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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妍:张荣奎与张文涓

 cxag 2022-09-26 发布于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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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奎、张文涓师徒

荣奎的朋友中有两个知名人物,一是上海净土庵的主持慧海,还有一位是徐朗西,都是沪上名票。1939年,这二位撮合荣奎收了一位女徒弟,名叫张文涓。

张文涓,女,江苏无锡人,1923年出生。文涓从小酷爱唱戏,7岁就模仿得像模像样,养父见这孩子有灵性,指望靠她成才养家,便花了心思让她9岁开始学戏,先后随李文骏、马骅、瑞德宝、陈秀华学习余派戏。她11岁登台,13岁时嗓音已经发育得很好。后来,文涓认识了杨宝忠,宝忠很喜爱这个娇小玲珑、天真可爱的女孩,就教了她《御碑亭》和《击鼓骂曹》,这使文涓逐步对老生行当产生浓厚兴趣。当时上海电台设有为难民捐款的节目,文涓常被邀请在这类节目里唱戏,一些戏曲爱好者如龚芝芳、陈听潮、陆小格、唐大郎等,每戏必听,又在报纸杂志上力捧,文涓声誉日上。到了1936年,文涓每星期最少可演五场戏。平日里,慧海和徐朗西常去听张文涓清唱,对她甚是欣赏,慧海还认了张文涓做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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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涓《梅龙镇》

京剧老生演员如果不会《战太平》《定军山》,就不能算作真正的老生!冉冉上升的文涓立志成名,便萌生了学靠把戏的念头,对一个已经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这可是一个重要决定,她把想法跟家里一说,养父甚为赞成,认为要成为文武全才,还是得学学靠把戏。当时,荣奎已从天津回到上海,文涓家人知道荣奎以往在北京很有地位,跟谭老板配过几年戏,对靠把戏尤其有心得,在上海也教了不少徒弟,于是就请慧海和徐朗西两位出面介绍,就这样,文涓认识了荣奎,学了几出戏。接着,徐朗西和慧海又串掇荣奎正式收文涓为徒。那会儿,荣奎在金城、四明等几家银行教好几位票友,他们也跟着劝说,情面难却,荣奎遂应承下来。

1939123日下午4时,文涓正式磕头拜师。拜师仪式在上海净土庵举行,现场有慧海、徐慕云、丁慕琴等几位好友。满斗焚香、大礼参拜之后,大家去了会宾楼,共有一桌人举杯祝贺,荣奎当场放下话来,保文涓“挑帘红'。张文涓的戏,本来有好多出是张荣奎给她说的,拜师仪式举行之后,荣奎就加紧了教戏的工作,因为荣奎觉得文涓这个孩子听话,也用心,加上师徒同姓张,荣奎又一向爱徒,所以,师徒二人情如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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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涓《定军山》

文涓天资聪颖,在上海跟张荣奎学了《定军山》,唱过几次反响非常好,鉴于当时许多上海年轻的角儿去北京后大红大紫,文涓也很想赴北京见识见识,对此荣奎也支持,认为应该到北京“挂个号”,并表示,到北京以后,一切由他联系安排。

在北京的许多友好听说师徒要来北京的消息,都愿意援助,有熟悉北京梨园界情况的人,热心地告诉他们到达以后怎么联络,还有不少为他们写介绍信。去之前,师徒二人还演了若干天戏,筹备了一笔款子,文涓家人则把家具都典当了,凑足了盘缠,下决心让文涓在北京好好历练,唱出名堂来。不少好友也期待张文涓艺成归来,和南方坤旦王玉蓉一样,为南方坤角须生吐气扬眉。

为了赴京,荣奎放弃了收入可观的当俱乐部教头的活,向正在请他教戏的几家银行请了三个月的事假。那时候,由上海到北京去唱须生的坤角先后有三个,另二位,一个是孟小冬的妹妹孟幼冬,跟仇月祥学的戏,以小冬的声誉助陈,一个是李宗英,宗陈秀华,由银行的亲戚经济上支持。荣奎、文涓赴京演戏,由荣奎的朋友徐兰沅和韩佩亭帮助组班,起名“文兴社”。抵京后,文涓家人先租了一个地方,后又改租潘家河沿50号四合院,当时,金少山、孙怡云等名角也都住在潘家河沿。文涓父亲把荣奎安排住在一个院里,便于传授。荣奎则积极引见,让文涓与古都名贤及诸大名伶先后聚晤,其中很重要的一环是要拜见余叔岩。京剧研究名家刘曾复先生曾经记述荣奎带文涓见过余叔岩,但是文涓却记得那时因家里条件不好,没敢去见。总之,铺垫甫毕,1940年新春,张姓师徒二人与京城各界相见于氍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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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奎、张文涓在北京寓所排练《珠帘寨》

