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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娘歌》 刘禹锡 并引：【泰娘本韦尚书家护讴者，初尚书为吴郡，得之，命乐工诲之琵琶，使之歌且舞，无几何，尽得其术，居一二岁，携之以归京师。京师多新声善工，于是又捐去故技，以新声度曲，而泰娘名字，往往见称于贵游之间。元和初，尚书薨于东京，泰娘出居民间，久之，为蕲州刺史张逊所得。其后逊坐事，谪居五武陵郡，逊卒，泰娘无所归，地荒且远，无有能知其容与艺者，故日抱乐器而哭，其音焦杀以悲（其音焦杀以悲雒）。客闻之，为歌其事以续于乐府云。】 “泰娘家本阊门西，门前绿水环金堤。 有时妆成好天气，走上皋桥折花戏。 风流太守韦尚书，路傍忽见停隼旟。 斗量明珠鸟传意，绀幰迎入专城居。 长鬟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 舞学惊鸿水榭春，歌传上客兰堂暮。 从郎西入帝城中，贵游簪组香帘栊。 低鬟缓视抱明月，纤指破拔生胡风。 繁华一旦有消歇，题剑无光履声绝。 洛阳旧宅生草莱，杜陵萧萧松柏哀。 妆奁虫网厚如茧，博山炉侧倾寒灰。 蕲州刺史张公子，白马新到铜驼里。 自言买笑掷黄金，月堕云中从此始。 安知鵩鸟座隅飞，寂寞旅魂招不归。 秦嘉镜有前时结，韩寿香销故箧衣。 山城少人江水碧，断雁哀猿风雨夕。 朱弦已绝为知音，云鬓未秋私自惜。 举目风烟非旧时，梦寻归路多参差。 如何将此千行泪，更洒湘江斑竹枝。” 诗名《泰娘歌》，这是谪居“朗州”的刘禹锡为歌舞伎“泰娘”所写的歌。“并引”：【“并”：合并，附带。“引”：引言。】刘禹锡在歌的前面附上了一段引言，关于“泰娘”自述的身世。我们先来看看这个“并引”： “泰娘本韦尚书家护讴者，初尚书为吴郡，得之，命乐工诲之琵琶，使之歌且舞，无几何，尽得其术，居一二岁，携之以归京师。” “泰娘家本阊门西，门前绿水环金堤。 有时妆成好天气，走上皋桥折花戏。” 字词典故 “阊chang1门”：【苏州古城之西门，通往虎丘方向。】“金堤”：【亦作“金隄”。坚固的堤堰。南朝 梁 萧统 《锦带书十二月启·无射九月》：“金堤翠柳，带星采而均调。”】“皋gao1桥”：【在江苏苏州，据记载，皋桥之名起源于汉代。当时苏州有一个叫皋伯通的人就住在附近，官至议郎（一说是出身大户人家），在官廷内负责膳食杂物，于是这座桥跟着改姓皋。】 赏析 刘禹锡说，泰娘的家，本在苏州“阊门”的西面，家门前绿水环绕、金堤蜿蜒。泰娘有时化妆后，又赶上好天气，就会走上旁边的“皋桥”，站在那里折下花枝做游戏。 这里提到的“皋桥”原本是座石拱桥，白居易的《忆旧游·寄刘苏州》有“阊门晓严旗鼓出，皋桥夕闹船舫回。”，由此推测，这里应该是一个水陆码头，茶楼酒肆云集。这个地方很出名，在很多唐诗宋词和名人小说中都有提到，昆曲中的《十五贯》提到这里，“举案齐眉”的典故出自这里，“唐伯虎”也出生于此地。 这“泰娘”本是这里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然而某一天，她有了奇遇： “风流太守韦尚书，路傍忽见停隼旟。 字词典故 “隼sun3旟yu2”：【画有隼鸟的旗帜。古代为州郡长官所建。】“斗量”：【用斗量。形容很多的意思。】“绀gan4幰xian3”：【天青色车幔。亦指张绀幰的车驾。《隋书·礼仪志五》：“犊车......五品已上，绀幰碧里，皆白铜装。”】“专城”：【指任主宰一城的州牧·太守等地方长官。】 