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游子报创刊十周年重点作品展示推出的第二部作品是艾俊民先生撰写的自传体文学作品《家属工》。这部作品是艾俊民先生因人之约于十年前(2012年12月)用一个月时间赶写出来的,并在《721矿游子》电子报刊登了前半部分,后又在尹忠先生出资印刷的第二部《721矿游子》书里全文刊登。值得提醒读者的是,这部作品之所以标明是自传体文学作品,是因为书中的主人公王小毛是以作者的自身经历为原型塑造出来的。那为什么又说是文学作品呢?是因为书中的其他人物虽然都有原型,但又不是具体局限于某个人,而是多个721矿社会人物的合体。所以恳请读者不要对号入座! 1988年,王小毛已经当了3年老师了。王小毛与苟老师搭班教高中,已经熟悉了。这一年10月,冬季征兵开始了。 每年冬季征兵都是核一矿职工关心的大事,这倒不是说核一矿的职工们如何热爱祖国,急于送儿子去保家卫国。而是入伍当兵是核一矿职工子弟解决就业问题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进入八十年代末,国际形势进入到一个和缓的环境,邓小平同志提出了韬光养晦的策略,在国际事务上不出头,集中精力搞建设。因此,国家对军品的需求越来越少,尤其是核工业方面,核电厂除了一个大亚湾核电站已经运转,秦山核电站还在建设之中,对铀矿原材料的需求极为有限。自然,限产压产就是当然之举。核一矿的水冶厂基本上一年就是干3个月的活,然后就是停产保养。这虽然与职工的收入影响不大,却严重影响了职工子女的出路。可想而知,连正式职工都没有事做,那些待业青年如何有事做?又如何盼望国家招工,解决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所以,核一矿的职工子女除了考大学、中专和技校之外,男孩子的另一条出路只有当兵了。因此,每当冬季征兵的时候,核一矿就会演出一幕幕的现代话剧。 这一天,王小毛上完课正要回家,苟老师急急地把王小毛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说:“王老师,有个事情请你帮忙。”王小毛说:“什么事呀?能帮上忙我肯定帮的。”苟老师说:“这次征兵,我那个舅子黄小勇也想当兵,可是遇到麻烦事,体检的时候被打下来了。” 王小毛说:“这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又不是招兵的。”苟老师说:“你岳父是体检医生啊。这个我都打听清楚了。王老师,你一定要帮帮忙哦!”王小毛说:“我岳父是体检医生不假,但是不负责这一关,恐怕帮不上忙吧。” 苟老师说:“一定能帮上忙的。他们体验医生都是同事,说一句话就管用。王老师,你一定要帮忙哦,求你了!”苟老师连着作了几个揖。王小毛说:“行啊,我说说看,看在你这股孝心劲上。” 同事3年,王小毛对苟老师印象很好。第一是苟老师对黄小岚很体贴。黄小岚生了孩子以后,苟老师不让她出去做家属工,说:“我们老师现在工资涨了,你不用出去干活我也养得起你。家属工多累呀,像你妈,生了那个病,不就是累的嘛。我要让你出去做家属工,我对不起你妈。”第二是苟老师对黄小岚的娘家兄弟很尽职。虽然结婚以后苟老师与岳父黄金义及小舅子们分开住了,但是2个小舅子还是经常到他家里蹭饭吃,苟老师从来没有过怨言,而且还经常为读初中的黄小果辅导数学。第三是对岳父黄金义依旧很尊重,虽然黄金义打过他的耳光,并害得他戴了几天的手铐,但他心里丝毫不存芥蒂,经常抽时间与岳父一块下象棋,问寒问暖。 闲聊时,王小毛曾对苟老师说:“我刚到学校时,听到了你的新闻,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品德恶劣的人,想不到你这么负责任。不错!”苟老师说:“只能怪我自己,把握不住。我岳父岳母都是大好人啊。我开始到他们家辅导功课时,岳母天天给我煮红糖鸡蛋吃。本来我与小岚说好,等她考上学校,毕业以后我们就结婚的。可是黄小岚的肚子露馅了。哎,我后悔死了,干那种事时,我要戴上避孕套就好了。”王小毛说:“干那种事时,戴避孕套的感觉就不好了。我猜测你肯定是这么回事。”苟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 苟老师找王小毛的当天,王小毛便赶紧领着苟老师来找岳父。