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知青岁月:他们在锡林郭勒草原大火中永生

 广州玉 2022-09-20 发布于广东
文章图片1

他们在锡林郭勒草原大火中永生
作者:李凤娟(北京老知青)

载入内蒙古自治区史册的一千九百七十二年的五月五日。

我们几个人从团部食堂吃完午饭出来时,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风。大家正觉得奇怪,不知谁喊了一声“看!着火了!”大家赶紧往团部的东北方向望去,只见一股直冲云天的浓烟,远看就像一小股的龙卷风在刮。根据方向猜测,那里不是二连就是三连。这条冒着浓烟的黑龙乘着风势扑向了三连东南方向的四连、五连、和六连的驻地而去。

火情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

全团的指战员和广大农牧民马上组织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扑灭草原刚烧起来的大火。保卫宝日格斯台,保卫锡林郭勒草原,保卫大兴安岭。”全团各连的拖拉机不论是二八型、五十五型、还是七十五链轨全部调去打防火道。团部所有的机动车和指战员迅速开往火场。然而机运连的大部分车辆都外出了,只有一辆低厢板的解放卡车开到团部,拉上团里的领导和机关战士就奔向四连的方向去了。

因为我刚抽调到团政治处筹建四十三团的第一所小学,老师还没有全部报到,学校还在筹备之中,所以政治处的干事不让我去连里,去打火的队伍又都是身体强壮的,他们要跑步前进四十多里的路去火场。

文章图片2

在他们列队时,我在一旁说:“你们多穿点棉衣吧。”大家都笑着说:“我们是去火场用不着。”等她们从火场撤回来都说:“听你的好了。昨天晚上在山上可把我们冻坏了,麻袋披到身上还直哆嗦呢。”

我主动地在团部和连里两处帮忙,在连里食堂帮忙烙饼、装饼干和装水给火场输送。等到傍晚四五点钟的时候,团里接到报告,说四连在打火中已经有了很大的伤亡了。一会儿报告有四十多人死了,过一会儿又报告有六十多人死了,又听说已有一百多人死了!

这时,我的心在颤抖,不知是春寒的夜风还是恐惧。在团里知道这些消息的人都很恐慌,我也有从赤峰铁路来兵团的小学同学和老乡邻居在四连、五连和六连的,我很为他们的安危担心。见到从火场上下来的人就问,死的都是谁,我们欲哭无泪。汽车和救护车不断的往团卫生队拉回伤员,团部的通信员原来也是七连的呼和浩特市的二贺子,名叫何长仁,一米八几大个子的他天生就胆小。屋漏偏遭连阴雨,团里人手很少,有时也让他搭把手抬伤员。有一次,紧张的他一不小心就扑到在担架上伤员的身上了,事后有人告诉他,那个人在路上就死了,

草原上是没有什么路的,有的只是汽车马车去往连队时在草地上压出来深深的车撤,打火的车队顺着蜿蜒曲折的路疾驶着。车队驶过了机运连东北的一条小河,刚过配种站的小孤山,有十多里路的时候,自信的我茫然了,前边到处是一片着过了火黑乎乎的土地,一层层的草灰随风刮起,还有那冒着青烟的一堆儿堆儿的牛粪派。抬眼望去,四处的山也黑了,根本看不出一点车辄的痕迹了。只看见不远处东北方向的山沟里还有大片的火在燃烧,我把西乌旗的打火车队带进了着火的沟里了。我傻眼了,急得我鼻子尖上都冒出汗来了。我只好赧赧地说:“火把山和路烧成了这嘛样,我也找不到去四连的路了。”这时坐在司机旁边副驾驶座的人说:“去不了四连,那就哪里有,就在哪先打火吧!”其实再往前走十多里的路,转过这座山往左拐就该到四连了。

车上翻穿着大白皮袄的打火队员都跳下了车,直奔那火烧的最旺的地方,用铁锹铲起土向那火苗扬过去。火苗有的被飞过来的土复盖上立即烟飞灰灭了。带扫帚的人把扑灭了火的地方,用扫帚把草灰扫进远离荒草已经燃烧过的里边去,以防止死灰复燃。我们本来是带路的,手中没有打火的工具,没法去打火。就站在离火场远一点的地方,看着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按理说草着火不会太大的,可这火乘着风势见到了干枯一冬的荒草和草下腐殖的落叶,撒着欢儿、打着滚儿地舔着荒草地,沟坎儿全不在话下,被这烤脸的热风一刮,卷起一条火龙伸腰一蹿就有10多米远。我们打的防火道才20米宽啊!