赏析 刘禹锡说，一位风流的太守“韦尚书”，从路旁靠近时忽然看见了泰娘，于是停下了飘着隼鸟旗的车驾。用斗量的明珠和隼鸟的旗帜来传情达意，于是张着天青车幔的车驾，把泰娘迎入了太守的居所。 关于“鸟传意”的解释，我们不是很确定，只是猜测韦尚书先是以金银珠宝来诱惑，然后以旗帜上的“隼鸟”来显示自己的官阶与权力。对于平民百姓的泰娘来说，这似乎是她人生中的幸事，于是也就应允着跟去了。 “长鬟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 “从郎西入帝城中，贵游簪组香帘栊。 “繁华一旦有消歇，题剑无光履声绝。 赏析 刘禹锡说，繁华在某一天终有消失，皇上对韦尚书曾有的“题剑表德”不再光亮，尚书家的脚步声也由此断绝。洛阳的旧宅生出了杂草，尚书躺在了“杜陵”里边，唯有萧萧松柏为之哀嚎。 韦尚书一死，怎么他的府宅就没人打理了？当然也就没人光顾了。繁华也消散得太快了，从此，为韦尚书悲哀的不仅仅是他坟旁的松柏，更有被迫搬出韦府流落民间的泰娘。 “妆奁虫网厚如茧，博山炉侧倾寒灰。” 字词典故 “妆奁lian2”：【女子梳妆用的镜匣等物】“虫网”：【蜘蛛网。】“博山炉”：【中国汉、晋时期民间常见的焚香所用的器具。据《西京杂记》记载：长安巧工丁缓善做博山炉，能哦股重叠雕刻奇禽怪兽以做香炉的表面装饰。】 赏析 刘禹锡说，悲哀度日的泰娘，化妆盒中蛛网密布，厚如蚕茧；博山炉侧寒灰倾洒。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韦尚书死了，泰娘还能化妆给谁看？由此梳妆盒里布满了蛛网。“博山炉”往往是男女一室中，营造温馨的香炉，而如今的泰娘孤身一人，便也无所用途了。 不过，泰娘虽然流落民间，却也还在繁华都市“洛阳”中呆着，于是过了些时候，她又有了奇遇： “蕲州刺史张公子，白马新到铜驼里。 赏析 刘禹锡说，“蕲州”刺史张公子出现了，他骑着白马新近来到了“铜驼街”里弄，自称花钱买笑从来都是投掷黄金，于是泰娘的命运就如那明月堕入阴云，从这里开始了。 这里的“铜驼里”应该是一个居住区的名称，当时的洛阳房价不低，就好像今时的北京与上海。像白居易后来也是安家在洛阳的“履道里”。而那“铜驼街”可是洛阳当时的中轴线大街，那里的房价可想而知。一个地方刺史能够在这里买房，且买笑掷黄金，个中原由大家尽可去猜测了。如此出手大方的主，又愿意接纳泰娘，泰娘自然又委身于他。本想从此有了依靠，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安知鵩鸟座隅飞，寂寞旅魂招不归。 赏析 刘禹锡说，哪知不祥的鵩鸟从那坐位的角落里飞了出来，张公子那寂寞的异乡魂魄怎么也招不回来了。泰娘从此不再梳妆照镜，因那镜中会如“秦嘉”之妻，看到自己与夫君前时的千千心结；张公子送给她的”韩寿“香，也从此被遗忘在了旧衣箧中，随着那岁月销蚀而殆尽。 “鵩鸟”是一种不祥之鸟，这里指代“张逊”犯事被贬谪的事情。更加不幸的是，泰娘跟着他来到了贬谪地“朗州”，张逊竟早早地死在了这里。泰娘又是过起了不化妆，不抹香的日子。为何啊？要知道，她当初在洛阳的时候，若非出门表演，又如何有生计？又如何能遇到张公子？可是这里不是洛阳了： “山城少人江水碧，断雁哀猿风雨夕。 赏析 刘禹锡说，偏僻的山野之城，人是如此的稀少，江水又显得那么的碧；风声雨声的夜里，常常伴随着失群孤雁与哀伤猿猴的啼叫声。朱弦之声早已断绝，只为那知音的他已然不在。头上的云发还未入秋，私下里也自我惋惜着未逝的青春。 