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对是对联的重要对仗方式之一。在对联写作中采用自对，既可以丰富联句的安排方式，又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由于严格要求上下联对仗而对作者充分表达创作意图的约束。一千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对联作者，在借鉴骈赋、诗词的基础上，不断创造和完善着自对这种特殊的对仗方式，特别是句子与句子自对这种对联所特有的对仗方式。 到了清代咸丰、同治年间即钟云舫进入对联创作高峰期之前，句子与句子自对这种对联所特有的对仗方式已经被相当数量的对联作者所掌握，采用这种方式的对联作品在数量方面已经相当可观，在质量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不仅如此，其形式也已经发展得相当多样化。在字数方面，既有常见的四言句自对，也有三言句、五言句或更多言句的自对，甚至还有最后一、二句与前几句字数不等的自对；一组自对句既有不带领字的，也有带领字的。在句数方面，既有常见的二句自对，也有三句、四句或更多句的自对。在对仗方面，既有自对句整体对仗的，也有部分重言，非重言部分对仗的；自对句在上下联的对仗既有很工整的，也有宽对或者部分失对的，甚至还有完全不对仗的。 钟云舫正是在前人提供的这样一个高起点的平台上开始了自己的对联创作，继承并发展了自对艺术。《锦城江楼》《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六十自寿》《吊鲍武襄》这四副长联除《锦城江楼》创作于19世纪90年代中期钟云舫避祸成都时外，其余三副都创作于1903年至1906年钟云舫被押于成都“待质所”期间，四副长联都属于钟云舫中年以后的作品，代表了其对联创作的最高水平。本文准备从这四副长联入手，来看一看钟云舫的自对艺术。 经统计，在这四副长联中，钟云舫使用句子与句子自对(以下简称自对)多达40余处，其中《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和《六十自寿》分别有18处和17处。一副对联使用自对数量之多是其前人和同时代人所不能相比的。 除了数量多之外，钟云舫所使用的自对形式也相当丰富。 最普通的三言、四言两句自对如： 黄粱熟，黑种滋 盘古苏，混沌死 (《六十自寿》) 村晴莺啭，汀晚鸥哗 蓼瘠砧敲，荷癯桨荡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六言两句自对如： 无端囚戮管仲，无端谤辱宣尼 忽焉偿息京垓，忽焉赔兵亿兆 (《六十自寿》) 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 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 (《锦城江楼》) 自对句字数不等的如： 羽者、齿者、蠃者、介者、脰臆鸣者、傍侧行者、忿翅抉抢、喜啮攫扪者 恍兮、惚兮、凛兮、冽兮、窔澒洞兮、突旋涡兮、迤逦欧亚、辽夐奥斐兮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只筵间酒、镜边花、碗底肥鲈，盘中瘦鹿 惟剥闾阎，刳士族，搜擒瓮鳖，攫捉笼鸡 (《六十自寿》) 三句自对的如： 恁踹踏凤凰台，蹂躏鹦鹉洲，距踊麒麟阁 反猢狲美面具，豺狼巧指臂，狮狻盛威仪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四句自对的如： 掷目空空，拍浪汹汹，拿橹噰噰，抓鼓冬冬 履砯业业，褰裳惕惕，触礁虩虩，擎舵默默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 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 (《锦城江楼》) 带领字的如： 真个权奸有势，巴蜀无人 只可借彼酒杯，浇吾垒块 (《吊鲍武襄》) 看南倚艾村，北搴莲盖，西撑鹤岭，东敞牛栏 念蚕凫启土，刘孟膺符，轼辙挥毫，马扬弄墨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这些自对句，有的全句对仗，有的部分重言，非重言部分对仗；有的上下联相对部分对仗仍比较工整，有的则是宽对甚至部分或全部失对。