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七月，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被捕入狱。 他被视为伊朗在世最伟大的导演之一，拿遍戛纳、柏林、威尼斯电影节大奖。  与此同时，他被伊朗政府常年监禁，禁止出国，写剧本，拍电影。 只因他针砭时弊，字字珠玑，企图用创作指出社会症结。  世界各地声援他的观众 他与禁令周旋，将装有新片的U盘藏进蛋糕偷渡出国。 他获国际大奖，让年幼侄女前去代领奖杯。  这不是独属他一人的创作窘境。 在堪称严酷的审查管理制度下，整个伊朗都显得消极而疯狂。 当现实如此荒谬，伊朗电影人仍在试图捕捉真实。  如果不能出现妇女，不能讲述爱情，不能影射现实， 身着镣铐跳舞之时，儿童主题影片是最后的净土。 带入儿童视角去重新理解这个病了的社会，正是伊朗为世界电影带来的创举。  今天要讲述三个关于寻找的故事， 有人弄丢了鞋，有人弄丢了钱，有人弄丢了自己的作业本。 生活在众多的非必要当中，你一定曾经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要。  买不起鞋 兄妹换穿同一双 故事的主角，是这双女童款小鞋子。  阿里和妹妹在一整部电影里，为它殚精竭虑，堂皇到最后一刻。 故事一开始，阿里就在商店里找鞋子。 把商店货品扒了一地，被老板痛骂，可他还是找不到。   他飞奔回家，面带和年纪不相符的苦涩，犹豫地告诉妹妹： 你的鞋子丢了。 妹妹不相信哥哥会弄丢自己唯一的一双鞋，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们的父母没钱买新鞋给她， 她也没办法出门上学。 可事实如此，他们别无选择地开始了兄妹换穿一双鞋的生活。 当然，为了不让父母知道伤心，他们只得在作业本上写字交流这件事。 好在他们并不需要同时出门。 女生上午上学，男生下午上学，严格分开。 所以妹妹看准时间，便要冲刺回家，把鞋换给穿着拖鞋等待的哥哥。 奔跑，是他们身上最常出现的动作，就像这个穷苦的地方，一往无前的匮乏着。 但一双哥哥的不合脚的鞋，一定会出现问题。 妹妹有体育课跳远时的尴尬， 哥哥有拒绝朋友球赛的无奈。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兄妹俩交接时间紧张，导致哥哥频频迟到，尽管他已如此飞奔。 一次，妹妹为了守时，在考试中提前交卷。 但她跑了两步，就把鞋跑掉了一只。 顺着水流漂啊漂，她追了一路，靠路边的大叔才勉强追回鞋子。 等她回到家里去，哥哥早已严重迟到。 飞奔到学校后，守株待兔的教导主任抓住哥哥，甚至打算将这个不守规矩的孩子逐出校门。 小阿里不知如何解释，满含泪水的委屈神情， 着实让全知视角的观众心疼。 就在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妹妹上课时，在队伍里的无数双脚上，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她跟踪那人一遭，就拉着哥哥急匆匆赶去要鞋子。 结果推开门发现，这位同学的父亲是个盲人，也许这家人生活比他们更困难。 妹妹低下头。 再下一个镜头，兄妹俩就用顿顿的步子，度回去了。 一来一去，惊喜又成有去无回。 一去 一回 一个周末，父亲打算去富人区修剪草木，碰碰运气。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景致优雅的，讲求风格的，秩序井然的，干净而不错乱的。 他们挨家挨户地敲门，到最后才敲开一扇。 做完活回家的路上，自行车的车闸又失灵了。 父亲撞得头破血流，好不凄惨。 父亲不能解决问题，阿里又发现了机会。 学校举办跑步比赛，第三名季军奖品球鞋一双，这点亮了他的眼睛。 他去求体育老师，“我一定会跑赢！” 一语成谶，他甚至中途摔倒，可当他冲向终点时，却得到了第一而非第三。 完了，没有球鞋了。他满脑子只有这件事。 所有人都高兴的颁奖礼，他却只能忍着不哭出来。 做得差得不到也就算了， 可做得好仍然差一点点，才让人心有戚戚，无限慨憾。 但这仍是个圆满的故事， 父亲在开头的商店购物，他的车篮里塞着一双给妹妹的红皮鞋。 