王小毛岳父是乐安县医院的一个老医生,每年部队征兵时都是体检医生。王小毛从来也不对别人说,怕给岳父带来麻烦。但是苟老师竟然知道了,说明苟老师为了小舅子当兵的事情动了不少脑子。王小毛找到岳父谈了苟老师求情的事情。 苟老师对王小毛岳父说:“其实身体也没有问题,就是小时候阑尾炎开过刀,这算什么问题呀。”王小毛岳父说:“这个我知道,你们矿里招工难,男孩子都想去当兵,可是指标有限,摆不平。矿领导要求,在体检时把严一点。”王小毛说:“他岳父是多年的劳模,有名的革命的傻子,矿领导都知道。你去说说,通融一下,矿领导不会责怪你的。” 由于苟老师的关系,王小毛便很关心黄小勇当兵的事情,路过山北分矿的宣传栏,看到征兵榜上没有黄小勇的名字,便很着急地去问苟老师。苟老师神秘地笑笑说:“王老师你放心,黄小勇这次当兵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王小毛说:“我刚才看见那征兵榜上,根本就没有黄小勇的名字,你还说他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我不明白。”“这个……”苟老师欲言又止。王小毛一看苟老师的神情,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一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多了反而给自己惹麻烦,便不再追问下去。 那时候,核一矿党风还算正派,各级单位在处理一些涉及群众利益的事情上,在表面上还是比较公正的。不像一些地方上,芝麻大的官,就敢于明目张胆地以公权办私事。因为征兵事关职工子女就业的大事情,在子女当兵的问题上,核一矿有所谓“三榜公布”的做法。就是把已经通过体检的、单位班子领导基本同意去入伍的适龄青年张榜公布,倾听群众意见,接受群众监督。第一榜公布出来,群众可以对上榜的青年提意见,比如他家已经有人就业了,再让他当兵不合适;或者该人政治上有问题,不能去当兵之类。如果群众提的意见有道理,该青年就会被刷下来。然后公布第二榜。第二榜同样是接受群众监督的,上榜的青年如果群众意见大的,同样会被刷下来。最后公布第三榜。第三榜就是确定了的最后一榜,不再考虑群众意见,只是向社会上公布而已。 后来王小毛知道,黄小勇当兵的事情就是在“三榜公布”的程序上做手脚。这一年山北分矿征兵的名额有9名。其中一名是走的部队里的关系,来领兵的部队干部说某某是他们团长关照过的,一定要带走。另外8名就由矿里领导定。自然,这区区8名指标争的人就很多了。山北分矿的领导反复权衡,确定了6名最苦的家庭,让他们的儿子去当兵。这6个人选提出来是不会遭人反对的,另外还有2名就比较奥妙了,反映了分矿领导的私心。 在核一矿,老乡观念比较重,因为核一矿职工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像农村那样的家族势力基本没有,血缘亲戚更谈不上。人是群体动物,在社会上总有一些事情需要大家帮忙,因此乡情就成了胶合剂,老乡就成了很自然的群体关系,越不是本地人团结性就越强。有空在一起聚会,有事请大家帮忙。山北分矿的领导也不能免俗,自然有各自的老乡央求他们帮忙。另外2个名额就是他们预留给自己老乡的。但是这2个老乡的名字绝对不能在第一榜和第二榜公布,因为一公布出来,肯定会遭到群众的反对,意见大了,反映到总矿去,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其中黄金义的儿子黄小勇就是这种情况。 因为黄金义的大女儿——黄小晶已经参加工作了,而且黄小岚已经出嫁了,不能算待业青年,因此,论家庭情况,比黄金义困难的家庭多的是。但是分矿领导与黄金义是老战友,分矿领导的老婆与黄金义死去的老伴——吴亚倩有老乡关系,不看活人面也要看死人面。因此,在酒桌上该领导拍板,一定要让黄小勇去当兵。之后,就与苟老师研究起了如何能让黄小勇成功当兵的策略。这个策略就是利用“三榜公布”这个程序的漏洞,搞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现代剧。 