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西西《白发阿娥》丨 衰老与成长同样惊心动魄

白发阿娥在变成白发阿娥之前，曾经也是亭亭玉立的玫瑰少女。

我们不断在历史中推翻腐朽的思想，又在向未来索取生命的真相，而不知道活着的当下就能触摸腐朽与真相。其实这些先辈们写过了无数遍，只是我们仍无知地在为自己辩解，试图去确立属于自己的权威罢了。格非在《望春风》里有一句话，「每个人都在奔自己的前程，也在奔自己的死亡」。每个人的生命刻度都不一样，死亡并不会因为年纪而有所眷顾，死亡是未来，未来即明天。

明白了死亡的公平，衰老也自然不用害怕了，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年近九十的西西女士仍笔耕不辍，在右手部分失去知觉，无法弯曲之下，将写字的任务交给了左手，完成了这本《白发阿娥及其他》，看！写作的热情并不会因行动的不便而消逝，人生道理的获得在岁月的堆积下似乎更有说服力。

生于宣统年间的白发阿娥，活到这个号称现代文明的年代，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户人家嫁到另一户人家，西西女士记录的并不是一位女人奋斗的一生，是她踏入晚年的二十年普通的生活碎片，是一部平实的日记。

 

阿娥在自己的头发白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每长一岁就好像退回自己年轻的时候，七十岁就十七岁，一直退，最后退到零。但她似乎依然沉默应付，她回忆起与妹妹一起学英文的岁月，如今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接着她第一次碰见牛奶，开始吃米糊，最终回到故事的起点，那是宣统二年农历十一月初五。

 

西西的这一章节写得非常精彩，如同电影画面般穿梭于过去与现在，在阿娥的白发和青春的脸庞之间来回。能回忆是好的，能写下来就更好，无论是白发阿娥还是西西，亦或是未来的我们，比起高楼大厦起几座，股市起伏到怎样的传奇，科技智能到何样地步，亦不及苍老眼神与真挚情感的对接。

 

白发阿娥相信自己可以赢马，因为梦见了水蛇，水为财，于是努力研究马经和骑师的状态，看赛马节目，赛马报纸，非常繁忙。这样的情景，我也深有体会呢，父母辈都沉迷马经，俨然一门高深的学问，每天圆桌会议，看各种电视节目，一碰面就是头头是道的分析，他们深信着那些编造的语句藏有金条，像是指引那般，一旦有人中了，便是至理名言了。不过亏点小钱，赢得一些乐趣，也算是一种“买卖”，过分迷信发财就另说。

这是我第一次读西西女士的作品，看见有新出版的简体，便毫不犹豫买下，甚至连作者都没有去了解，我相信当我翻阅文字时，西西女士就会在我心中具体起来。在白发阿娥的短集结束后，关于白发阿娥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结束，我喜欢这样的戛然而止，它不是终点，而是一段时光的重生。在卷二的文章中，那又是另一个西西了，属于实验先锋的书写，到现在仍在翻阅。

社会是永远年轻的，它在时间的流逝中滚动，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更替下焕发新的生命力，而大家也并不察觉在这个过程中牺牲的，被抛弃的人们，曾经也是如此满腔热情。老龄化社会的话题谈论了很久，从我们幼时就开始，但到如今还是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怎会有答案呢，每个人都在害怕衰老和死亡。

把整个社会都当做商品来经营的人类，你要让大家学会原谅时间的残酷是一门艰深的学问，在到了某个年纪就必须做什么的认知里，连呼吸也是肩负着罪恶，仿佛在空气里夹着金钱的味道，说：“喂，刚才那一口氧气价值5块钱，这是我们栽种的树吐出来的，是环保运动的成果。”拄着拐杖的你也只能摇头，说服自己已经衰老的事实。

 

“遇见”白发阿娥给了对抗成长与衰老的启发，更加坚定地认为我们必须有所爱好，这个爱好可以让你对抗世俗。人千万不要为迎合社会规则而沉沦，我们应该永远保留一份对理想追求的念想，你不用创造价值，你热爱它，并为此而在行动，就会有力量。要想这个社会所有人都明白困境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他们只会制造难题，再为难你，然后嫌弃你，相信自己比相信人类的善良更容易理解，也更自在一些。

 

西西没有把衰老写得凄凉，阿娥身上有一股倔强的孩子气，仅仅是这样就够迷人。常言要老人学会跟上年轻的时代，可是当学会了又能怎样呢，他们依旧苍老啊，而你也随之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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