这是一条很深的沟,山的背面就是四连打火的战场,指挥打火的人看看周边的火情说:“首先注意人身安全,把没有着火的地方用铁锹铲起火,放在没有着火的地方,让它们慢慢地烧吧,这火已经烧不出这沟儿了。”因为除去这条沟四外荒山草地已经都被大火舔过了,没有了可燃物。

文章图片3

大火在四连的驻地肆虐了两天一夜。四连战士打火时牺牲的惨烈是骇人听闻无以言状的。杜恒昌、胡国立、毅强等人在脱离火海后是能够逃生的。可他们不顾个人的安危、两次三次地冲进火海救战友、直至最后倒下、葬身火海。金双全刚满十七岁、他从离四连连部有四五里的火场跌跌撞撞的赶回来,身上被烧得像一尊黑色的金刚,浑身冒着油晕倒在连部门前。谁也认不出来他是谁。可他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火场救他们,火场上还有好多人呢!”再次晕过去后,醒来想尿尿,可他的生殖器烧干了,尿不出。黄医生犹豫后,用剪刀喀嚓剪下去。尿是流出了,人又晕过去。大家唤醒他,他吃力地说:“我来兵团还没探过家呢,我要回去看我妈……”他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他留恋的妈妈和他还没有读懂的世界。

经过清点,四连共有133人,从火场运回牺牲战士的遗体66具,送往医院抢救的重伤员共13人,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3人,请假外出1人,最后离开火场有战士54人。

我陪同着六十九位烈士家属坐大轿子车去了四连,陪家属到孩子们的宿舍收拾遗物,家长们睹物思亲,一片悲声。一个班的宿舍空无一人,甚至一个拖拉机排的宿舍空无一人。家长们拍打着床铺,呼天抢地呼唤着儿女的名字,痛苦的脸都被扭曲了。又乘车去看了战士们悲壮惨烈牺牲时的火场现场,在那片山坳中,我们看到地上残留被大火烧得只剩下钢丝的拖拉机轮胎,不知是谁的胶鞋残片,还有那不知是谁的红毛衣的线头儿……整座山头乌黑一片。家属们挥泪走下山,又乘车回到了团部。随之我又参与了烈士家属来团的登记和接待工作。此情此景在我的记忆中刻下了深深的永远挥之不去的殇痕。

文章图片4

为永远的祭奠在扑灭草原烈火中牺牲在宝日格斯台草原上的内蒙古第五师四十三团四连的烈士,东方路桥公司的兵团战友丁新民从很远的地方运来块二十五吨重的巨石,摆放在了烈士陵园的门口处,上面携刻着“永远的怀念”五个鲜红的大字和十六个小字,“你们是死去的我们,我们是活着的你们”。

一九七五年在中央军委的一道命令下,各大军区的12个只保留和黑龙江,其它兵团全部撤销和改组。首先撤走了现役军人,然后改组撤销兵团的建制。团部改成了苏木,连队改成了嘎查和家庭农场,兵团战士们被招工的、上学的、参军的、挖门路、找关系,调动工作追赶时代的大潮成就了又一批弄潮儿。

大规模的返城以后,实在没办法回城的也办理病退回去了。兵团解体后,我被照顾调到收场的转运站,在改革的大趋势中,我又随着国有资产的流失,于1987年作为附加条件同转运站一起被转到赤峰市新华书店。至此,女儿和我的户口迁回了赤峰,完成我十五年知青使命的转折。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减员增效时的1998年,我再次与时俱进下岗了。

在建团四十年相聚时,战友们见到生活已不能全部自理的我很是惊叹。感叹生命的脆弱与顽强!是啊,是上苍的眷顾。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们无论遇到何等的艰难和困苦、疾病和悲伤,我们都应该顽强地生活下去,比起长眠在草原上的六十九位年轻烈士,我没有理由倒下去。

文章图片5

这座烈士陵园是草原上唯一的烈士陵园,也是全国唯一的最大的兵团战士和知识青年的烈士陵园。

作者简介

李凤娟,北京女知青,北京朝阳铁路学校叶柏寿分校1967级中学生,1971年上山下乡到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四十三团,历任战士、排长、团政治处宣传处干事等。1998年在内蒙赤峰市新华书店退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