他们先是挑选出2名有征兵可能、但是又有争议的人选(我们姑且叫他张三、李四),比如先让张三入第一榜,公布出去后,李四肯定有意见;接着又让李四入第二榜,把张三剔除出去;张三肯定气得要死,会拼命地攻击李四。那么干脆,最后张三、李四都不要去了,把从未上榜公布的黄小勇入选,此为第三榜,已经是确定了的。 事后,王小毛想,“三榜公布”的创意并不错,体现了一种公开公平公正的精神。有漏洞的就是入选第三榜的应该是已经公开接受过群众评议的,或者是在候选名单里的人(候选名单也应该公开),这样才公平。不过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公平是做给别人看的。有些领导的实质就是想披着公平的外衣办自己的私事。王小毛这样想,并不是对黄小勇当兵有意见,只是就事论事,觉得“三榜公布”在制度设计上有缺陷。他想,黄金义是个老劳模,儿子当兵应该群众异议不会很大。但是另外一个呢?那个也是分矿领导老乡的儿子,通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上兵的,谁知道这个人的素质咋样。 黄小勇走的那一天,苟老师专门办了一桌酒席请人吃饭,有山北分矿的领导,还有黄金义的老战友,当然也有王小毛。黄金义喝了几杯酒后,有些醉意。黄金义的班长说:“你儿子黄小勇当兵,亏了你的女婿哟,跑上跑下的,找这个、找那个。”山北分矿的领导更是赞誉有加:“老黄啊,你女婿很厉害,很有谋略,当一个老师实在屈才了。那天来我们分矿做文书吧。”黄金义泪眼摩挲地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还是我老婆吴亚倩有眼光,没有让我撵走了一个乘龙快婿。” 1989年,核一矿机械厂运转越加困难,总矿已经取消对机械厂的军品补贴,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原先各分矿工区生产所需的一些机械设备、维修零件也不向机械厂订购了,而改为到外面去买。理由是,机械厂的产品要比外面地方机械厂的产品贵得多,现在各单位都在承包,要进行成本核算,自然是哪里的产品便宜就到哪里去买。 眼看工人们发工资都困难,形势逼人,机械厂也不得不实行马胜利的办法,搞层层承包。马胜利是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风云人物,被誉为“国企承包第一人”。1984年,他承包了石家庄造纸厂,推行“层层承包,责任到人”的管理方法,第二年就扭亏为盈,创造了“一包就灵”的神话。1988年,马胜利又吸纳全国100家亏损造纸企业,成立了“中国马胜利造纸集团”,正处于事业最红火的时候,全国所有的国企都在学习马胜利的承包法。 机械厂的承包按照车间来进行,条件是承包人能够往厂里交纳足规定的管理费用,能够为工人们找到活干,得到工人的信任就行。“猴精”先与几个朋友商量了一番,然后就交上承包书,要求承包铸造车间。厂领导开始不大同意“猴精”承包,但推出改革措施好几天了,除了“猴精”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出头承包最垃圾的铸造车间,最后厂领导讨论了半天,只得让“猴精”试试看。“不拘一格降人才嘛,毕竟在采购科,小侯还是有业绩的。虽然他的特长是吃吃喝喝,说三话四,也许市场经济需要的就是这种人物。”厂领导苦笑着说。 这天晚上,王小毛听说“猴精”承包了铸造车间,就说:“你在采购科不是干得蛮好的吗?干嘛要回到铸造车间去?”“猴精”说:“我当了几年的采购员,成天在外面跑业务,结识了很多朋友,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对企业今后的发展看得越来越清楚。” 王小毛问:“你说说今后企业会向哪个方向发展?”“猴精”说:“我认为国有企业是没有出路的,今后会逐步变成私有企业。”王小毛问:“何以见得?有什么论据?”“猴精”说:“什么论据不论据,这是你们知识分子的语言。我就知道一点,私有企业挣很多的钱都是装到自己的荷包里,而国有企业里挣再多的钱都是交给国家。你说会有哪一个头头一门心思搞好国有企业?另外,私有企业可以偷税漏税,可以请客送礼搞回扣,国有企业你敢吗?” 王小毛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去承包铸造车间,不还是国有企业吗?”