论什么人参加,这篇作品是一等奖第一名!”
  我大吃一惊,心想袁老师是在说大话了。因为我曾听到别的老师这样非议过他。当时,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在全地区十几个县中排名最后,而且这次征文活动是全社会参与,一个普通中学生能拿头奖,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知一个多月后,他的预言,竟然成真。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天傍晚。我正在学校门口东侧荡秋千,校团委书记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高喊着告诉我,他下午在县团委开会,看到了地区颁发的喜报,我的作文排名第一。我将信将疑,飞快地跑进县城,摸黑找到县团委。确定无误后,我又驾驶着春风,飞驰到他的小院,手舞足蹈地报喜。
 当时,袁老师正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高兴地仰倒在躺椅上,哈哈大笑,师母也连忙向我道贺。大家笑语正欢,他十多岁的宝贝儿子却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原来,这次征文,各界重视,袁老师的女儿也参加了。她平时深得袁老师亲授,想来也抱有很大希望,却没有得奖。小孩子总是天真无忌,边嚎哭边埋怨:“你帮着别人得奖,不帮着姐姐,呜呜……”
  袁老师没有理会儿子的眼泪,继续在躺椅上一前一后地晃悠着,笑声在四壁间盘旋回响,头上的一缕缕银发仿佛一绺绺充电的钨丝,放射着亮闪闪的辉光。
  他的预言简直是一个奇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遇到过数不清的编辑先生,但似乎谁的眼睛也没有如此犀利。我敢说,他是我遇到过的鉴别力最精准的文学老师。
  我得奖后,袁老师鼓动我办起了一个全校性的“蒲公英”文学社,每周出一张报纸,并规定我每周至少写一篇散文。
  我还处在文学创作的初始阶段,故作深沉,刻意求工,缺乏自然的柔韧和圆熟,写出的文字疙疙瘩瘩、半生不熟,而他的散文天然圆润、绕指千柔,如入化境。我苦思冥想、心摹手追,却又怎么也进入不了那种境地。
  不得不承认,文学创作亦如做学问的三个境界:进门、登堂、入室。他已入秘室,探得堂奥,而我还在门外徘徊。艺术是一个苦苦禅悟的过程,绝大多数人终生也不能抵达那种天然妙境,我是深信此道的。
  虽然难以企及,但他的文采意蕴像灯光一样在我眼前、心里和梦中闪动,召唤着我艰难地走上前去,向着那片神秘的温暖的光域靠近。
  转眼间,我高中毕业已经三十多年了。在这黑黑白白的漫长岁月里,我依靠中学阶段打下的基础,在文学道路上寂寞地攀爬着,坎坎坷坷中也小有所成。而袁老师,也已于二十多年前退休了。
  他,实在堪称小城历史上最优秀的语文教师,赢得了倾城尊敬。退休后,一些私立中学盛情聘请,而他又难舍教鞭。于是,直到年届七旬,才走下讲台,告别粉笔。
  这些年来,他与儿子住在一起,安静养老。
  每年春节或回到县城,我都要登门拜望。对于生命中的第一位恩师,我会永远像父亲一样奉敬啊。
  而今,我的恩师已经年届九旬了,身体基本安好。
  教师节和中秋节到了,让我们共同为他祝福祈寿吧。
(2022年9月9日21时定稿于固原市原州宾馆8010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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