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两张欠条

      收入低的父亲，当农民干部几十年，不能给我们什么家产，倒是给了我两次怨恨。

      25岁结婚的我，26岁就主动向父母提出分家过日子。那是1982年夏天，土地分到了农户，早稻登场了，晚稻正在生长期。父亲不同意我分家，认为两个弟弟还没有成家，要我们夫妻二人为家里当几年义务工。

      妻子执意分开过，想自己存钱添加房子。三间土屋住6口人，一旦我们养孩子，哪有地方住？父亲拗不过儿媳，点头了，但提出一个要求“分家可以，你们结婚的欠账必须你们自己还。”

   “我同意”在堂屋我大声说。

      我知道前年元旦结婚，生产队劳动工资10分折合6毛钱，结婚花费不足500元（买衣服打家具除外）。父亲开口“你写张300元的欠条吧！等你有钱就如数还清。”

      欠条是用毛笔写的，加盖了我的私章。家里6口人的土地，分了两个人的给我们，不足2亩。

      农村承包制第一年，教师工资与大队干部同等，每月30元。年底父亲看见我上集市卖春联、中堂赚了钱，私自把我的教书工资领取了。

      那一年两个弟弟在东北搞建筑赚了一笔钱，父亲拿出新计划推倒土屋，选择新址做了4间红砖瓦房。村里有机砖厂，盖房买优惠红砖。一块砖两分钱，对外卖4分。4间瓦房投资约2000元，请亲友帮忙盖房子，不要工钱，我的岳父和内弟来我家帮忙一周。旧屋木料、旧瓦可以用上。父亲分给我一间新房，30平米，另外给我做了一间矮小的厨房。

     新房竣工，父亲算账。说道：“这4间房子价值4000元，旧屋折合1500元，你得旧屋500元，还要出500元。”

     妻子怀着身孕，做房子时挺着大肚子帮母亲做饭。我知道添人添口，我又要加担子了。父亲让我写张欠条，等有钱就还。

     这次我又用毛笔和纸写下300元的建房欠条，我们喂的一头肥猪盖房子宰了，做酒席菜原料，算了200元。

     父亲担心我拖账，1984年年底还是在村里找会计、出纳领走了我的一年教书工资。

     那三年，我们夫妻压力大，国庆后加班加点做中堂，我用夜间写春联、刻挂门千，用自己的特长挣了一笔钱，让春节简单过去了，女儿问世时能摆酒席招待亲戚。

     有一位作家写过《阵痛》一篇短篇小说，我那几年确实有阵痛的体会。刚分田地，吃饭不愁买米买柴，但添置农具、喜迎新一代，如牛负重。三弟和二弟是1985年、1986年完婚的，我没有送一份大礼，仅仅给他们每人给拜茶钱20元。这就是我当长兄的苦难史！弟弟们出门赚钱比我多，他们能体谅我的困境，也没有说什么。

      给父亲写欠条刻在我心里，几十年我是忘不了的。在那个收入低，环境差的年代，父亲即使是村里干部，也没有给我什么家当。父亲是群众公认的廉洁干部，他从1956年当生产队大队长，经历了许多运动，还是没有间断当干部的机会。实行承包责任制担任村里副书记，兼任管农业的主任。平日在外就餐多，就是干部工资不高，始终保持与小学民办教师一个水平。

      父亲是56岁退休的，那一年我有33岁，成为了国家教师，妻子给我生了3个孩子，家里每年种3亩多田。父母帮不上我，只顾帮扶二弟家。二弟生病，弟媳出走，丢下两个娃让母亲带了四年，让母亲66岁就去世了。1999年秋，二弟与那个女人协议离婚，女人带走了自己的娃。二弟的病治不好，一直跟着父亲吃饭，2007年腊月14，一场车祸夺走了二弟的生命，享年只有50岁，父亲到了75岁。肇事司机逃逸，父亲没有得到分文赔偿费。

       想起自己给家里写欠条的往事，我是一肚子苦水的。那个日子过去了，明媚的春光照在我身上，我的家庭条件才逐步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