“猴精”说:“我这是去练兵。你懂吗!我这是拿国有企业的钱,去交办私有企业的学费。当我学到了足够的办企业的知识,积累了足够的人脉关系,我就会有自己的企业的。” “猴精”当了铸造车间主任后,天天都在外面跑,这边采购生产原料,那边推销工厂产品。因为当时各地企业生产能力过剩而又流动资金不足,便经常相互赊账。基本上是甲企业拖欠乙企业的原料钱,乙企业拖欠丙企业的产品钱,而丙企业又拖欠了甲企业的设备钱。这就是当时遍布全国企业界的三角债。到了年底,甲乙丙企业的采购员、推销员都纷纷驻扎到欠债方的企业里,软缠硬磨,想多少拿回一些钱给工人们发年终奖金。 还有几天就要过春节了,这天“猴精”进了机械厂,他好不容易拿回来一些钱要给工人发工资,想不到前脚刚进厂门,后脚就有2家企业的推销员跟进来,一家是要“猴精”付清购买他们企业的生铁欠款,一家是要“猴精”付清购买他们企业的石英砂欠款。铸造车间的生产原料主要就是生铁和石英砂,虽然“猴精”和车间师傅们已经多次进行过技术革新,把对原料的需求降到最低,但是已经不能再减少了,再减少产品质量就会出问题,这样产品也就卖不出去了。 本来原料厂家派人常驻企业催还欠款的情况“猴精”是知道的,因此“猴精”一直不在厂里露面,只交待有关师傅一律回答“侯主任不在,让他们等。”“猴精”心想,等到过年了,他们总会回去的。想不到快到大年三十,还有人候在这里。“猴精”听得背后有人叫:“侯主任,侯主任。”“猴精”知道不妙,连头也不敢回,急忙走进铸造车间,七转八转,对一个师傅说:“赶快把我藏起来,要不然,你们就不要想过年了。” 一个师傅连忙把他关进一个储藏木炭的仓库里,锁上门走了。2个要账的走进铸造车间,说:“侯主任呢,侯主任在哪里?”有师傅说:“早就告诉你们了,侯主任出差在外,不在家。”“他回来了,我们刚刚还看见的。”“你看花眼了,我们怎么不见啊。”师傅们耍赖皮。一个推销员带着哭腔说:“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们侯主任再不还我们的欠款,我就会被厂长开除了。”另一个推销员也说:“我不在过年前带一笔钱回去,家都会被工人们砸烂了。” 虽然2个推销员讲得楚楚可怜,但师傅们都是异口同声地说“侯主任没有回来”。2个推销员把车间看了个遍,也没有看见“猴精”。期间,推销员也曾走到储藏木炭的仓库前,透过窗户往里看了半天,但是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听,也没有听到人的呼吸声。磨蹭到工人们都下班了,才怏怏地走了。 夜幕降临,那个锁门的师傅看见2个要账的推销员走了,才敢把仓库门打开,放“猴精”出来。可怜“猴精”一身都是木炭屑子,连鼻孔里都是黑乎乎的。他用自来水洗了一个脸,紧赶慢赶地回家了。他刚走进家门,后脚就跟进来那个哭着说会被厂长开除了的推销员。推销员说:“侯主任,你今天再不给我钱,我就在你家里过年了。” 大年初三,“猴精”就拎着个手提包到江边村坐火车,要出去给关系户拜年。年前,由于那个推销员赖在家里不走,在小尤喋喋不休的抱怨下,“猴精”只得把自己刚从赣州某单位要回来的30万元钱拿出20万给那个死乞活赖的推销员,剩下10万元发了车间工人的工资以及奖金。眼看来年的周转资金一点都没有,好多急需的原材料因为本身就拖欠人家企业里的钱,恐怕一时也要不到。 “猴精”想,我得赶快去鹰潭金鑫机械厂把50万元的欠款拿回来,否则,明年的架子就撑不下去了。“猴精”与矿机械厂签的是三年承包合同,过了春节才是第二年。“猴精”无论如何也要把承包坚持到底,一方面搞得风风光光的,让厂领导不敢小瞧自己。另一方面也借此发一笔财,积累自己创业的资金。 “猴精”坐火车到了鹰潭市,去找金鑫机械厂的金厂长。金鑫机械厂是“猴精”的老客户、大主顾,“猴精”生产出来的产品大都卖给金厂长。自然,金厂长也是“猴精”的欠款大户。“猴精”出了鹰潭火车站,先走到金鑫机械厂,见厂门是铁将军把门,里面连个人气都没有。“猴精”知道,只有过了元宵节,工人们才会来上班,厂子才会正常生产。不过金鑫机械厂厂长的家庭地址“猴精”早就摸清楚了,住在刘家站,有一幢新造的三层楼。他提着两只狗腿、四瓶《四特酒》,晃晃悠悠地敲开了金厂长的院门。 金厂长和那些企业家一样,喜欢喝酒,在冬天,尤其喜欢吃狗肉,说狗肉温补壮阳。“猴精”来拜年,出乎金厂长意料。他眼珠一转,估计“猴精”是来讨债的,马上在心里考虑如何打发“猴精”。