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全听出了他难得的社会沧桑感和未经雕琢的不羁,为这个气质孤独的男人量身打造了专辑《一场游戏一场梦》。 该专辑一经推出,即势如破竹般雄霸排行榜长达半年之久。 随后两年,李寿全陪伴王杰一路高歌,将之推向巨星宝座,李宗盛也佩服不已。 九十年代,李寿全再为华语乐坛送进王力宏、张悬等人。 此时,离他推动校园民歌,掀起音乐改革的风浪已过去二十年。 人们听的歌要么是上海滩流行过去的,要么是日本歌曲改编的,年轻人嫌老土,听的则是英文歌曲。 1974年,杨弦,胡德夫,李双泽三人共同推出专辑《中国现代民歌集》,拉开了台湾民歌运动的序幕。 1976年, 李双泽代劳老友胡德夫出席淡江文理学院的民谣歌会,质问唱英文歌的同学:你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唱洋歌? 这桩音乐史上著名的“淡江事件”给民歌运动点了一把大火。 次年,新格唱片创办了“金韵奖”青年校园民歌大赛,鼓舞年轻人自己创作,演唱自己的歌。 齐豫、蔡琴、齐秦、黄韵玲、李宗盛......一个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由此登上历史舞台。 许多学生,甚至高级知识分子参与到中间,歌手不再是浓妆艳抹的形象,人们对音乐的态度发生改变。 音乐人的地位被整个提升,为后来流行音乐崛起做了铺垫。 那时,李寿全在电视上看到第二届金韵奖的参赛者李建复,觉得这个男生长得真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绝不曾想到几年后他会为这个男生制作专辑,专辑名称竟然与他对李建复的第一印象不谋而合。 和李建复一同参赛的齐豫,一举拿下金韵奖和首届民谣风的双料冠军。 比赛结束后,评审李泰祥找到齐豫,把自己作曲,三毛作词的《橄榄树》拿给她唱,齐豫一曲成名。 齐爸爸觉得娱乐圈太复杂,不同意齐豫留在这个行业,所以齐豫决定出国读书。 1979年,李寿全退伍,正好看到新格唱片在招考制作人。 本来要进银行工作的李寿全,转头报名参加考试,顺利过关。 在新格,他结缘武侠小说脸的李建复,第一项工作就是为李建复制作专辑《龙的传人》。 李寿全没有接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音乐基础全来自念书时听过的五六千张英文唱片。 受其影响,他想把清新的民歌改一改,将校园民歌流行化。 现今做音乐是经纪人导向,经纪人指向哪里,音乐风向就吹往哪里。 早期做音乐是制作导向,制作人对专辑的定位会变成市场的主流方向。 不拘一格的李寿全,把西洋做音乐的方式放进李建复的专辑。 《归去来兮》用大提琴对话,《旷野寄情》用弗拉明戈吉他的方式演奏。 且在20年后,他的表侄王力宏,将改编过的《龙的传人》唱响全国。 但当时在唱片公司,规定制作人不可以挂名字,李寿全心中不平,做了四张专辑后离开新格,和李建复、蔡琴、苏来等人组了一个“天水乐集”工作室。 那时台湾流行中国热,林怀民创办华人世界第一个现代舞团“云门舞集”,取自《吕氏春秋》中的“黄帝时,大容作云门”;郭小庄创办“雅音小集”,致力于音乐改革。 于是李寿全取了个“天水乐集”的名字,由此可见几人的雄心与理想。 可惜“天水乐集”仅推出了《柴拉可汗》和《一千个春天》两张专辑即宣布解散。
