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东篱 《暗夜与黎明》里，肯叔一如既往地让正义与邪恶进行激烈厮杀，一如既往地用小人物抒写大时代，一如既然地让人欲罢不能。 故事的背景是中世纪的英格兰，正如豆瓣里的简介，完全是至暗时刻：维京海盗肆虐横行，君王贵族分庭抗礼，神职人员贪色纵欲，战俘奴隶遍地哀号。 然而，终究会有人想要举起火把，燃烧这无边黑暗、迎接黎明到来的。 肯叔把这样的使命赋予三个不同阶层的人：平民埃德加，神职人员奥尔德雷德，贵族统治者蕾格娜。 他们共同追求的，是“法治”。
埃德加是黑暗的亲历者，一夜之间，安定的家园遭到毁灭，父亲和原本商量好要私奔的恋人都死于维京海盗之手，他和母亲以及两个哥哥辗转来到德朗渡口，靠着勤劳与智慧才逐渐安定下来。 德朗渡口的实际控制者德朗把持着这里的唯一一个渡口，开着一家酒馆，明目张胆地拥有两个妻子，他的表亲是这里的总铎，而这位总铎的表亲分别是郡长、主教、乡绅。 有权有势的德朗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包括通过强迫他的女奴隶布洛德为过往的人提供性服务赚钱。 埃德加母子几人要在此地生存，自然免不了要和德朗打交道。后来，德朗的女儿克雯宝同时嫁给了埃德加的两个哥哥，埃德加成为了德朗的雇工。 他们本可以继续这样相安无事生活下去的。 可埃德加却目睹了至为残酷的一幕：德朗亲手把布洛德刚刚产下的婴儿扔入河中溺毙。 埃德加在百户法庭上对德朗的行为提起了控诉。 尽管他清楚自己一家作为外来人员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而且被他控诉的人还是两个哥哥的岳父；尽管他也清楚法庭的主持者正是德朗的亲戚德格伯特总铎。 他很害怕，但他没有退缩： “我怎么可能保持沉默？他杀了人，这是我们的村庄，我们不能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奥尔德雷德是夏陵修道院里最年轻有为的代表。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使命是将知识与理性带到愚昧无知的地方，他的梦想是“将夏陵修道院变成知识与学问的中心”。 他正在为此不懈努力着。 故事里他出场的时候，正是从瑞米耶日的诺曼底大修道院返回途中拜访蕾格娜的父亲伯爵一家。 他的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我们有八本书，等我回去之后，我们就会有十六本了”。 当时知识的贫乏与奥尔德雷德的追求足见一斑。 经过德朗渡口的时候，他发现这里的教堂摇摇欲坠，而神职人员不仅对仪式敷衍了事，还享受着奢靡的私人生活。回到夏陵后，他将这些情况向坎特伯雷大主教如实报告。 这件事，直接触怒了夏陵主教温斯坦，因为德朗渡口的总铎德格伯特正是他派去的，是他家的亲戚。 更严重的对决还在后面——奥尔德雷德和埃德加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温斯坦主教在暗中制造假币！ 他们还直接逮住了温斯坦的犯罪现场。 温斯坦可不是德朗那个级别的恶人，他不仅权势遮天，还冷酷残忍，所以，奥尔德雷德所在的修道院对是否提起控诉各执一词。 包括院长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不该与温斯坦冲突，不该“卷入政治”，他们虽然喜欢奥尔德雷德，但更“钟爱平静的生活”。 但奥尔德雷德坚持自己的意见： “修士必须像关心来世一样关心现世。耶稣教导我们'积攒财宝在天上’，但我们只能通过在地上行善来做到这点。我们活在一个充满残酷、愚昧和痛苦的世界，我们要让它变得更好。当邪恶在我们面前大行其道时，我们绝不能视若无睹。至少……我做不到。”
蕾格娜似乎天生就是统治者。 她是伯爵的女儿，还在娘家的时候，代替父亲处理圣马丁村的争端时就展现了她过人的政治智慧和领袖风采。 蕾格娜从来不希望自己只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贵族夫人，她想要成为的，是自己丈夫产业上的共同管理者。 后来，她远嫁到英格兰，如愿以偿地成为郡长威尔夫的妻子，和丈夫共同治理所管辖的这片土地。 她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是作为领土的管理者，还是郡长家庭内的女主人，她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但这片土地上一直存有一个法外之徒——神秘的“铁面人”。 