他先与“猴精”寒暄了几句,“猴精”并没有提讨债的话,而是扎起围裙,下厨做起红烧狗肉来。金厂长以及他的年轻媳妇马上乐得咧开嘴傻笑。因为“猴精”的烹饪手艺金厂长一家已经领略过了。有一次在鹰潭饭店,“猴精”请金厂长夫妻俩吃饭,“猴精”便是到饭店厨房亲手做了一个狗肉煲,那个味道啊,闻起来香香的,咬起来酥酥的,吞下去甜甜的,经久难忘。现在“猴精”来家献艺,自然受到欢迎。 狗肉煲做好了,金厂长媳妇又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猴精”与金厂长一边喝着江西名酒“四特酒”,一边聊天。脸红耳热之际,“猴精”提到了金鑫机械厂的50万元欠款问题,说自己怎么怎么困难,资金怎么怎么周转不开,工人怎么怎么闹事。目的只有一个,希望金厂长早日把欠款还清。金厂长大着舌头说:“侯老弟,侯主任,你的困难我是清楚的。因为我也是搞企业的呀,我还有几百万元的欠款没有收回来呐。现在三角债遍布全国。你放心,侯老弟,过了元宵,我只要收回来第一笔钱,马上就还你的欠款,你尽管放心。” “猴精”的心马上凉了半截。金厂长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只有金鑫机械厂的债收回来了,才可能还他的欠款,否则甭想,因为他也没有钱。看着“猴精”愁眉苦脸的样子,金厂长心有不忍。吃狗肉时,他内心突然冒出个想法,便试探地说:“侯老弟呀,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人,难道你就永远在那个国有企业待下去吗?” “猴精”说:“我不在国有企业待,我调到哪里去呀?我们核矿山可是中央直属企业,别看机械厂目前不景气,但是有国家这个后台大老板,一碗饭总是有的吃的。”金厂长说:“有老弟这个本事,难道真的要在国有企业里一辈子半饥半饱地混日子。”“猴精”见金厂长话里有话,便问:“金厂长有什么好主意呀?” 金厂长说:“前不久,我到浙江沿海去考察了2个月,有了清醒的思路。那地方与苏南不一样,苏南是乡镇企业发达,而浙江是个私企业发达。这2个地方有个共同点,就是国有企业在逐渐衰退,以后必定会改制,成为私有企业。现在有眼光的人都在积蓄资本,包括那些国有企业的领导,都在挖人才,挖资金,准备自己干呢。” “猴精”说:“我也早就有自己开办私有企业的想法,但是还摸不到路子。”金厂长说:“我这个金鑫机械厂想扩大规模,自己办一个铸造车间,做得好以后再办成铸造厂。我看老弟是个人才,我们两个合作吧。你想办法挖人才,管技术,我想办法筹资金。”“猴精”兴奋地说:“好的好的。”两人合计好了,利用“猴精”承包机械厂铸造车间的优势,先培养几个生产技术人员,当金鑫机械厂的铸造车间开工后,再想办法弄几台关键的设备过来。到“猴精”三年承包到期后,“猴精”就辞职来当金鑫机械厂的铸造车间主任,以后铸造厂成立了,“猴精”就当铸造厂厂长…… 当“猴精”正在想着如何积累资本,方便以后自己办企业的时候,他的妹妹——小康耙子已经在广东东莞站稳了脚跟,并且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民间歌手,外号“四寸长”。 当年,小康耙子虽然随着核一矿知青点被撤销成为最后一批被招工上来的知识青年,但是境况并不如意。招工上来时,康耙子曾经也去找过熟人,托过关系,想给小康耙子安排一个好岗位,比如进学校当老师,或者到医院当护士。无奈小康耙子的名声实在不大好听,康耙子费了很多劲也没有用,最后被分到山北分矿当了一名绞车工。其实当绞车工也不错,既不用下井当地老鼠,也不用推车当搬运工,无非就是按时准点把人员、器材吊上吊下而已。相比较而言,工作还是轻松的。 有了工作,便会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对于没有远大志向的芸芸众生来说,这是必然的行为。到这时候,小康耙子才无奈地发现,核一矿竟是如此的小,尽管它号称横跨两县,方圆数百里,一点小事情竟然大家都知道,特别是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有一次,小康耙子背后听到有人议论她是破鞋,小康耙子肺都要气炸了。她认为,她不是破鞋。破鞋是那种为了金钱可以随便与人性交的人,是人尽可夫。