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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果（一） 图 片：选自网络 
春果是三月三来到人世的。那一年，青黄不接。缺吃少穿的年代，偏偏按也按不住，春果在这时破茧而出。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春果娘生下她的时候，一看是个丫头，操起剪刀，断了脐带。破衣服一裹，铺里头一撂，让她吼嗓子。她娘少奶水，春果哭声不止，能穿云破雾，又响又脆，还带着乞求的哀伤和悲鸣，娘含泪坐起，把春果抱起，干瘪的奶子，左换右换，就是吮不出奶水。春果她爸见了，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家里实在拿不出粮来。他突然想起，急急匆匆，水缸里捞出鲶鱼，洗洗刮刮。没油没盐的，烧了一大海碗，端到她娘面前。喝了汤，立马凑效。春果娘直觉两个奶子汩汩然，先是暗流涌动，后觉鼓鼓的胀人。连三赶四，让春果吃了个饱。安心汤下肚，春果不哭不闹，妥妥地，乖乖地睡了。娘看了骨肉一眼，笑来到了脸上，那笑，没有愉快舒心，却有满脸的凄苦无奈。春耕秋获，春华秋实。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总是这么说的。这不没粮没草的日子，三春头上，天长长的，实在难熬。没有任何奢望，就是想填饱肚子，没米没面，有山芋、胡萝卜，青菜也行，只要能衬肚子。过了这三春头上，接上了大麦小麦。日子就有了指望。丫头片子出生，心里一急，就想越过苞放花开，一下子结果，结束漫无边际的春荒。两口子一商议，为孩子起名为春果。这一喊就是几十年。从未更改。春果如小草，见风长。娘要上工，苦工分，粥就粥，面就面，有时打个鸡蛋，把春果喂饱。窝子里一来，屁股下抓把草一垫。四周捺得紧紧的。直到中上放工，才急急慌慌，带着小跑，天事不做，先抱起春果，活泛活泛身子，换上干草。有人抱，这抱也太够奢侈。春果总是哈啦哈啦地笑，像银铃，能穿破屋上的草，钻进笆柴到处飘荡。娘也十分欢喜听春果的笑声。觉得好听痒耳，像乳莺唱歌。甚至心里想着，我们家的春果，说不定将来能靠唱歌为饭碗，成为唱匠。她娘不知什么歌唱家、歌手什么的，只知道各种手艺人，都称为匠。如木匠、石匠、瓦匠、圆匠什么的，靠手艺吃饭。这话从未启过齿。太遥远，太没谱。农村种田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走出这一亩三分地，出人头地，走四方而登台唱歌呢？春果娘的唯一希冀，就是盼春果能一天一个样。快快长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春果十岁未过，一套家务，里里外外忙得有条有理，一早，爸妈打早工。春果不要人叫，够不着锅，扒不着灶，小凳子一搬，尺六锅盖双手一捧，大瓢一抓，水缸舀水，放粮，然后锅门口一坐，点上了火。粥好火停，锅堂内拨个塘，稳稳当当地顿上猪食。爸妈放工，春果已用头盆把粥端上了桌。春果把猪食，掏鸡窝。打扫猪圈，忙而不乱。忙而有序。春果嘴不馋，有亲戚来，春果也能烧上几个菜，小嘴总是搁在一边。娘见了既舍不得，又不无自豪，自己的姑娘，将来必是好媳妇，发婆家。 到了上学年龄，娘七凑八凑几块布，五颜六色的，缝了个书包。春果不好意思，干脆，语文、算术两本书一夹，光头赤脚地过水田，跨小桥。上了书房。复式班上，春果鹤立鸡群。乡村的风，吹不黑春果的皮肤，乡村的田埂，磨不破春果的小脚，串场的水滋养了春果的音带。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春果一点不怯生，读起书来脆生生的，悦耳动听，有节奏，有韵律，还有里下河的咸城腔。吐字清清楚楚的。三年级上，春果成了领读。老师、同学都喜欢。没有音体课。课休时，老师带着她，教她唱当时的歌儿，还有家乡小调。春果不懂简谱，当长当短，当高当低，当起当止，换气什么的，一窍不通。但学什么像什么，不变腔，不走调。五年级那年，是高小了。小大人了，春果两条小辫子，乌油油的，一前一后，胸前也挺了起来，腰还是细细的，屁股尖子也丰满了起来。腿儿又细又长，又白又嫩。高小有教唱歌的老师。老师看中了这块料，断定春果是个能歌善舞的主儿。常为她开小灶。尽己所能，培养这根苗儿。还特地为了她，买了背在身上的琴儿。那琴有黑白分明的键，可拉可合。老师背在身上，春果唱，老师伴奏。春果第一次看到了乐器，还知道它叫手风琴。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也有人说：世有千里马，无伯乐，则千里马虽能千里驰骋，无以用。也有人说：人之一生，先天命运注定。命里有半升，不用起五更。更有人说：穷没得根，富没得苗。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诸侯将相宁有种乎？春果有天赋，莺歌燕舞的嗓子，脆亮甜美的歌喉，拜上天所赐，稍加栽培点拨，必能有所建树，至少当地可挂头牌。有人笑其生于草莽，长于僻壤。小窟里终究爬不出大蟹。一身胎里带的土气，泥腿子，种田的命。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春果渐行渐大，歌唱得越来越好。赞扬羡慕的，冷潮热讽的，如两股潮流，一清纯，一肮脏。春果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毕竟还是个少女，听到赞扬的话，遇上热心的人，春果兴奋异常，对将来的学习生活充满了向往与美好，真想张开稚嫩的双翅，翱翔蓝天，放声歌唱。这热一句，冷一句，咸一句，淡一句，辣一句的话儿，春果心里有数，心存忌妒加鬼胎，甚至当面奉承有加，好话说尽，背后又造谣中伤，散布桃色新闻者，必有其人，到底是谁，不可而知，在春果心中成了个迷。
（未完待续）【作者简介】乔永星，江苏盐城人，1949年生于上海。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数载。性格开朗，爱好文学，经常写些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和散文，具有较浓厚的地方乡土气息。自娱自乐之余，常与串场晚晴群友探讨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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