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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阮秋姮，越南人，博士，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员，研究方向为社会语言学。 原文刊于《世界华文教育》2022年第三期。 随着越中两国全方位合作的不断深化，汉语逐渐成为越南最重要的外语之一，也深受越南和中国学者的关注。目前汉语在越南作为外语教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越南高等教育的汉语教学现状分析，其研究对象可分为三大类：一是越南高等教育中汉语教学的相关因素，如院校体系、教学大纲、教材编写、课程设置、师资队伍等；二是越南高等教育中汉语教学的教学法，如听、说、读、写等语言技能的教学方法，词汇、语音、语法等语言知识的教学方法等；三是越南学习者的汉语习得过程，其中以偏误分析为主。由此可见，有关汉语教学的研究主要从中微观角度着手，鲜有从宏观角度切入，即少有分析汉语在越南国民教育体系中的外语身份、地位及教学规模。本文从外语身份角度切入，全面分析2002年汉语为何能够纳入越南的基础教育，全面描述2002年以来汉语在越南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中的教学规定及教学规模的面貌，了解汉语教学在越南的地位变化，发现教学现状与实际需求的矛盾，进而预测其将来的发展趋向。 李宇明（2018）从国家发展状况与国家语言的向外传播这两个角度对外语的身份进行分类，把外语身份分成六种：外事外语、领域外语、成人外语、基础教育外语、第一外语和第一语言。2002年，汉语正式成为越南中学的外语，正式升级为越南的基础教育外语。在前一阶段（1991—2002），虽然越中关系已正常化，但汉语只重返越南的高等教育，成为越南的成人外语。汉语的外语身份之所以变化，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越南想要踏上融入世界之路,需要多元外语铺路；二是中国在多方面领先世界，使汉语在全球的地位上升。 1.1 融入世界之路，多元外语铺路 越南在改革开放之后已敞开大门迎接世界各国的来临，同时也怀有走向世界的梦想。2001年11月27日，越南政治部颁布了《融入世界经济》的07-NQ/TW号决议。该决议指出，越南融入世界经济的目标为拓展市场，争取更多的资金、技术及管理知识，以便推动顺着社会主义方向的工业化、现代化进程，实现国强民富、社会公平、民主、文明，成功实现2001—2005经济社会发展战略和2001—2005五年计划所提出的任务。为了实现以上任务，07-NQ/TW号决议提出了一系列办法，其中包括有关人才培养的方案。该人才培养方案特别强调外语教学。 从2001年开始，尤其是从2007年1月11日越南正式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成员以后，“融入世界”成为越南社会的热门话题和热门词语。截至2019年3月1日，越南已与世界189个国家及地区建立外交关系，与220个外国市场建立经济关系，成为世界众多组织和平台的成员。以上各种国际合作肯定离不开外语，而且需要多元化的外语。越南想要走向世界，首先要掌握好世界的语言，包括世界通用语、地区通用语和某些重要合作伙伴国家的语言。 融入世界经济的发展趋势包括扩展对外贸易范围与加大对外贸易力度。在扩展对外贸易范围的层面，由于市场范围过大，官方语言过多，掌握所有官方语言是难以完成的任务，因此使用世界通用语（英语）或地区通用语显得更为合理。而加大对外贸易力度的层面则不同，试图与某个国家进行深化合作，应当使用该国家的官方语言。此举不仅体现对对方的尊重和诚意，还能提高工作的效率和效果。因此，在融入世界之梦的推动下，越南需要一个多元化的外语教学政策。 为了能够主动、独立且高效地融入世界经济，充分运用全球的市场、资源、技术和智力，在越南外语教学结构里面，除了国际通用语英语之外，至少应该包括与越南贸易总额最高、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国家、战略合作伙伴国家和全面合作伙伴国家的官方语言，即汉语、韩语、日语、马来语等。 1.2 中国多方面世界领先，汉语地位上升 21世纪初，中国以神奇的发展速度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经过几十年的快速发展，2010年中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随着经济的迅猛发展，中国科学技术的发展步伐也从未停止，许多方面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甚至在某些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如移动支付、航天技术、高铁技术、电磁弹射技术等。在中国强大经济的支撑之下，汉语在世界上的地位不断上升，世界上众多国家为了与中国展开全方面合作而将汉语纳入国民教育体系。 因地域接壤、文化相似，越中双方的合作交流本来就很频繁。