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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六回导读

 杏利的麦田 2022-09-15 发布于河南

《红楼梦》的前五回相当于古代戏曲中的楔子,比如王实甫的《西厢记》就是四折一楔子。楔子并不是戏曲的正本,而是在故事情节还没有展开时对剧情、背景、人物等的简要介绍。《红楼梦》的前五回作者介绍了故事的来源,介绍了主要人物宝黛的前生,介绍了贾府的人物关系,让主要人物林黛玉和薛宝钗来到贾府这个舞台,薛家来到贾家,四大家族也会合完毕。这样四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和个人的悲欢离合就可以在这里演出了。

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紧承第五回的“神游太虚幻境”,宝玉在梦中“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下去”,于是吓得大叫“可卿救我”,从梦中醒来,而且遗精了。这一点一方面是说秦氏是情欲的化身,但并不是像有的解读者说的是秦可卿勾引贾宝玉;另一方面也告诉我们贾宝玉已经不再是懵懂玩童,而是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了。

这一回的主要内容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作者说荣府中人口众多,三四百口人丁,每天也发生好多事,如乱麻一般没有头绪,不知从哪里入手,“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末,小小的一个人家,向与贾府有些瓜葛,这日正向荣府中来,因此便就这一家说来……”作者最擅长从各个视角来写人写事,对于贾府这样的朱门大户该怎样描写呢,前几回作者已经通过冷子兴之口介绍过,冷子兴是京城的大商人,从一个富人的眼中来描写贾府;林黛玉出身于官宦之家,通过贵族小姐的眼来描写贾府;后边作者还让甄家的人来贾家,以豪门写豪门。在第六回作者从社会最低层捞出一个地位卑微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以她的所见所闻来描写贾家。我一直不理解,曹雪芹自幼生长在豪门,不应该了解刘姥姥这样的人物,可是他竟然把这个老太太写和活色生香,活灵活现。

刘姥姥与王家本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刘姥姥的女婿姓王,他的祖上曾经在京城做过小官,贪图王家的势力与王熙凤家认作一个祖先,这是这么一种关系。只因刘姥姥女婿家道艰难才来贾府走一遭,说白了就是到豪门来乞讨。这一回既写了侯门深似海的傲慢也写了穷人的可怜与向人乞讨的耻辱。作者描写刘姥姥到荣府大门的表现:不敢过去,掸了掸衣服,然后“蹭”到角门,一个“蹭”字写出了一个农村老太太来到豪门的畏惧心理,她非常自卑不自信,又怕被人看不起,她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前去门话。形成对比的是几个看门的人,只不过是仆人,作者用了这几个词来描写,“挺胸叠肚”、“指手画脚”,当然这是刘姥姥看到的。刘姥姥来到贾府,见王熙凤时描写了一个乡村老太太的感觉:“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作者并没有写刘姥姥看到了什么,而是写她的感觉,这样很符合人物的身份,因为她并不知道屋中的这些东西叫什么,她根本没有见过。更精彩的是刘姥姥对座钟的认识:“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的一物,却不住地乱晃。……正呆想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妨倒吓了的一展眼。”钟表在乾隆时期已经进入中国,当时好多贵族之家都有西方的东西。这一段完全是一个农村老太太的视角,钟声她用“打箩柜筛面”来形容,把钟坠比作秤砣,把钟声比作金钟铜磬。完全是一个乡下老太太的所见。

更精彩的是刘姥姥和王熙凤的相见。作者又从刘姥姥的视角来描写王熙凤,前面已经从林黛玉的视角描写了王熙凤这个人物。这一次作者又从穿戴来描写王熙凤:“那凤姐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刘姥姥来贾府打秋风是因为冬天来了,没钱买棉衣买煤等,总而言之是没法过冬。而王熙凤这里已经是一身的貂皮了,形成鲜明的对比。下面写王熙凤的傲慢和对刘姥姥的轻蔑,王熙凤“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地问好,又嗔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对王熙凤的这段描写读者很眼熟,特别是这个“忙”字,在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时说起“姑妈怎么偏就去世了呢”?贾母不让现提这件事时,王熙凤“忙转悲为喜”,一个“忙”字写出王熙凤角色转换之快,也写出她的八面玲珑。还有“满面春风”这四个字,在第三回也出现过。这里写王熙凤架子端得很大很高也与后面跌得重形成强烈对比。后来贾家被抄,凤姐得病快要死了,正巧刘姥姥来看她,她一把抓住刘姥姥要托孤,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架子,最后死得很惨。不过这一次她还有一点同情心接济了刘姥姥,为巧姐积得一点阴功,《红楼梦十二曲》写巧姐时说“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作者在描写王熙凤与刘姥姥的对话时也颇俱匠心,王熙凤高高在上,说的都是场面话,既谦虚又得体,八面玲珑,滴水不露,刘姥姥却说的很粗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他怎么,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其实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作者的描写完全符合人物的身份。

作者还顺手从仆人的视角描写了王熙凤,如刘姥姥和周瑞家的对话,周瑞家的说王熙凤“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不过她”。在贾府下人们对王熙凤又恨又怕,在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中兴儿对王熙凤的评价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全占了。”这是下人眼中的王熙凤。

曹雪芹除了从多个视角描写同一个人外,还经常草蛇灰线,也就是伏线千里,这一回作者非常细致地描写了刘姥姥眼中的贾府和王熙凤,就是为了后边写贾家败落之惨,凸显出作者的辛酸泪和小说的悲剧意义。俄国短篇小说家契诃夫说过:“一篇小说如果描写墙上挂着一把刀,后边就得用到这把刀,否则这把刀就是多余的。”所以好的小说没有一点多余的描写。

总之这一回通过两个视角描写了王熙凤,描写了刘姥姥这个人与贾府的关系,为后边贾家的败落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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