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出校门,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大的江湖。 幸好,上天总是在关闭一道门的时候,悄悄留下一个窗。从此,文字的江湖里,多了一位虔诚的行者。 文路无尽,行者无疆。 ✍ 东篱 ![]() 文 / 东篱 《怒目少年》是王鼎钧回忆录的第二部。所记录的,是作者自1942年夏天离家至1945年约三年时间的“流亡学生”生涯。 作者开篇便说:出门一步,便是江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忽然走出书斋、远离家乡,辗转安徽阜阳、陕西汉阴等地,直面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 王鼎钧进入的是李仙洲办的“第二十二中学”,在这本书中,作者详细记述了这所学校的办学始末。 当时,李仙洲的九十二军驻军安徽阜阳,从山东逃出的不少青年学生到军部求助,他都予以收容、管吃管住,结果来的人更多了,李司令觉得这些人虽不能正式参军,但也不能放任他们长期流落,于是,“私立成城中学”应运而生,确定校名的时候,李司令心心念念的,或许是“众志成城”吧! 一年之后,学校申请改制成功,是为“国立第二十二中学”。 改制之时,蒋介石曾打算将学生编入军队,李仙洲力拒:招兵是招兵,招生是招生,如果山东父老以为他用招生的名义招兵,对政府失去信心,他对不起蒋主席。 也有人提出异议,说流亡学生是个无底洞,李仙洲质问:你们懂不懂?青年是麦苗谷种,春种一粒粟,秋收万石谷! 当他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对地方士绅谦逊,对教师礼遇,对聚众起哄的学生忍耐宽容,他说:我是你们的校长,不是总司令。 那个时代,不乏有胡适、张伯苓、陶行知这些大教育家,李仙洲只是个军人,或许并不真懂教育,但他的这些言行,令今日后辈读来亦忍不住动容。 正如王鼎钧所评价的一样,“老校长一生功业镜花水月,唯有'偶然’办了这么一个学校,遗泽绵绵,去思悠悠”,作为总司令的李仙洲,在成王败寇厮杀中的那些是非功过,注定只是历史的尘埃,但这一方小小的净土,那些学生永远铭记,那些父老乡亲永远铭记。 江湖之中,自有热血。 ![]() 但江湖中,更多的是冷酷、残忍和血腥。 因战况日紧,二十二中不得不面临西迁。从阜阳到河南,经沁阳、唐县、潮阳、镇平、内乡、浙川,进入湖北,再由湖北入陕西,最终到达汉阴。这一路的艰难困苦,举一件小事:夜间走在路上,本是为了保护师生过路而来的国军武装部队,忽然大喊“铁甲车来了”(日军),师生匆匆鸟兽散,等发现是一场虚惊之后陆续回来后,背包、货物、行李早已随那支队伍消失在黑暗里……“这一夜,多少老师破产了,他忽然老了,他的孩子慢慢瘦了。多少学生,仅有的一床棉被不见了,棉被事小,里面包着他的笔记本”。 到达汉阴之后,学生们读到了蒋主席对全国知识青年的文告,“凡是立志革命、决心报国、愿与我同患难共荣辱、来做我部下的青年,我必与之同生死、共甘苦,视之如子弟、爱之如手足”,一腔热血,顿时汹涌澎湃,立刻投笔从戎。 这支“青年军”仍在原地滞留,但换了种身份之后,行状便与从前判若两人:和老师在小路上相遇不再礼让,并且把老师推到水沟里去;随意敲碎玻璃窗、拔掉花圃里的植物;打饭馆老板,砸碎杯盘;打火车站站长,捣毁办公室……“纪律之坏,比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被老百姓列为“四大害”之首。但他们是“天子门生”,谁能奈之何? 终于,抗战胜利了。然而,那本是“友军”的苏联军队攻势依然不歇,直到占领东北全境,“到处强奸妇女,抢老百姓的东西”……忽然想起在《世界的凛冬》里曾经看过这样的情节——打败了纳粹的红军解救了废墟里的人质,却把目光肆无忌惮地盯在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类似小说里的情节,在这个世界上不断真实地上演着。 江湖,永远是江湖人的江湖,对于凡人来说,只是噩梦。 ![]() 终于,初次行走江湖的书斋少年,也怒目圆睁、奋然而起了。 王鼎钧很详细地记录了这一事件。 一个叫做王吉林的同学生了病,越来越重,几个同学去请分校主任想办法,分校主任推给事务主任,事务主任让请中医,中医让请名医,名医让进医院,住院必须校方拿着公文出面交涉,结果主任坚决拒绝,回了一句“即使是我的儿子得病快要死了,我也不答应”。 王吉林终究还是不治而亡了。这已经是西迁以来他们眼见的第四个同学病亡,除了没有得到认真的治疗,校方也并没给予任何关心。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人变成尸体的全部过程”。 义愤填膺的青年们由此与校方争执、大闹,最后集体离校。 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出校门,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大的江湖。 幸好,上天总是在关闭一道门的时候,悄悄留下一个窗。《兴安日报》对王鼎钧的文章青眼有加,编辑老师和他惺惺相惜,让这个少年从文学那扇窗里看到了一丝亮光。 从此,文字的江湖里,多了一位虔诚的行者。 文路无尽,行者无疆。 2018.10.12 题注:鼎公曾仿照佛家四弘誓愿作铭以励天下同文,铭曰“文心无语誓愿通,文路无尽誓愿行,文境无上誓愿登,文运无常誓愿兴”。 附:相关链接 ☟ 图书信息 ![]() 作者: 王鼎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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