总之，我们几乎可以从这四副长联中找到前人所使用的各种自对方式。反映出钟云舫已经炉火纯青地掌握了自对艺术。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钟云舫在这四副长联中还使用了一些前人几乎没有使用，同时代人也很少使用的自对方式。 一是七言自对句。 在前人和钟云舫的同时代人的联作中，七言自对句是很少见的。本人统计了约四千副清代及以前人比较优秀的对联，含七言自对句的对联只有寥寥5副。而仅在四副长联中，钟云舫就使用了5处七言自对句(还不包括后文将要提到的复句自对中的2处七言自对句)，分别是： 蚩氓则咆哮虓虎，公卿则谨视幺豚 累赘了将军断头，凄怆了苌弘葬碧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复纱帽下瘫瞌睡虫，太仓里营狡猾鼠 第薛蕊代芙蓉增色，杜鹃伏丛棘呼冤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开拓往哲之心胸，推倒亚洲之豪杰 仗钺鬇鬡之窟穴，请缨椎髻之殿庭 (《六十自寿》) 早冲犯着奎宿仇星，耨恼着孔兄丑脸 仅剿袭点欧罗糟粕，咀嚼点新学馋涎 (《六十自寿》) 部曹之恤典方来，府署之查抄已至 前辈之武功既歇，后贤之文运复屯 (《吊鲍武襄》) 从上述七言自对句中我们可以看到，钟云舫使用了多种不同的句型，既有骈文最常见的中间加一个虚字或连接字的句型(如“蚩氓则咆哮虓虎”和“推倒亚洲之豪杰”)，也有三四结构的七言句(如“剿袭点欧罗糟粕”)和三一三结构的七言句(如“太仓里营狡猾鼠”)。句型的丰富也是超越了其同时代人的。 二是复句自对。 所谓复句自对就是在上联和下联的对应位置各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复句，上联的几个复句各自的前一分句与前一分句形成对仗，后一分句与后一分句形成对仗，下联亦然，而其在上下联之间的对仗则可以工整，也可以不工整甚至可以部分或完全不对仗。在同治年间及以前的联作中，我们几乎见不到这种自对形式。只有光绪中期到清末的少数几联才有这种自对形式。而钟云舫在四副长联中就大量使用复句自对这种新形式，数量多达9处。分别是： 地当扼泸渝，控涪合之冲，接滇黔，通藏卫之隘 蒙有倾淮濆、溢沪渎之泪，堆衡岳、压泰岱之愁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试想想狉獉朴噩，俄焉狂荡干戈；吴楚睢盱，俄焉汪洋黻冕；侏俪腾踔，俄焉淼漾球图 叹区区锤凿崔嵬，夸甚五丁手段？组织仁义，夸甚费蒋丝纶？抽玩爻占，夸甚谯程卜筮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闷缘香藻，喧喤闹铁板铜琶；快聆梅花，潇洒饫琼萧玉笛 虱脑虮肝，垂拱萃蟭螟肸蚃；蚊眉蜗角，挤肩拥蛮触艅航 (《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联》) 乱烘烘，叠床梦；急抢抢，架肩愁 霹雳炸，铜铁炎；水火驰，轻养骤 (《六十自寿》) 长歌代哭，猛惊姬蹶嬴颠，短笛助讴，痛写刘聋赵瞆 裂指叩阶，夸诩擎天手段；咬牙变法，矜持补衮金针 (《六十自寿》) 要利刀阔斧，斫尽情根，秘诀灵符，消除慧业 当倾泻银河，湔锄肮脏，掀翻玉轴，搜检贞元 (《六十自寿》) 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 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散些闲恨闲愁，曲槛回栏，消受得好风好雨 (《锦城江楼》) 喑恶陷阵，雷电挟而飚驰，呐喊冲锋，犀象奔而股栗 摩抚疮瘢，懿后唏而赐药，描摹相貌，冲帝见而改容 (《吊鲍武襄》) 朱仙胜，亚其轰烈；雎阳守，逊其峥嵘；顺昌捷，差其迅速 彭刚直，让其坚强；李肃毅，输其沉鸷；左恪靖，骇其丰錂 (《吊鲍武襄》) 仔细观察这些复句，可以发现既有骈赋常见的句式，也有词曲常见的句式；既有两个复句自对的，也有三个复句自对的；既有全句对仗的，也有部分重言，非重言部分对仗的；既有不带领字的，也有带领字的；其形式非常丰富。表明钟云舫在使用这种当时联界还少有人使用的新形式时，已经到了挥洒自如，得心应手的程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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