中国突飞猛进发展之后，成为越南最大的经济合作伙伴，双方贸易更加频繁，规模进一步扩大。在外交领域，两国关系也更上一层楼。2008年5月，两国领导人一致同意推动越中关系迈上新台阶一一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越南政府高度重视与中国的合作关系，希望深化两国合作，坚持互利共赢。 在经济和政治的推动之下，汉语人才的需求量，无论在国家层面、地方层面还是社会个体层面，都大为增加。 2.1 汉语于2002年成为中学的外语 根据越南2002年《初中教学大纲》和2006年《基础教育教学大纲》，从2002年开始，汉语被正式定为中学外语教学的语种之一。2006年《基础教育教学大纲》中附带了六年级至十二年级的汉语教学大纲。 2006年《初中汉语教学大纲》和《高中汉语教学大纲》都分成四大部分：目标、内容、知识与技能标准和解释指导。该汉语教学大纲设计较为完善且合理，与前期汉语教学内容相比，此阶段教学大纲最大的亮点在于，教学内容不再过于注重政治教育，而是更加接近学生的日常生活，符合学生的心理发展规律。 根据越南政府2016年的报告，2000—2014年高中毕业考试中，外语都被定为三门必考科目之一。从2015年开始，越南教育部规定，高中毕业考试的结果，除了作为高中毕业的标准之外，还作为审核学生入选高校的依据。2002年以来，高中毕业考试中外语语种都包括汉语。可见，汉语除了被定为中学教育阶段的课程之一，还被定为升学的一个条件。这一方面明显提升了汉语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扩大了汉语的用武之地。 2.2 汉语于2017成为小学的第一外语 2016—2020年，越南《国民教育外语教学计划》的目标之一是建设俄语、汉语和日语的十年制必修教学大纲，并且从2017—2018学年开始在三年级进行试点教学。2016年9月，越南媒体报道了关于汉语和俄语教学计划试点的消息，此消息引发了不少舆论争议。支持单一外语教学的人认为，为了融入世界经济，越南只需要英语；另外，教学条件不够，难以保证其他外语教学的质量。支持多种外语教学的人认为，越南想要更深入地融入世界经济，需要实行多种外语教学。最后，越南《国民教育外语教学计划》的负责人声明，目前基础教育教学框架中，第一外语是必修课，但选择哪一种外语作为第一外语是学生的自由；学生有五种选择：英语、法语、俄语、汉语和日语。目前，英语教学已试点进行十年制必修教学。为了对不同语种外语教学营造平衡环境，《国民教育外语教学计划》建议五种外语教学都采用十年制必修教学。 根据越南《国民教育外语教学计划》负责人的声明内容，汉语十年制教学大纲是根据越南六级外语能力标准框架所给出的要求编写的。越南教育部告知，2018年《总体基础教育教学大纲》从2020一2021学年起实施，即到2020年，英语被定为第一外语试行十年制必修教学，其他外语都是第二外语实行七年制选修教学。如此一来，到2020年，2017年汉语十年制教学大纲就与2018年《总体基础教育教学大纲》发生冲突。近两年关于如何处理这一问题,我们将会进一步考察。 总之，从2017-2018学年开始，越南教育部已颁布并试点汉语十年制教学大纲，即汉语以第一外语身份从三年级至十二年级进行教学。此教学大纲表明汉语教学在越南的低龄化趋势。 2.3汉语于2020年成为中学的第二外语 2018年，越南教育部公布了《总体基础教育教学大纲》，其中汉语被规定为中学的第二外语之一。第二外语被定为选修课，第一外语（即英语）被定为必修课。此教学大纲从2020—2021学年正式实施。 2018年《汉语教学大纲》分成八大内容：课程特点、大纲建设原则、教学目的、教学具体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结果评估和解释指导。与2006年汉语教学大纲相比，2018年有两大不同之处，具体如下： 表1 2006年和2018年汉语教学大纲的主要不同点
可见，与2006年相比，2018年汉语教学大纲设计得更为标准化、规范化。 2.4汉语教学规模排名第四 越南基础教育中，汉语教学规模不大。根据越南教育部2016年的统计，英语是越南基础教育的主导外语，选择英语为第一外语的学生占学习外语学生总数的99%，这意味着选择其他五种外语的学生只占1%。其他五种外语教学规模具体如下：
图1 越南基础教育各种外语教学的规模（2016年） 从图1中可看出，越南基础教育六种外语教学当中，汉语教学规模排名第四，大约占0.14%。汉语主要以第一外语身份在越南9个省份①的28所初中学校和18所高中学校中教授。9个省份当中，除了4个直辖市之外，其余都是靠近中国的北部省份。由此可见，汉语教学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密切相关。 从2003年开始，外语被规定为越南高等教育所有专业的必修课。与基础教育不同，高等教育外语教学的语种选项没有具体的规定。然而，实际上在外语院校中，语种结构与基础教育基本相符，甚至更为多元化，尤其是在重点外语院校；而非外语院校中，语种选项较为单一，大多只能选择英语。在《国民教育外语教学计划》的推动下，高等教育的单一外语教学逐渐转变成双外语教学。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第一外语非英语的学生，英语是第二外语的唯一选项；而对于第一外语为英语的学生，汉语则成为第二外语的首选之一。