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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品《西游记》:卖弄遭逐终结业,径回东海开新篇

 古典读书治学 2022-09-18 发布于上海

O 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
春归夏至”这也可以有点说法,一年的起点在冬至日,这是天道的起点,而人能够感受到的,要晚得多。所以定在立春,这个时候人们能渐渐感受到一年的开始,也就是万物苏醒,重新焕发生机。春归夏至,有一种动态的时间感,时节到了盛夏。这个时候大家在松树下乘凉,聚在一起闲聊。“会讲多时”,聊得久了,你看,这聊着聊着就出问题了。
大众曰:“悟空,你是那世修来的缘法?前日师父拊耳低言,传与你的躲三灾变化之法,可都会么?”悟空笑道:“不瞒诸兄长说,一则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昼夜殷勤,那几般儿都会了。”
师兄弟对孙悟空很羡慕,觉得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前日师父拊耳低言”,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可能有些疙疙瘩瘩,想探出师父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秘诀?人的心理就这样。这是在套话儿。孙悟空实诚,首先承认是师父有传授,而来主要还是自己的努力“昼夜殷勤”,所教的都会了。
大众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等看看。”悟空闻说,抖搜精神,卖弄手段道:“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变化甚么?”大众道:“就变棵松树罢。”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真个是:郁郁含烟贯四时,凌云直上秀贞姿。全无一点妖猴像,尽是经霜耐雪枝。大众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儿!好猴儿!”
大众是不怕事多。而悟空也是有心表现自己。我们现在的教育,也是提倡表现的,各种比赛啊,评比啊。但是呢,现在也认识到“比”啊“表现”啊,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所以现在学校里也不在唯成绩至上,对于成绩排名也比较慎重了。得到好成绩的人,当然开心。但是成绩差的,心理就容易失衡。这里的大众,孙悟空的师兄弟看到孙悟空的成就,心理也是有一些失衡的,整个的学习氛围变味了。
孙悟空也确实厉害,所变的树也是真真的。
不觉的嚷闹,惊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悟空也现了本相,杂在丛中道:“启上尊师,我等在此会讲,更无外姓喧哗。”
这一下惊动了菩提老祖。“祖师急拽杖出门”,祖师为什么会“急”?这是很值得我们参究的。这就是老师的用心啊,唯恐这个好的学生毁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学会含藏。而不知含藏者,非常用意夭折。最近看几集《凡人修仙传》,里面的主角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谨慎”,时时谨慎,处处谨慎。“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慌忙检束”,可以看出,大众也是失了本心的,用心不正。“我等在此会讲”,这里的会讲,在做学问里是师友间的切磋,相互砥砺,相互成长。但是用心不正,都去表现自己的话,那么会讲可能就是闲聊了。
祖师怒喝道:“你等大呼小叫,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如何在此嚷笑?”大众道:“不敢瞒师父,适才孙悟空演变化耍子。教他变棵松树,果然是棵松树,弟子们俱称扬喝采,故高声惊冒尊师,望乞恕罪。”
“修行的体段”,这句提得好,修行人要有个修行人的样子,不为外物所动,时时精进修行,这是个基本的要求。“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这就需要管好自己的身口意,护持好精气神。然后,这些弟子们供出了原来在孙悟空在这里卖弄自己的神通,引来大家的喧闹。
祖师道:“你等起去。”叫:“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菩提祖师是人情练达的,你在人前卖弄,就容易引发人家的欲望啊,贪心啊,这就是老子讲的“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悟空叩道:“只望师父恕罪!”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悟空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那里去?”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
菩提老师开始“赶走”孙悟空了,这个时候孙悟空的本事已经学到了,接下来就要“用世”了,要红尘炼心了,这是在课堂里学不到了,必然在人群里,在社会里去学。这个时候相当于孙悟空博士毕业了,该出道了。
悟空顿然醒悟道:“我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祖师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悟空领罪,“上告尊师,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虽是回顾旧日儿孙,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祖师道:“那里甚么恩义?你只是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
人要不忘自己的初心,“悟空顿然醒悟”,忽然记起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这句话是很有深意的,你要收收心了,性命双修,修炼和用世要同行,这叫“全性命”。只是在这里修行,并不是整全的修行之道。这个时候,孙悟空还想着报答师恩,这就是孙悟空的本性,还是纯善的,这就是“性本善”之发动。
悟空见没奈何,只得拜辞,与众相别。祖师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悟空道:“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
这一段很值得参究,菩提老祖预料到了孙悟空这一出去,便可能搅动风雨。菩提老祖看出来了,这不是个顺应世道的主,而是一个能和世上所有的不公争斗的勇猛之心,还学习了大神通,这样的主啊,将要搅动天地,菩提老祖不想被波及,同时也是让孙悟空自立,独立去面对所有,这本身也是一种教育,立身行道,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悟空谢了。即怞身,捻着诀,丢个连扯,纵起筋斗云,径回东海。
这是孙悟空的学习修道阶段,已经告一段落。也是很久没有更新了,如今再续,我们跟着孙悟空,看他的成长,看他经历的磨难,这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就如同我们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养育自己的孩子一样。孙悟空的求学之路,入世之路,其实也和我们每一个人相应,从悟空之路,观我们自己的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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