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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苏立敏（河北） 小时候的夏天，经常看见孤单又欢乐的馒头花，长大以后才知道它的学名叫蜀葵。 到了六月，村落里就有蜀葵了，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出来的，不开花时一点也不注意它。其实也不多，就是每年都可以看到，一丛，几株，十来朵，颜色是单调的红，模样像孩子们的喇叭玩具，一朵朵规整地开在直挺挺的枝上，枝也不妖娆，与插在地上的棍子没有区别，一朵朵花就缀在上面，在风里傻傻地吹着喇叭，让人看见就觉得亲切，亲切到看见就心满意足，不挑剔它的香气，也不责备它的长相，想起来蜀葵就是这样的一种花了。 记忆里最早的蜀葵，是故乡西南角的那户人家，有很大的院子，满院子草木，主人不像是在这院里住的，土墙很矮，高出墙头的蜀葵总吸引孩子们去捣乱，我也去过，记得刚刚越墙到花前，就听见木栅栏打开的声音，主人边骂边挥着拐杖进来，我们自然是一哄而散。 真没有一朵蜀葵拿在手里的记忆，或许因为它少，或许因为它的名字叫馒头花，不像桃花杏花，每年春天要插几枝在瓶子里。村落的夏花，想起来只有两种，一种是柳叶梅，一种是蜀葵，柳叶梅属于被精心看管的花，通常是长在家门口的大花盆里，门口也不是平常木栅栏做门的那种，一般是有个小小的过道，一眼望不着屋子，有影壁墙，并且墙前种几杆竹子的人家。 相比之下，蜀葵就朴实多了。朴实到没人打听它的真名字，叫个馒头就行，这个馒头也是故乡人给了它满满的仪式感，馒头在故乡话里叫馍馍的，大约因为它是花，要高雅一些才行，最初一定有人费着心思给它起名字，叫什么呢？想想麦子熟的时候它也开了，花苞形状像过年时揉成的小馒头，就叫馒头花，在饥荒年，馒头花带给人们的是最真实的富足感，是这样吧，一辈辈叫下来，到了有新馒头吃的时候，馒头一样饱满的蜀葵就开了。 除了故乡西南角那户人家的几株蜀葵长在了院子里，我真的还没有看见谁家在院子里种蜀葵的，都是路边，随意一处都可能开几朵，它不归属于谁家，也没有得到过谁的格外照顾，就是闲时，也不会有人为了它开花而浇水，它是自顾自生长的，旱到极致，一场雨就来了，耷拉着脑袋的蜀葵就挺起了腰杆，它有点沙漠骆驼的功能，一次雨几乎就够它整个夏天的生长了，它的枝茎连个弯也没有，我疑心那雨水狠狠地填满了脉络。 花名里喜欢藏着地名，即便那地儿不是花的原乡，至少是那儿的水土是它喜欢生长的，比如江西腊、朝鲜牡丹。每种花都给我们一种想象，像蜀葵自然就想到四川了，书上说它的产地是四川，那它是如何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河北一处村落的，连诗人李白都发出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句子，那蜀葵一路走来定是受尽了颠沛之苦，蜀葵，蜀葵，这样默念它的名字，一种敬意便油然而生了。 唐代诗人在《蜀葵》诗里说：“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大意是能够与牡丹争个高低的蜀葵，却因为多而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是啊，因为多，因为它的花期长，陪伴我们的时间多，也因为它开在人们看够了春花后再没有惊喜的心情去赋予一种花，在时节的热烈处，在人们的漠不关心处，蜀葵就洋洋洒洒地来了，多到没人在意，泼辣到没人管理。 但是，蜀葵绝对属于“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情，从村落里走出来的人哪一个不认识它，哪一个不是把它做为亲切的形象珍藏心间。五月到江南，江南的花总比北方相同的花要早开几天，蜀葵也是，本来是去看杨梅和柚子的，只是杨梅还青，柚子还小，那一路真正的欢喜却是看到了蜀葵，它们静静地开在阳光下，那么从容，那么清香，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干净的蜀葵，花叶上没有尘埃，似乎风雨都是很眷顾它的，对视几分钟后，心里干净的乡愁就涌起，突然地很想回家。 看蜀葵，总想数一数一枝上有几朵，从上到下，很容易数得清，它们孤孤单单却不纠缠在一起，即使相依相望，都有着清晰的距离，可以代表现实里最欠缺的情谊，再远，远不过同株枝蔓；再近，保持两颗心之间该有的距离。 蜀葵的花语很简单，仅一个字——梦！人生如梦，我们都是在梦里漂浮的人，有幸生在村落，蜀葵陪伴着长大，可能我们没有仔细观察过它，甚至都不知道它的香味是什么样的，但是只要看见就亲得不行，如同见到了故人，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它说，一种花亲到如此，也非蜀葵莫属了。 何况它的名字也叫馒头花呢，感染着烟火情愫，遇到一路蜀葵开，都觉得自己是要回娘家看看的人，这种深入到骨血的富有，别的花真的替代不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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