而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才和带队干部有过那么几次,再也没有和第二个人发生过性关系。但是这种道理她不好说出来,说出来只是惹大家笑而已。 她把那个私底下嘲笑她是破鞋的男青工暗暗地记在心里,每当他站在罐笼里,她便不好好操作,故意在罐笼离地一尺高的时候,狠狠地松一下手闸,“咣”的一下,让那个男青工震得难受。当然,这种报复的小把戏只能偶尔为之,万一弄出个人身事故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实情况就是,尽管她神情表现很清高,言谈举止很正经,但是就是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急得她母亲康耙子到处托人给她做介绍。 这一天,小康耙子心情很高兴,同时也有些紧张,因为她母亲托人在崇仁县城给她介绍成了一个对象,是部队里的连级干部。那时候,部队连级干部还是有前途的,退伍到地方上也会给安排一个职位,比如在县公安局、或者县司法局里当个警员、公务员之类,会做人的话,过两年当个队长、科长也是有可能的。小康耙子满心巴望这门婚事能成,如果那样的话,她不久的将来就是一个官太太。 她和那个连级干部交谈得很愉快,时时表现出一股淑女的样子,言谈举止很文雅,还适时地做出娇羞的神态,弄得那个连级干部心痒难耐,基本上两人的关系就确定了。连级干部离开她家前,突然心血来潮要到她上班的地方看一看,小康耙子找不出理由来拒绝他,只得把他带到工地上,但是时时刻刻跟着他,不让他有私下接触同事的机会。当着小康耙子的面,同事们都是说她的好话,什么工作积极、聪明能干,是山北分矿的五朵金花。临到要下山时,连级干部要上厕所,小康耙子傻了眼,总不能跟到男厕所里面去。她在厕所外等待了二三十分钟,好不容易连级干部出来了,神态却变了,说话有点不阴不阳。小康耙子心里有些明白,肯定是有人在厕所里说了她的坏话——破鞋。 不久,小康耙子从介绍人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那个连级干部这样说:“我是干什么的?我是连队指导员。毛主席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一个指导员最擅长调查研究了。在她家里我就觉得不自然,想一个人出外走一走,不是她妈跟着,就是她爸跟着,不让我接触群众。到了工地上,她就像个尾巴似的,不给我私下了解情况的机会。于是我就使出一个金蝉脱壳的妙计,躲到厕所里去,她总没有办法了吧。哼,一个破鞋,也想介绍给我,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就这么被人给搅黄了,小康耙子气得要发狂。她认定是那个对她有成见的男青工说了她的坏话——破鞋。于是,当那个男青工坐罐笼下井时,她便像往常那样,离地一尺高就松开了手闸,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可是这样一来,马上出了一个大事故,那个男青工因为对她有提防,倒没有出事情。但是与他同罐笼下井的另一个职工因为没有留神,顿时摔成了骨折。 出了工伤事故,小康耙子立刻就被停职,做检查,然后就是看检查的深刻度再决定如何处理。除了扣奖金,离开绞车工的岗位也是意料中的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她送到井下去当地老鼠。小康耙子觉得自己在山北分矿再难立足,调到其他单位去根本不可能。小康耙子脑袋一热,干脆向母亲要了1000元钱,跑到东莞下海去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历: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文革下过乡,工人挨过批;学历是小学,后为电大生;毕业当老师,八年孩子王;因为爱写作,改行当记者;铁肩担道义,奋笔写春秋;报社退休后,创办游子报;提倡正能量,抒发爱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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