而阿里磨破的脚，被悠游而过的小鱼疗伤。 这里没有苦大仇深的阶级问题，展示人们生存的状态，就是一切。 被丢弃的白气球是难民问题的缩影 第二个故事，从金鱼展开。 妹妹想要金鱼，又圆又大的金鱼让她着迷了一整天。 幼儿口欲期，对这种圆鼓鼓的东西总是格外向往。 尽管妈妈拒绝过，哥哥也冷嘲热讽，但耐不住她闹，终于得到了买金鱼的钱。 小女孩问妈妈：店主说只要100块，我们不会买不起啊！ 哥哥疾言厉色：你竟想用100块买一条金鱼！ 踏出门去，爱看热闹的小女孩就被舞蛇人吸引了目光。 小孩子好像都是这么长大的， 年幼跟大人去市集，看见会吆喝的摊位，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就定定站住了。 在街头卖艺，不过是为了几两碎银。 舞蛇人走到小女孩跟前，用钩子一钩，她的钱就被拿走了。 这可把妹妹给急哭了，但如果就此拿钱不还，就是好莱坞电影了。 伊朗电影在面向底层生活的同时，格外带着一层天真的底色。 很难说这是否是种对纯朴乡民的刻奇，但舞蛇人把钱还给妹妹，好让她继续奔往自己的金鱼。 到了金鱼商店，摸兜才发现：钱丢了。 小女孩茫然四顾。 那种天真再次出现，影响所有人的行动。 在结账的好心奶奶问了句，就毅然决然带小女孩去找她弄丢的钱。 找到下水道里的钱却拿不出，商店老板也愿意为她预留她最爱的金鱼。 苦等哥哥找杆子捞钱，搭讪的大兵竟也毫无恶意。 桩桩件件都是会感慨自己今天遇到了好心人的幸事。 只是他们的问题仍然无法解决，像找不到的鞋子一样， 谜底已然揭开，谜面却远如玄月。 怎么会有这么简单，又这么困难的事呢？ 这是象君在观影途中最常感慨的问题。 《白气球》与白气球的关系，到最后才揭示。 哥哥抢来东北亚面孔小哥的气球，用这根棍子黏上口香糖，才最终把钱捡出来。 这位小哥是以难民身份居住在伊朗的哈扎拉人。 当兄妹拿到钱若无其事地走掉，留下他和他的白气球，在伊朗新年之际孤独地守在原地。 当他没有去处，民族之间的深刻隔阂，才显出巨大的阴翳。 学生时代噩梦又忘带作业本了！ 这个故事一开头就将主角男孩的同桌置于险境—— 他最近第三次没带作业本，写在一张纸上，被生气的老师撕掉了作业 矛盾迅速出现，男孩不小心把可怜的同桌作业本带回家了…… 他惊慌失措地告诉妈妈，自己要去还给同桌。 就踏上了前往隔壁村庄的道路。 看到这里，你也许已经知道故事会如何发展。 男孩会在乡间不住奔寻，就像前面故事里的小朋友。 他也会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同桌的家， 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请求，无法解决的问题。 每当他找到同桌，同桌就又神秘地离去。 最终处理方案是， 他担心得吃不下饭，帮同桌在作业本上做了一遍。 话说到这里，已经一切明朗，那么如此简单的剧情有什么值得看完的？ 在追求更多花活，更复杂语义的文化产品市场上， 一个单纯的孩子寻找他所失落的东西，又无处可寻处处碰壁的单线故事模型， 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影像本身，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这三部电影的拍摄风格一如单线叙事般简洁， 忠实的长镜头抚平了事件的焦躁，还给我们时间，这不可得的东西。 影像可以是一种素朴的感觉。 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走，漫无边际地找寻，风声和傍晚与我擦肩而过，夜晚降临，日头复又升起，侥幸近乎嬉戏。 当我们学会寻找，也许我们就还原了什么。 这可能就是伊朗儿童电影的意义。 这几近无尽的时间，我站在川上念：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即使头顶严刑峻法流着汗生活，也总有流水一样无法被审判的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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