这里的“江水碧”应该是用典了，李白的《江行寄远》有“别时酒犹在，已为异乡客。思君不可得，愁见江水碧。”泰娘最大的不幸就在于，她跟随着被贬的张逊来到了偏僻的山城，偏偏张逊又死得早。这里可不是繁华的洛阳城了，再没有愿意为容颜为艺术买单的主了，那泰娘还能有什么奇遇？还能怎么翻身？原来的韦尚书固然是因风流看上她的容颜，由此将她打造成艺术之星，所以他应该是泰娘心中的知音。而张逊，属于小地方来的官员，喜欢上了京城的名媛，看上的是她的容颜与原有的名声。可如今，泰娘来到这偏远的湘江边，哪里还有这样的主啊？： “举目风烟非旧时，梦寻归路多参差。 赏析 刘禹锡说，抬眼望，这四周的尘世都不是旧时所有，在梦中寻找回去的路，也是如此的纷纭曲折，难以到达。如何将我这千行的泪水，更洒在“湘江”两岸的斑竹枝上。 “湘江斑竹”很出名，相传“尧”把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嫁给了“舜”，舜晚年到南方巡视，带两位妻子前往，结果死在了“九嶷山”。娥皇和女英痛不欲生，投湘水自尽。投水前，她们天天望着九嶷山哭泣，滴滴泪水挥洒在了竹林里头，竹子上从此留下了斑斑泪痕，后人便称这竹子为“斑竹”。她们的灵魂化作了湘水之神，于是人们又称她们为“湘妃”或“湘夫人”，称斑竹为“湘妃竹”。 是的，湘江边的山野之城再也不是繁华京城洛阳的情形了。陷于其间的泰娘，举目皆是面目全非的世界。这里真是远到连作梦都难以回去了。怎么办？唯有流泪，不停地流泪，流下千行的泪，也不过是像娥皇、女英那样在湘江两岸满满的斑竹枝上，再多洒一些绝望的泪罢了。 人呆在什么地方真的很重要，不过，不同性格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刘禹锡最初被贬“朗州”十年，又贬“连州”、“夔州”与“和州”，当他最后调回“洛阳”就职“尚书省”的时候，整整过去了二十三年。而同期被贬的好友“柳宗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柳宗元先贬“邵州”，进而“永州”，呆了十年，再贬“柳州”，结果病死在于了柳州。“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这真是柳宗元在柳州的绝唱。刘禹锡在被贬的二十三年中，失去了好友柳宗元和自己的母亲，于是日后才有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名句。 读了刘禹锡的《泰娘歌》，我们一般地会联想到白居易的《琵琶行》，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花了大量的笔墨去描写琵琶女的演奏过程，音乐戏十足，而刘禹锡的《泰娘歌》主要还是以描写泰娘的人生经历为主。《琵琶行》中，白居易把自己的情感与境遇融入其中，而《泰娘歌》，刘禹锡只字未提自己。由此可见刘禹锡自有其另类的洒脱，也便如刚贬朗州时创作的《秋词二首》中所说：“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本诗的赏析因诗友“于你同行”荐诗而写。 《泰娘歌》 刘禹锡 “泰娘家本阊门西，门前绿水环金堤。 如何将此千行泪，更洒湘江斑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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