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修文的文字是把刀子,锋利、却又慈悲。 他的《山河袈裟》是最近读过的书中最令我着迷的一本,读完一遍不过瘾,又接着抠了第二遍。所谓“抠”,即书中不会读的字不知道意思的词语全查了字典词典,书中引用的诗句、佛经都搜了原文(有些甚至已经抄录在书中空白处),哪怕是第282页偶尔提及车上听到的一句歌词,那首从没听过的歌也被我找到了——黄舒骏的《改变1995》。也因此发现第270页最后一行,小编可能疏忽漏了字——“他从来就获得过和那些人一起追逐的机会”(联系上下文,应是“没获得”)。当然,更因为好奇书中提及作者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而去搜寻了关于李修文的更多信息。——幸好,没有在打开书之前就去关注作者的介绍,否则我很可能会错过这样一本好书。——我一直有偏见,以为体制内的文字,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山河袈裟》除作者自序外,收录了33篇散文。作者在自序中说,这些文字都是经历了“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黑暗”之后,“彻底坐实了自己的命运:唯有写作,既是困顿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时的袈裟”。 那么,也就不难理解,这些关乎热血、关乎眼泪、关乎生死的文字,这些“烟火里的传奇”,全都属于那些现实生活中的卑微者。《每次醒来,你都不在》,写的是不断充当着各种临时工的中年男人老路,在深夜的围墙上写下“每次醒来,你都不在”,给那被前妻带走后车祸死去的儿子。《郎对花,姐对花》,那个在风月里打滚的女人,上一分钟还在酒场里欢笑,下一刻转过身便偷着跑开匆匆照看一下自己幼小的女儿——那个锁在路灯灯杆上的小女孩。《夜路十五里》中,那对在世外邂逅的知己,终究要在红尘中背离;《长安陌上无穷树》中,小病号终于背出了那一句诗,岳老师依旧在无声地号啕;《她爱天安门》里的女孩饮了弹;《小周与小周》里的女孩跳了江……作者在自序里说起自己笔下的人物:“他们是谁?他们是门卫和小贩,是修伞的和补锅的,是快递员和清洁工,是房产经纪和销售代表。在许多时候,他们也是失败,是穷愁病苦,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他们,但实际上,我从来就是他们”。李修文并未止步于对现实生活的无情描摹。 他狠着心,将那些幽暗的角落悉数展示在你面前,会让你感觉到钻心的疼、刻骨的寒。然而整本书读完后,并不会让你愤怒,更不会绝望,却是泪里的希望、绝处的侠义。李敬泽的评价极为到位:“李修文的文字不可等闲看。此中无闲处,皆是生命要紧处。侠士宝剑秋风,在孤绝处、荒寒处、穷愁困厄处见大悲喜和大庄重,见出让生活值得过的电光火石,如万马军中举头望月,如青冰上开牡丹”。正如《义结金兰记》里,那一世英雄的猴子义父依旧上了车。正如《旷野上的祭文》里,卑微的生命终究还有条狗可以不离不弃,终究还会有人为之书写。正如《阿哥们都是孽障的人》里,所有走投无路的人终究会抱团,终究会有烈酒,终究会有热血,“诺言像石头一般坚硬,情义像刀子一般干脆”。正如《羞于说话之时》所说,“天上降下了灾难,地下横生了屈辱,但在半空之中,到底存在一丝微弱的光亮”。众生皆苦。真正的慈悲,并非给这苦装上糖衣涂上色彩,也不是转移视线或蒙上眼睛,而是让你看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之后,依然觉得——《紫灯记》里,李修文曾在日本的街头,于穷途末路之时和一个云南人在紫灯下畅饮,终于有机会离开日本之前,云南人请他喝珍藏多年的好酒,并坦言相告自己时日无多。 今夜,另一个云南人,把他的文字当做烈酒,一饮千盅、沉醉不知归路。2019.12.15
作者: 李修文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7-1 页数: 316 定价: 42.00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40478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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