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周与昆山

《苏州日报》2022年09月09日 A12版

　　□杨守松

　　一

　　1983年，昆山恢复亭林园，副县长王道伟负责，请复旦大学陈从周教授做顾问。

　　陈从周很乐意，可以说是常来常往，有时就住在亭林园半山腰的翠微阁。

　　先生对昆山情有独钟。开始不很清楚，后来明白了，他是园林大家，更是昆曲迷。他招收研究生，必需的前提是要会唱昆曲。他曾经写过一篇昆曲与园林的文章，把园林与昆曲的渊源，从美学的角度说得非常到位。

　　昆山是昆曲的发源地啊！难怪先生说得最多的就是昆曲，而为之动情甚至动怒的也都是昆曲。

　　陈从周心直口快，一次吃饭时，他突然冒出一句：你们昆山不好，不好！

　　在座的有文化局长，还有县领导，都愣了。陈从周也觉说话突兀了些，但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说，我们绍兴人连黄酒都不想卖了——绍兴人不卖黄酒，昆山人不唱昆曲，可耻！可耻！

　　在座的昆山人脸红了。倒是文化局长顾鹤冲找到了解围的办法，他说，我们昆山也有会唱昆曲的，在座的就有。

　　陈从周忙问，有吗？

　　顾鹤冲指指程振旅，说，他会。

　　程振旅说，我稍微会唱几句。

　　陈从周说，你唱给我听。

　　程振旅就清唱了“原来姹紫嫣红……”一段。

　　看到昆山还有唱昆曲的，尽管唱得不怎么样，但先生依然非常高兴。他说，我是昆曲的保皇派！我们就是要有昆曲，昆山这个城市，要绿化，要昆曲，不搞昆曲可耻，不搞绿化“死化”！

　　如今，昆曲已经成为昆山的名片，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昆曲了，要说唱昆曲，当年屈指可数就几个，今天不仅有了专业的昆剧团，昆曲曲社就有好几个，小昆班更有18个之多！

　　可惜先生早已作古，倘若先生在天有灵，看到他为之魂牵梦绕的昆曲，在它的故乡已经姹紫嫣红，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吧！

　　二

　　1983年10月22日，特邀陈从周先生来昆山，请他对昆山的文化（旅游）提出建设性意见。先生欣然应允。

　　准备好派车去接，但先生说不用，我自己乘车过来。

　　这天，陈从周和他的学生吕典雅乘坐旅游大巴来昆山，下车后，我们文化上的几个人陪先生转悠，其间，先生随意评点，如今看来，犹觉新鲜，依然可以品味——

　　要把苏沪的游客吸引过来。上海到苏州一万人，要有七千人在昆山停一停，做到不请自来。

　　过去，青阳港有花园，可以避暑，火车都要停一停，上海的国民党官员都晓得“青阳港避暑”。现在都搞掉了。

　　正仪的顾阿瑛，有个东亭花园，也出名，有并蒂莲，怕人偷，种在石板底下。现在也没有了，亭子平了，并蒂莲已易地，在亭林公园了。

　　昆山要像顾阿桃（太仓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全国典型）那样“出风头”！

　　昆山要和青浦大观园抢生意，要把它比下去。我看是可以的：一是大观园空中无物（没有古树），二是有水没山，三是有园没市，吃住交通都不方便，四是没有古迹，昆山有顾亭林。

　　淀山湖（大观园）的长处就是有钱，可是它花2000万元，也堆不起一座山。

　　昆山通常熟、苏州、安亭，水陆（汽车、火车）交通方便。昆山边上就是阳澄湖，有山有水，所以要把游客吸引过来。

　　昆山马鞍山、常熟虞山、苏州天平山，是苏南“三鼎足”。

　　先生还说，马鞍山是昆山的亮点，山是招牌，是门面，塔是广告。可是凌霄塔没了。很可惜。

　　先生说，要扬长避短，把钱用在刀口上，要用得人看得见。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这句话是我讲的，现在说是古人说的，把我作古人了。

　　先生说得最多的是昆曲：昆山小地方，昆曲天下扬。可是昆山演越剧，这就等于中国开的西餐馆。

　　昆曲发源于昆山，可昆曲被外地人拿过去了。我和俞振飞先生写文章，介绍昆曲，宣传昆曲，昨天《大公报》登出来了。

　　要形成水旅游环线。水游昆山，以水为主。

　　游船不能单调，可以有人吹笛唱昆曲。

　　先生将近40年前说的话，如今大多已经成为现实，尤其是，昆山已经连续17年在全国百强县市中名列榜首，昆山“风头出足”，知名度已经今非昔比。先生特别强调的昆曲，也已经越来越得到重视，只是，先生说在游船上，“可以有人吹笛唱昆曲”，似乎依然没有成为常态，成为“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