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一字,原意专指现在所谓的“古琴”,但我想在一开始决不可能称之为“古”琴的。后来由于胡琴、木琴、扬琴等乐器都借用“琴”字,原来的琴就被称为古琴,或以弦数命名为七弦琴了。 胡琴一名中之“胡”字,说明不是汉人所创,而是属于少数民族的乐器。后来渐渐在汉族中普及到民间,今天已与二胡、高胡等被列入民乐器之中。 胡琴在上海称为京胡。我幼年到北京时,听北京人称二胡为苏胡,则是以地方命名了;类似的乐器名称还有徽胡。当时天津人称二胡为“嗡子”,则是以声音命名;梆子戏用的“呼胡”大概亦属此类。除二胡外,还有四胡,有四根弦,则二胡、四胡是以弦的数目命名。有类七弦琴及三弦之得名了。 胡琴得到普及后,其形状随着使用的便利而渐渐改变。但万变不离其弓子在两根弦中来回摩擦发音的原始形状。所谓改变亦是大同小异而已。 ![]() 从来就有所谓名贵之琴,有各种好听的命名,而且传说是用什么材料经什么人制做的,好像除了这些琴外,别的琴都一无是处。外国也有这种说法,如最名贵的小提琴必须是十六、十七世纪的意大利某人所制者。按这种说法,真难乎其为琴了。因为这种琴在世界上只能越来越少,而用琴的人越来越多,那又该怎么办呢? 也有人认为琴以古为佳,这也不无道理。但实际上要断定今天不能做出新的好琴是毫无根据的。当然,对于把琴作为一件古玩收藏的人来说,自是另当别论了。 我对胡琴的看法是,既不能以貌取琴,也不是越旧越好。如果配合得宜,便是好琴。目前常以花担子的琴为尚,殊不知这与发音毫无关系。 我现在用的琴的担子就取自一个旧伞柄。主要问题在于质地与尺寸。但往往在内行中也有挑花纹的习惯,可谓不知琴了。其实早先并不用花担子,而是以满黑的为佳。二十年代后,黑担子渐少,只好用花的来代替,于是又一时竞尚花担子,并有各种美名雅号,即使有满黑的也为人所不取。直到最近,花的也渐少,只有本色的了。 因此,对胡琴的要求不在外形与颜色,而是要有响度、音不落、不怕压力、轻拉也能适应,还要有灵敏性,在紧张时不漏音。徐兰远所漏“一碰就响,重拉不瘪”就是此意。再加上音色优美,就可算是一把好琴了。
至于两弦则各有其质:低弦宜宽而脆、高弦宜脆而宽。空弦要飘忽能定。这样如按指能字字饱满,则听来厚实宽亮,悠扬飘忽而有定点,斯为美矣。 琴以用自己的为好:既熟悉其性能,又话合自己的习惯,可免掉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达到应有的水平,作到得心应手。 练琴时,有时也可减弱音量,用轻巧动作,在小声中可以超出自己的固有水平,可以发现在正常拉法中不易找到的意境。小声拉琴很省力并无往而不利,但积久便会退功。因为一旦施诸实际,便没有这么容易。因此必须小声练习与放开声音练习相间进行,以免手中功力退化。 在运弓时,要明白一个最简单的常识,即弓子的作用就是使弦振动发声。所以每一下弓子的运动,乃至极微小的动作,都要起到这个作用。 这就要求在运弓时应感到一些阻力,但不能太大。阻力太大便觉重。也不宜阻力小得如同弦上涂过油一般,这会使音量不能增强而失去抑扬。要感觉有细微阻力而右手无负担为宜。 运弓时要注意运弓的角度、走弓的合辙、劲头的匀净及起伏,这些都属于基本功。常有人运弓很多,但弓在弦上飘过,故虽有声音而事倍功半,浪费了大幅度的动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拉法都是基本功不纯熟的结果。 很多人强调拉琴时腕子要有力,其实不然。拉琴时一般必需松腕。只有在拉快速的短弓时,下臂固定,用手运弓,需要用腕来控制,这也是唯一需要用腕力的场合。
在拉快速弓时,不可吃弦太深,否则压力过重。如果加上走弓再长,声音会短促不舒。在弦上能用多少压力则因琴而异,要手上有数。弓压过重的结果是声音既不强而又粗糙。 运弓时要注意里弦和外弦不同。对外弦往往容易拉得重,在里外弦转换时尤其容易突出外弦。但其实对较粗的里弦应拉得重一些。这本来是一个简单而容易掌握的技术。可是很多人忽视了这一点便拉不出应有的声音。所以要使曲调流畅,就应避免对外弦的不恰当的重压。 拉二胡时,要注意到二胡的琴弦长而软,而且里外弦间的间隙比京胡大。因此在运弓时,不论是弓速或里外弦的转换方法都与京胡不同。 学琴首先要虚心、不主观,要用耳、用目、用脑,要认真听老师的示范。最忌在老师讲授或示范时自己也跟着唱或跟着拉。凡是有这种习惯的人一定学不好,因为他耳中的声音只有一半是老师的,还有另一半是他自己的。 在初学胡琴时,老师把自己学来的、看来的、及创造的方法教给学生。其中不免有许多禁令: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学生应明白这不是学习的难题,而是取得进步的手段。有些道理说来真是最简单容易的了。可是由于粗心而不去注意、或明知而不重视,日久之后,这种疏忽就会像口头禅一样随时露出,而来不及临时纠正,因为对于一个已习惯于不正确方法的人,正确的方法对他就不自然。所以随便而马虎的练习只会增加以后的困难。在初学阶段掌握正确的方法是非常重要的。这可使学者与日俱进而最后获得自由。 有一点必须清楚:对初学者讲,在胡琴上拉出好听顺耳的声音,开始时不一定顺手。但习惯于正确方法后,就能做到听者顺耳、唱者顺口、拉者顺手了。 有了正确的方法后,就要明白:方法、技术都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明乎此,就知道所有的方法在不同的条件下都可有所变通,用以表达所要求的效果。所谓得心应手,是先得之于心,而后应乎于手;想像居先,手法从后。我最怕有些学琴的人习惯于不加思索,一动手就是自己凝固成型的老一套,要他改一招一势就难如登天。还有一些拉二胡的,不问在拉什么就与胡琴拼命角逐。南郭先生滥竽而不敢吹,犹有自知之明,滥竽而敢胡吹,斯则不可赦矣。 (《如是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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