这个罪犯经常出没于德朗渡口附近，抢劫过往的行人，蕾格娜出嫁的途中，也曾被她抢去了准备送给自己丈夫的新婚礼物。 大家一直都想要把铁面人绳之以法。 终于，这名狡猾的罪犯被逮住了，主持审判的正是蕾格娜——在诺曼底，她被人们称为“底波拉”（《圣经》中的法官）；在其领地奥神村，她被当作“公正者蕾格娜”。 按理说，这场审判于她而言极为简单，但她不得不面对一个艰难的抉择——“铁面人”的同伙，是一路跟随她远嫁而来的女仆的丈夫，女仆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和她共同度过了许多难关，而她将要判她的丈夫死刑。 女仆向她哭诉：“我给您当了十年的女仆，您一定得帮帮我！您一定得饶恕奥法，不然他会被绞死的！” 蕾格娜很想如此，但最终仍然选择了坚持公正： “那些犯下盗窃、强奸、谋杀罪行的男人全有母亲，许多还有爱他们的妻子和需要他们养育的孩子。但他们杀害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将别人的孩子卖为奴隶，还夺走了别人的毕生积蓄去酒馆和妓院挥霍。这样的罪犯必须受到惩罚。”
埃德加的控诉，很轻松就在总铎、德朗及他的“助誓人”众口一词之下落败了，埃德加不得不采取“违法”的手段帮助布洛德逃跑。 被奥尔德雷德指控造假币的温斯坦，更是直接摇身一变，在审判大会上变成了指控者，把全部罪行推到了可怜的替罪羊身上。审判之后，奥尔德雷德失去了原本光明美好的前途，被“贬黜”到德朗渡口担任一个小小的修道院院长。 蕾格娜的郡长丈夫死亡之后，女仆为了报复她，与郡长的弟弟温斯坦狼狈为奸，不仅夺走了她的地位，还纵容郡长的另一个弟弟威格姆强暴她、囚禁她，并生下孩子。 于是，故事极具讽刺意味：三个极力追求法治的人，最终却不得不依靠非法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和别人。 而作为全书最大的两个恶徒，温斯坦和威格姆兄弟，严格来说其实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对于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人们依旧只能等待，等温斯坦染上性病身亡，等威格姆被蕾格娜以非法的手段杀死。 正如蕾格娜的叹息：“邪恶之徒似乎总能得逞，德朗、德格伯特、威格姆、温斯坦，他们无不作恶多端，结果他们都能逍遥法外”。 正如奥尔德雷德的叹息：“上等人犯了罪，却可以全身而退；下等人即便只是被逼作恶，也要遭到残酷的责罚”。 或许，这正是书名“暗夜与黎明”的内涵所在——尽管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但黑暗的力量，依然如此强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蕾格娜把未来寄托在自己的几个孩子身上：“这些孩子长大后会成为像他们外祖父那样的人——强壮但不残忍，聪明但不狡猾。如果成为统治者，他们将恪守法律，而不是肆意妄为。他们会爱女人，而不是利用女人；他们将得到人民的尊重，而不是恐惧。” 奥尔德雷德治理的小地方，渐渐有了城镇的雏形，他在那里依然“尊重法律，崇尚公正，断案不徇私，甚至不会为小修道院谋私利”，人们由衷感慨，“要是全世界都能像王桥这样，该多好啊！” 是的，如果黑夜不足够黑暗，黎明又何以弥足珍贵？ 2021.4.6
P.S.题外话： 1.全书翻译超赞，如行云流水，完全感觉不到外国文学作品的滞涩，且简约之中极不简单，将中文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如下册第170页“所有的东西全在动——水在流动，木筏在波动，绳子在抖动，桥柱在晃动”，原文恐怕未必如此精准？ 2.上册第453页埃德加对德格伯特妻子说“半便士，这四条就是你的了”，有注释“此处疑为作者笔误，实际上埃德加手中应该只剩两条鱼”。然而仔细捋捋前文：埃德加一开始有十二条鱼，分别卖给德朗的妻子两条、洗衣女工埃巴两条、贝比四条，剩余四条应该是对的（埃芙伯格虽然提出用“别的方式”购买，但埃德加拒绝了）；而且还有埃德加“腰包里有了四法寻”与前文“一法寻两条”可以对应证明他确实卖出去了八条，剩余四条。 3.下册第463页第一行，“温斯坦听到了惊讶和钦佩的赞叹声……”，联系上下文，此处的“温斯坦”是否应该是“埃德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