“月亮亲吻着银白色的草原,露水寒营火亮,情歌声声唱牛羊都睡了,太阳燃烧着金黄色的沙原,微风吹黄沙略,炊烟冉冉升驼铃阵阵响。” 歌词透露浓厚的文学气息,编曲融合了现代流行音乐的形式,李建复与蔡琴的演唱,被比作黄山与太湖水,桂林与落山风,华山与巫山云雾。 过于人文的音乐理念不符合大众市场所需,虽然没有赔本,但也远不如想象中好。 恰逢工作室人事变动,李建复要去当兵,蔡琴也越来越红。 李寿全想,我们这样的小制作工坊还是不要拖住她了,就索性解散了。 事业顺遂的李寿全第一次受到打击,“流行音乐中有时最好玩也最痛苦的地方,是你不晓得它为什么成功了,它不晓得他为什么失败了。” 但《柴拉可汗》和《一千个春天》这两张作品,却堪称是华语乐坛的一个丰碑,数十年后都为业内人士津津乐道。 “天水乐集”解散时,成立两年的滚石推出罗大佑的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专辑里谈时政,揭时弊,犹如一道闪电,让虚伪和混沌无所遁形。 而李寿全接下来为苏芮制作的专辑《“搭错车”电影原声》,被视为是继1982年罗大佑的《之乎者也》之后,对当时台湾歌坛创作的又一次革命。 整个台湾乐坛,在理想者的自我燃烧下开始进入流行时代。 1982年,李寿全解散了“天水乐集”,投入到滚石女将潘越云《天天天蓝》的专辑制作中,这张专辑一举获得最佳制作人(李寿全)、最佳演唱(潘越云)和最佳编曲(陈志远)三项大奖,被誉为民歌时代后期的隽永之作。 潘越云走红之时,苏芮刚签约到飞碟唱片,很快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搭错车电影原声大碟》。 这张仍由李寿全制作的专辑是台湾流行音乐发展史上的第一张电影原声乐唱片,在内陆常被称为《一样的月光》。 在这之前,台湾歌曲一直流行在风花雪月、青春理想的风格当中,一袭黑衣,嗓音高亢的苏芮在李寿全摇滚曲风的加持下,于罗大佑之后又掀起了一股强劲的“黑色旋风”,被人称为“黑色苏芮”。 被视为台湾流行音乐史上继《之乎者也》之后,对当时台湾乐坛的又一次革命。 滚石有三大教父罗大佑、李宗盛、小虫,飞碟有“五陈二李”陈志远、陈乐融、陈大力、陈秀男、陈耀川、李子恒、李寿全。 有内陆媒体记者问过李寿全,知不知道飞碟“五陈二李”的名头,李寿全一脸茫然,记者解释给他听后,李寿全霸气的说,麻烦以后把二李放在前面。 资深媒体人杨樾曾说:回想过去三十几年,华语流行乐坛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有两次。 一次是台湾的音乐家做了《明天会更好》,到了第二年,世界和平的时候大陆有一首《让世界充满爱》。
明天会更好余天 , 李建复 , 洪荣宏 , 王梦麟 , 费玉清 , 齐秦 , 蔡琴 , 苏芮 , 潘越云 , 甄妮 , 林慧萍 , 王芷蕾 , 黄莺莺 , 陈淑桦 , 娃娃 , 李珮菁 , 齐豫 , 郑怡 , 江蕙 , 杨林 1984年,英国歌手菲尔·科林斯和鲍勃·格尔多夫召集了十余位歌手录制了歌曲《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为非洲饥民筹集善款。
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 (Epic Version)L'Orchestra Cinematique , Alala 此举打动了美国歌手哈里·贝拉方特,他与迈克尔· 杰克逊、莱昂内尔·里奇合写了一首歌,号召45位歌手花了一晚上时间录制出了《We Are The World》。
We Are The WorldU.S.A. for Africa 台湾音乐人深受触动,召集了不同地域、不同唱片公司共60位华人歌手共同创作《明天会更好》。 制作由李寿全全权负责,大家都没有任何的猜忌或排挤,没有一个人介意自己唱什么位置。 歌的词曲原本都是罗大佑所写,不过罗大佑的词通常带有批判,大家觉得作为《明天会更好》不太合调。 张艾嘉提议一起改改看,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呈现出最后的歌词。 但这次义举却被政客利用,一场美好的音乐善举,在当时却以不美好的结局收场。 