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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板桥在邗江售书卖画，众人见他寒酸，纷纷讥笑道：“似你这书画，白送都无人要！” 板桥受尽奚落，无可奈何。 及至科甲登第，板桥再至邗江，来求字画者络绎不绝，于是定下规矩：若非重金相求，断然一字不写。又刻一印，印文为“二十年前旧板桥”，借此宣泄当年之恨。 某年，龙虎山张真人朝圣回还，途经邗江，便歇宿几日。当地商人争相巴结，欲得板桥书联以献真人。 众商定做了长丈余，阔六尺余的精美花笺，求板桥提写联句。 板桥道：“若要我写，需千两黄金。” 众人道：“先生要价太贵，我等只有五百两。请先生做个好人，写与我们吧！” 板桥点头收了金子，提笔疾书，顷刻成一上联： 龙虎山中真宰相 写罢，便搁笔不写了。 众人道：“先生快写下联啊！” 板桥笑道：“言明一千金，尔只与五百，我亦只写半联！” 富商们不得已，只得再凑五百两金子。板桥得了金子，才续写下联道： 麒麟阁上活神仙 众商赞不绝口，收了书联喜滋滋告辞送礼去了。 此事传开，板桥名声更响，再加上他官职在身，前来求字画的富户官商更多了。 板桥也自有脾气：若遇知己，分文不取；龌龊不堪辈，虽千金不予。 商人们能得字画者便受人钦羡，求而不得者则低人一等…… 一日，板桥带书童出城游玩，渐行至一乱坟岗，岗后一片密林，隐约似有房屋。 板桥好奇道：“何人会居住在这种地方？莫非有避世高人么？” 于是带童子穿过坟岗，进入林中。 果见小桥流水，溪前有数间草庐，篱笆墙内花木芬芳，清雅无比。板桥上小桥过溪，见篱笆门上挂一楹联： 逃出刘伶禅外住 喜向苏髯腹内居 横批四字：怪叟行窝 推门而入，至草庐之前，门上也挂一联： 月白风清，此处更容谁卜宅 麟阴焰聚，平生喜与鬼为邻 横批：富儿绝迹 板桥读了一遍，不禁拍手称赞。 南边一草堂门户洞开，内有一张书桌，四把椅子，旁边放着古琴，墙上悬挂宝剑。炉内檀香袅袅，好生雅致！ 板桥正看得出神，一秃头童子走出，见了板桥，便喊道：“有客到！” 板桥站立屋外，见一白发老者飘然而出。老者头戴东坡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分明一位老神仙。 板桥上前叙礼，老者道：“老夫姓甄，西川人士，今流寓于此。不知贵客何来？” 板桥报上姓名，老者却像从未听过的模样。 板桥道：“不知老先生门额上'富儿绝迹’是何意？” 老者笑道：“老夫不愿与富人来往，因此辈满身铜臭，一入此境，纷纷攘攘，令人不快。故书此四字，拒其入内。先生清贫则已，若是富人，便请离去，莫要搅扰。” 板桥道：“我乃贫寒之士，今日得遇先生，三生有幸！” 老翁听罢，扶须大笑，忙请板桥入内奉茶。 二人一番交谈，甚觉投缘。 聊了许久，老者问道：“郑先生能饮酒否？老夫此处并无珍馐，今日正煮狗肉，愿以此招待先生！” 板桥平日最爱吃狗肉，一听此言，欢喜不已，连忙点头。 老者命童子端出刚煮好的狗肉，又取来一壶酒。板桥入席，与老者饮酒吃肉，十分快活。 酒足饭饱，童子弹琴，老者则在月下舞剑助兴。琴身清越，剑术高超，板桥称赞不已。告别回城后，板桥认定甄老者乃隐世奇人，心内钦慕不已。 从此，他常来拜会，甄老者每次都煮狗肉招待。二人酒后谈诗论赋，话题始终没有涉及书画。 一天，板桥忍不住问甄老者道：“先生不知在下善于书画么？” 老者道：“老夫不知，对书画也无甚兴趣！” 板桥道：“我沉迷此道三十载，自信有些功力。城内富商常来求取，我也要价极高。老先生乃我知音，我当一展所长，做些书画献予先生，以酬谢您的款待！” 老者拱手道：“承君厚情，老夫便却之不恭了！”他命童子取来文房四宝，板桥当即挥毫，一连画十几副墨竹。 刚欲提写书款，老者道：“老夫自号'小泉’，先生写'赠小泉’即可！” 板桥猛想起城内有位富商号“小泉”，因其品行低劣，多次求画皆被拒绝。 他对老者道：“老先生乃雅士，怎和城内某商人同号？” 老者笑道：“天地之大，一二巧合亦常理！” 板桥点头称是，便在落款处都写上“赠小泉”三字。 老者欢喜道：“有先生墨宝，从此辉生蓬壁。老夫决不使此宝落入商贾之手，免损先生清名。” 板桥点头称是，二人畅饮至二更时分，板桥才告辞回去。 衙中众差役见板桥夜归，忙问老爷去了何处？板桥将拜访甄老者之事说了。 众差役道：“邗江向无此人，莫非是鬼狐幻化！明日我等随爷看个究竟如何？” 板桥也自惊疑，次日一早，他率众人出城往坟岗后密林而来。见小溪依旧，小桥和茅舍却全不见了。仔细一寻，满地残羹而已。 板桥惊道：“莫非真遇鬼了？”思忖良久，忽大笑道：“好个猾头商人！竟借鬼狐赚我书画！” 回城后，他命人暗中侦察，那自号“小泉”的商人家中，果藏有十余副墨竹图，墨迹皆新，正是板桥那夜所做。 甄老与童儿，乃小泉重金聘请的戏子！事成后拿了钱，早往别处去了！ 板桥得知后，且笑且叹道：“今日方知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改自《夜雨秋灯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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