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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时光(一)

 zhb学习阅览室 2022-09-19 发布于上海

作者:李荣华

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我都会首先佩服葛老师的好眼力。那天傍晚放学后,他将我们少数同学留了下来。在那个尚未安装日光灯的教室内,他手捧新出版的《人民日报》,逐字逐句地念着报上刊载的长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

这张《人民日报》散发着油墨香,虽然外面的自然光线已经暗淡,但葛老师心头却是亮堂堂的。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好文章,而且他深信自己的学生也同样迫切地需要它。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家乡的村办小学里念初中(那时,村办学校小学五年,初中两年,学校办了一届初中班,我初中毕业后也就撤了),已在校六年。葛老师与我们既在同一学校,又是同村人,从父母的言语中,我大概知道了葛老师的经历。葛老师读书时品学兼优,大家都觉得他会稳稳当当地成为一名大学生,可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大学梦意外地破碎了。葛老师高中毕业后,乡亲们念他读书成绩好,就让他当代课教师。多年后高考恢复,可他年龄已偏大,有了两个孩子,当了小学班主任。他这辈子是进不了大学门了,所以他就将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班里几个成绩好的同学(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身上。

葛老师是数学老师,我很早就从他那里听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他想方设法地鼓励我们学习。当他在学校订阅的《人民日报》上看到作家徐迟写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时,如获至宝,当天傍晚就将我们四人留下来。这回他不是讲解数学难题或进行训话,而是客串起了语文老师,为我们读报,向我们介绍一位了不起的数学家,让我们听听人家是怎么攀登数学高峰的。

奇怪的是,我这次竟不急于回家了。我被葛老师声情并茂的朗读所感染,第一次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座数学高峰,以及攀登这座巍峨高峰的陈景润先生。夜幕降临,教室内越来越昏暗,葛老师毫不在意天色变化,依然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为我们解读《哥德巴赫猜想》。显然,他是认真备过课的,不时在需要的地方停顿下来,插上一段自己想说的话。

陈景润走路时都在思考问题,以致撞到路边的大树上。“你们在思考数学问题时,可曾专心到这等程度吗?”陈景润演算数学题用的草稿纸,装起来足足有两麻袋。“你们演算数学题,用了多少草稿纸?据我所知,有的同学,一学期下来,那薄薄的练习本后面还留有许多空页呢。”数学家陈景润的学习、生活细节,像一把把铁锤,重重地敲打我们的心扉,两相对比,我们不禁自惭形秽。我不服输的少年进取心也在那晚被葛老师唤醒。

《哥德巴赫猜想》成了我热爱数学的源动力。后来,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但可惜我各科成绩不平衡,就数学一门冒尖。后来我只考上中专,高中数学老师说我若不偏科,高考成绩再提高一些,那上大学念数学系就不成问题,将来可能从事数学研究,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陈景润呢。这话我听了很高兴,竟然有人将我与我心目中的偶像陈景润相提并论,这是我莫大的荣幸。

《哥德巴赫猜想》也对当年听葛老师读文章的其他同学产生了很大影响。我们初中毕业后,都考上了当地农村的重点中学。读高中时,其中一位同学的母亲不幸去世,这位同学立刻请假,从学校赶回家奔丧。在为母亲守灵的深夜里,亲戚们发现他跪在母亲的棺木旁,不时伸手在母亲的棺木上写画什么。亲戚们以为母亲意外去世,这孩子受到打击精神失常了。可有一位邻居是数学老师,他悄悄地退出来,安慰门外的亲友们说,孩子没疯,他写的是数学公式,大概是今天在学校里刚学的,他在本能地巩固新学到的知识呢。

(精彩继续)

原文首发于《青春》202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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