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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皮语录和妻子的不悦

 大地菲芳 2022-09-19 发布于河南


红皮语录和妻子的不悦

王永红 ★ 

为了保险起见,我将两千元的定期存款藏在书架里六十四开的红皮毛著里。书有个大桑皮纸硬套。这本书是我早在青少年飘流时,一位失恋的女朋友送的。我很珍惜它。这本书的套子里,还存有我过去流浪时的一些车票,和在艰难岁月里一些朋友鼓励的话。

我不常翻它了。每翻开有一股清晰的霉味。上午,我在写作,妻子要与我一块去逛大街——我们是从东湖乘车到水果湖市场,她要买健美裤,说是身上穿的那条颜色不鲜艳了。我不耐烦地说:“省委大院都很正统,你穿这些上班,怕是有人看不惯吧!”“屁话,现在的青年人那个不讲美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像你,老朽一个!还穿什么中山服,老里老气,看上去你更老了,我嫌你老了。”她说着,将头伸到我怀里,两只手抓住我的膀子,用那两颗会说话的眼珠楞我……

  “好,你买吧”,我说。

  “你跟我一块!”她撒起娇来。

  我就说:“明天还要给我娘看眼。”

  “那不有药吗?”又说:“你看吧,我还不管了。”

  “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有她的牙……”

  “什么?那牙好好的,镶一嘴得百把元……”妻子很生气地离开我,愤愤地走了。连我八个月的女儿哭叫着吃奶她也不理会了。母亲在外间屋子里坐着。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到这句话。

后来,妻子到外间喂奶,母亲就独自走到内间屋子里,倚在门框上。我猜想她在想什么,也许这些使她伤了心。

我无奈。近日没发表作品,因此没有“小自由”,连投寄稿件的邮费钱也没有了。工资每月按期缴给妻子了。因为我没与原单位商量,就在省委这边一个杂志社兼了职,原单位领导不高兴,就停发了我的工资。     

从下月起,我就成了一个流浪汉了。我左思右想:三十多岁,人生度过三大阶段,一至十岁要饭、求学;十一二岁到社会上漂泊;二十至三十岁奋斗,刚立家有个工作,因改革的冲击,不安分又从内陆来到大都市,这生活的节拍使我难以应变,又必须以应变适应万变。    

我放着定期存款,实质上是个空头衔,说穿了是个保管员,承担着保管的责任。花一分钱,都得跟妻子说好话。妻子很单纯,他总想不到我。总不想放钱给我,每月只给我拾伍元。不久,要电费的来了,她又从我身上“揩”走三块去。我剩下十二元钱,买几本杂志就花光了。幸亏作协有我年内的一篇散文,陆拾块稿费。我私下花了。我不抽烟,要像别人又抽烟又喝酒的话,咋过呀,不打架离婚才怪哩!

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她来了客人,乐了就给炒几个菜,还弄二两“白云边大曲”喝喝。可我的朋友来了,她基本上不说做饭,只好将朋友送进馆子里,吃过记在账上。

我翻看红皮书,回想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正慢不经心,突然从夹页里翻出了两张贷款单。这是我几年前在家中创作时贷的款,这款如今利加利,增到两倍多了。分家时拨给了弟弟还。弟弟又因超生每年罚款,房子也盖不起,弟媳经常向弟弟唠叨。当初听你大哥的话,先结婚,而今,房子盖不起来。我娘家负担也重,咱可咋办哪?

而今,弟弟日子不好过。我有心想还这笔货款,可在城里混也难。高消费,低工资,加上来往不断的人来客去,节省点,委实是系紧裤带的了。她说的也有道理:“小孩呢?没安上户口,怀她时营养条件差,心脏有毛病。出生到现在,总是为她担忧,每天喝龙牡壮骨冲剂就得壹块多,每月至少四十元,哪来呀?

上次回去,按旧规矩待了客,收了点钱,由于妻子叫苦,这钱都让父亲给妻子了。妻子也理所当然的收下来。一场大喜,放场电影,因电影费我们俩还吵了一架。村里人还背后嘀咕说我是“妻管严”。父亲也生气地骂我说:“别看你当什么作家了,我不指你,坑死坑埋,路死路埋!”那天,我委屈的掉下热泪,我很少这么脆弱过,而今,我用哭来表示我的无能无力。表示我男子汉的悲哀……

此时,我仍想哭,眼睛发酸,眼睛发麻,我瞅着那旧贷款条,将它和我的存折分别放在两个纸页里,再重新放回原来的书架里。

我回过头,见母亲仍倚在那儿发呆,春天的风吹拂着她的白发,她全然不觉。这时,妻子小娇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悦和扯皮,从楼下蹬蹬叫来房东的小女儿,用米尺量身高。她给儿子量了,对照儿童保健手册,说八个月超了标准。还有,她也量了几遍自己的身高,为了证明我只比她高四公分。

这时,她又在唠叨……

我被这无形的打扰,消了无奈的不快。一地鸡毛的生活,谁不是这样过呢?

1992年4月15日写于武汉东湖

这篇随笔是作家、书法家、编辑家、经济学家王永红先生1992年春天的作品。文字不多,但摇曳生姿;情节简单,却窥斑知豹。字里行间透露出那个年代清贫的知识分子面对生活坚壁的无奈。
文章从一张2000元的存款单写起(2000元在1992年可是一笔巨款啊!)把妻子小娇、母亲、我,以及弟弟、父亲等人的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每个人的心理都通过三言两语表达得准确、传神。两个主要的生活场景也自然而然交替浮现,就像两个背景,并用各自的色谱反衬出那时的城市和农村巨大的差别,以及一个漂流在大都市而根在农村的作家面对生活现实的撕裂感、无助感……
王永红先生的文笔素以“灵活”见长。“灵活”这个评语是当年居住在武汉的散文作家碧野先生说的。后来在老作家徐迟先生那里,也听到了这个评价。看来,老一辈作家们对王永红文字的印象很深,尤其是“灵活”。这种文字上的灵活,根于他思维的活跃,迅捷。习惯于四平八稳或者“八股文套路”的读者读他的文字,常常有不知所云的感觉。主要原因是读者的思路跟不上他笔尖的跳跃,而且,没有过渡,没有预兆。就像庄子笔下的野马尘埃一样,突起突落,随心所欲。
本文最初发表在青年杂志上,后来录入作家的文集《走进青山密林》。30年过去了,回头看,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譬如真正的知识分子的清贫拮据,譬如男人在家里的地位,譬如“我用哭来表示我的无能无力。表示我男子汉的悲哀……”

王永红  

REMEMBR
原燏,本名王永红,号道永,笔名虹剑、永宏等。祖籍河南新蔡人。研究生学历。中国当代狂草大家。国际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诗书画协会副会长,,毛泽东书法艺术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副会长兼湖北分会会长,中华龙文化艺术发展联合会会长,中国书法函授学院名誉院长,和谐中国书画院院士,中国爱心书画艺术团团长(执行)。联合国世界和平基金会黄宾虹书画艺术研究院院长,国际书画名家交流展委员会名誉主席。作家、诗人、编辑学家、经济学研究学者,2008奥运闭幕式“天下和”题写人,出版名类书籍数十部。编辑各类图书数百部。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总第 656期

  2022年 09月 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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