第二外语的语种较为有限，一般只包括法语、俄语、汉语、日语和韩语的其中之二或其中之三。 从2002年开始，汉语成为越南高考D班科目中外语的选项之一②。接受D4班考试的高校与科系不多，其中大多都是外语专业和人文领域的少数专业如汉喃学、中国学等，经济领域极少，技术领域则基本没有。 3.1汉语专业的汉语教学 2004年10月25日，越南教育部签批《高等教育本科层次外语领域的教学框架》的36/2004/QD-BGD&DT号决定，其中包括汉语教学框架。该教学框架的教学目标为： 第一，提出综合目标为汉语本科毕业生需具备以下条件：政治品质与职业道德良好，身体健康，能够处理好业务专业范围内的工作，满足越南经济、社会在融入世界背景下所提出的要求. 第二，制定具体目标包括：一是具备语言专家应有的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知识；二是汉语听、说、读、写四种技能熟练，初步形成科学研究能力；三是具备针对汉语教学的师范学、教育学、教学法的基本知识。 越南高校中，规模较大的汉语科系包括：河内国家大学和胡志明市国家大学下属外国语大学的中国语言文化系、河内大学中文系等。由于近期越南教育部没有公布有关越南高等教育外语教学现状的任何统计报告，我们无法从官方渠道取得关于目前高等教育中汉语实际教学规模的相关资料。我们对越南2018年高考指南所提供的数据进行统计,汉语专业的招生名额为4095人，其中187人为汉语师范专业。汉语专业2018年的招生情况如下：
图2 越南2018年高等教育外语专业的招生名额 从图2中可看出，汉语专业的招生名额所占比例约13.7%，虽然排名第二，但与排名第一的英语相比，数量方面有明显的差距。汉语专业2018年的招生情况，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汉语在越南高等教育的教学规模。 3.2非汉语专业的汉语教学 越南教育部从2003年以来颁布的系列高等教育不同专业的教学框架中，汉语没有被指定为任何专业的必修内容（汉语专业除外），但被推荐成为某些专业的外语，如汉喃学、中国学、东方学等。自从实行双外语教学，部分高校已将汉语纳入第二外语课程。在越中经济合作快速发展的情况下，不少学生已选择汉语作为第二外语。但因没有具体的统计数据，我们无法描述非汉语专业中的汉语教学规模。 根据以上所统计的汉语教学规模，可看出其与越中双方经济、外交等领域上的合作程度并不相符。中国是越南最大的经济伙伴，来自说汉语地区的进出口总额明显多于来自说英语地区的进出口总额，而越南国民教育体系中，汉语教学的比例不高（基础教育中约为0.14%，高等教育中约为13.7%），尤其是与英语教学规模相比，两者比例过于悬殊。 如上面所述，在与世界各国的合作过程中，以英语为媒介语较为适合扩大范围层面，而在加深合作力度层面上，应该采用双方官方语言为沟通语言。因此，同既是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又是最大经济伙伴的中国合作，越南应该使用汉语。 越中合作次数频繁、工作量庞大，越南汉语教学的比例却如此之小，如何完成如此之多的工作量？原因可能在于： 第一，使用英语为媒介语言。越南与中国相同，都是外语教学以英语为主的国家，因此双方合作过程中使用英语为媒介语言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越中合作关系，很多项目都是国家层面的合作，而国家层面合作的特点是少数人群能解决巨额经济任务。 第三，利用现有人才。汉语教学在越南的“黄金时代”是1951—1973年阶段。截至2002年，经历汉语“黄金时代”的人群，年龄大约从40岁到60岁，这群人士在越中2002年以来的合作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四，依靠社会教育体系。大约从2000年开始，汉语就成为越南社会的热门外语。当时,越南基础教育尚未教授汉语，高等教育也鲜有开设；为了满足越南社会对汉语的需求，一系列汉语中心大量涌现。至今，越南私人的汉语培训中心仍然保持一定的数量，吸引了众多人士参加学习。 在越南与中国的合作持续深入发展的情况下，以上四种替补因素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优势。如上文所分析，越中合作使用英语作媒介语，可能导致双方应有的默契消失。越中合作并非永远以国家层面为主，地方层面、企业层面、个人层面合作的比例必将上升。在这些合作层面中，一人负责巨款合同的现象想必将会减少。经历过去汉语教学“黄金时代”的人群年龄逐渐增高，难以继续担当重任。另外，社会外语培训中心的汉语教学难以保障标准化和规范化。 总之，为了能够推动越中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了促进越中经济合作深入发展，越南外语教学需要为国家与社会提供大量汉语人才。目前，越南教育部需要针对越南使用汉语人才单位、越南原有的汉语人才、越南培训单位进行考察，从而了解使用单位的需求量与需求标准，然后给出合理的汉语教学规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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