头天晚上在广德戏院打炮,戏码是《定军山》,文兴社邀上名角侯喜瑞为文涓左辅右弼,这样一来,把京城观众号召而至,许多老戏迷为睹久未谋面的张、侯二老,纷纷购票,上座特别踊跃,一时张候二人有喧宾夺主之势。第二天在开明戏院,戏码是《失街亭》,文涓扮诸亮,侯喜瑞的马谡,张荣奎的王平,王泉奎的司马懿,那晚内行到场的很多,孟小冬也特意跑去观赏。演出时,观众的注意力不免集中到王平、马谡身上。又如文涓演《打渔杀家》,张荣奎、侯喜瑞分扮李俊、倪荣,等这二位下场,观众中便有离席者。此外,张、侯合演的《下河东》,张的《樊城长亭》,侯的《取洛阳》,虽为前场垫戏,但也备受顾曲家欢迎。荣奎以昔日京城名角,慨为绿叶,为徒弟配演《探母》中的六郎和《珠帘寨》中的程敬思。

当时,文涓身为女伶,却敢以靠把戏号召,极为罕见,加上扮相好,嗓音也有特点,特别是《珠帘寨》中“昔日有个三大贤”一段功力了得,《战太平》中花云被擒时亮相的那几步,又极有尺度,脱脂粉气,不同凡响,所以,进京闯关,一试即过,京城媒体也推波助澜,尤多奖掖。当时的名剧评家张醉丐先生,更是激赏,屡投诗文,彰之报端。文涓不仅风头盖过上述二坤,又因孟小冬不善武戏而堪与之并驾。晚年的文涓谈及这段历史,将之归于自己的运气好,有大家帮忙,特别强调自己决不能和孟小冬比。

当时的北京戏班林立,而戏馆子只有可数的几个,为有机会多演几次,三个月后,荣奎不得已向上海方面去信,再向银行界票友诸公请假,为此,荣奎心里纠结,觉得很是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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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9月12日《庸报》

1940年秋,荣奎、文涓会合青衣马艳芬、武生周瑞安、花脸侯喜瑞联袂去天津北洋戏院作为期8天的演出。912日首演,以《红鬃烈马》《探母回令》打炮,当时报章评价,以周、侯二位辅佐,是主事者聪明之举。此次演出又大获好评,演出结束后,荣奎还携张、马二位周旋走谢津门各界。正当此时,文涓的养父作主让其换师,改宗陈秀华。当时的很多人议论纷纷,报章也多有评价。其中一篇是这样说的:

近来梨园师生间,很有些位,都闹得“不睦”的样子,不过张荣奎与张文涓这爷两个,时好时坏,却是例外。因为张荣奎现在又离开张府了,真让文涓父女,无法可想!不论什么时候,张先生犯起脾气来,这就翻,这就得走。过一个时期,经人一说和,又照旧回来。老头儿,爱闹小孩子的小性儿,这也可以算作怪事一椿呀。本来文涓的玩意,这么规矩,这么磁实,尤其是那出《定军山》,在坤伶中独树一帜,实不能不归功于张荣奎。就是在台上,荣奎每当唱过一出之后,还要短打扮、搭拉着长汗巾,往下场门一站,给文涓把着场子,这份精神,也真不易。可是以文涓一个伶仃弱质,在这畸形发展的剧场环境里挣扎,也真不容易呀!

师徒分手是荣奎天命之年的一次很大的挫折,此后他也没有收过真正意义上的徒弟。荣奎本人对师徒分手其实很是伤感,对文涓的养父不无抱怨,他曾经对《民国画报》记者如是说:

文涓的父亲张连棠老是三心二意。我说的戏,教一个身段应当怎样,他背着我就给改改,又背着我在窑台工房里请陈秀华说《断密涧》,这出戏我又不是不会啊!当晚(文涓)三庆有戏,可是身上还没有,又找我说,我说,这也没有关系,谁那出戏好找谁说,我还不愿意姑娘你好吗?虽然这样,我绝不耽误你今天的戏,照旧给她说身上。文涓临回南还有信约我,说到天津来接先生一同南下。我也写了封信谢谢她的美意,并勉励她几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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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涓《断密涧》

据说当时脾气倔强的荣奎因为文涓养父改聘陈秀华,还登报声明与文涓结束师徒关系。今天看来,荣奎师徒的分手,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从文涓父亲的角度看,出于让文涓快速走红的考虑,也许并不想拘泥于一种流派,而想顺势而为、博采众长,这和荣奎敬重传统维护传统的价值观以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观念发生了冲突。其次,文涓红起来后,无论是舆论还是张连棠都不可避免会考虑未来的经济利益问题,当时荣奎已经教授了主要的靠把戏,换师不会动摇文涓的地位,却有利于经济上的减支。70多年后,年过九旬的文涓说,老师对她恩重如山,体爱有加,从未教训打骂,在她看来,老师离开她家,最大的原因是体谅她是一个女子,担心她的负担太重,因为当时张家只靠文涓一人挣钱养家,家里条件并不十分好。而每当想起老师,文涓都难掩伤感,她一生求师不少,只有荣奎是她磕过头的师傅,所以特别想念。

1979年春,许姬传先生因弟病逝,到上海料理后事。张文涓那时在上海戏曲学校教书,知道许先生来了上海,经常去他那里聊天。两人谈到了文涓学艺的经历,文涓说,她曾经跟陈秀华、瑞德宝和张荣奎学戏,张老师的教学方法严肃认真,获益匪浅,就说扎靠的方法,也和别人不一样,一般用的是绳子,而老师给她扎靠,怕勒着,用的是皮带。

宋妍编著《老伶工张荣奎》

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3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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