时间证明了音乐本身的力量,三十几年间,它仍旧出现在每一个呼唤爱和和平的场合。 正如李寿全年轻时所言,一首歌好不好,三十年后再说。 陈乐融最初为王杰写《安妮》时,被李寿全退了稿,李寿全认为写得太文艺,跟陈乐融说: “王杰不是知识分子,你要让他没有距离,从工人到家庭主妇都爱,不要耍花腔。” 当年不被李宗盛看好的王杰,在李寿全的打造下拥有了一个极其符合自身气质的鲜明形象,一飞冲天。 1995年到2001年之间,相继制作了王力宏的专辑《情敌贝多芬》《如果你听见我的歌》《好想你》和《白纸》。 为他人制作过这么多唱片的李寿全,其实自己也出过一张唱片。 我们耳熟能详的《张三的歌》,就是出自这张名为《8又二分之一》的专辑。 很多人最初听《张三的歌》是从蔡琴那一版,是把它当一首情歌来听。 张子石一直有个美国梦,就想了一个办法,让自己的太太和一个朋友假结婚留在美国,然后把孩子投亲过去。 没想到太太和那个朋友弄假成真,张子石的美国梦实现了,家却没了。 他为了两个小孩留了美国,从事很高危的工作,“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著希望。” 也许是觉得自己可笑,张子石又写了一首《加州的彩虹》,也收录在李寿全的《8又二分之一》专辑中。 加州是不下雨的,一个不下雨的地方,怎么会找到彩虹。 后来张子石重病去世,留下几首歌词在人世间辗转传唱。 《8又二分之一》是一个很特别的作品,李寿全跟台湾很多伟大作家合作,如吴念真、张大春、詹宏志,这是很少见的。 写《未来的未来》时,他和张大春在台北市区一间很小的咖啡馆周围很多人在聊天。 他对张大春说,你想象一下,就像拍电影一样,镜头从一间房,推向一扇窗,窗外在下雨,然后推出去,有雨的声音,还有街上车来车往的声音。 张大春就写道,“雨水和车声拥挤在窗口,我在都市的边缘停留。” 《残缺角落》来自在新闻上看到的故事,一个吹口琴、卖口香糖的人“躲不过罚单无情的逼迫”。 他们没有为这个人做悲惨的注脚,而是写道:不需要同情也不要施舍,残缺的我也有生命的歌。 即使是这样惨淡的人生,在他们眼里都有一种人性的光辉。 作家、音乐制作人、歌手聚集一起,创造了一个音乐盛世。 李寿全曾经遇到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跟他说,他会做宗教音乐。 2000年前后,李寿全受邀为慈济大学写校歌,从而与慈济结缘。 他后来跟着慈济去过世界各地,见证他们的善举,有感而发写下《爱洒人间》,被翻译成无数语言。 李寿全听过证严上人盖医院的心路历程,回台北突然想到了「盘山过岭」四个字,继而想起他的家乡九份。 九份曾是再普通不过的村落,自1893年发现金矿,从此繁荣起来,大批的淘金客蜂拥而至,原本只有九户的小山村迅速地发展成三四万人的小镇。 在李寿全出生的时候,九份的风光已将落幕,数年后因为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和宫崎骏的动画被炒成热门景点。 离开家乡的李寿全平静看着九份的起落,偶然会忆起儿时的事情。 他记得有人生病时,大人要把门板拆下来,扛着病人送到医院,在九份找不到妥当治疗时,有人会远去罗东圣母医院或基隆医院看病。 想到这种盘山过岭的心境,他就体会到证严上人的心情。 李寿全还记得,九份的居民区和坟墓区挨得很近,当谁家有人去世,不会直接送到坟墓,而是绕九份城一圈,好像是跟整个九份道别。 在那种湿冷的氛围里,他经常想着,坟墓里的人们是否也正与他一样,听着滴答答的下雨声。 或许很小的时候,李寿全已经对生活、生死有了自己的理解。 但回家的路永远在那里,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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