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七章 情恋的魔障

 汪平书屋 2022-09-27 发布于湖北


本号已入驻“个人图书馆”,尤其欢迎历史、文学、杂文、及文学评论类原创文章,若有打赏归原创作者。投稿邮箱:2713023142@qq.com,文后请附微信联系方式和作者简介。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七章  情恋的魔障

作者:周立人(上海理工大学) 

导读:这部小说以主人公戴长思在香港的一段生活经历为主要线索,以他作为“圆心”人物进行着重刻画,并且对生活在其周围的陈乐君(教会学校的教师)、夏诗文(烟草公司老板的女儿)、刘石昌(画家)、伊仲史(夜总会的老板)、房东及其养女芸儿等也作了有粗有细、浓淡相宜的描绘,在日本侵略者发动侵华战争、祖国山河风雨飘摇之际,失去家人的戴长思历经艰险、几经辗转地逃难到香港。他幻想在这块由英国人管辖的弹丸之地苟且偷生,靠写些风花雪月的“小文章”来混口饭吃,进而让小说展示出一幅具有一定历史特征的风情画卷。最后,在香港沦陷之际,戴长思在一名地下交通员的帮助下,最终投身到抗日救亡的运动之中。

前文链接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一章:启程赴港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二章:住进一栋旧宅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三章:情魔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四章:伊仲史和他的夜总会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五章:一夜风流之后

 周立人:《天涯孤客》第六章  福兮祸所伏

当天下午,夏诗文来到医院,把邮件交给了戴长思,而后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只是没有提起刘石昌和那张字条。
“那张字条呢?”坐在床上的戴长思,听完了她的述说后急切地问道。“既然你见到了陈乐君,不妨直接交给她。”
“你还要我把字条给她?她没把我气死就算不错了。”坐在他床边的夏诗文,铁青着脸说。
“她这不也是为我着急嘛。”戴长思僵着脸,口气硬倔倔地说。
“为你着急?你对于她就那么重要?”夏诗文说。
“嗨,不是我说你,你们女人就是肩窄心狭加鼠腹蜗肠,天生就是醋坛子。”戴长思说,“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上帝的过错。”
“那还不是为了你们男人?”夏诗文毫不退让地说,“我告诉你,我这只醋坛子现在只是摇晃了一下,你可千万别把它给打翻了,打翻的话,不把你活活地淹死也要把你腌泡成酸菜。”
“这还不是一回事?好了,不谈这事了。”戴长思无奈地说,“等我出院了再跟她解释。”
“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安下心来养伤,别老是惦记着你在教会学校的那份工作。”夏诗文说,“等你的腿脚好利索了,我想办法给你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更好的工作?”戴长思面露疑惑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天上的仙鹤也比不上手里的麻雀。”
“不一定吧?”夏诗文说,“前些日子,我听表哥说《大公报》缺记者。如果你愿意,我就让他帮你说说看。”
我才不想当记者呢。”戴长思耷拉下脑瓜说,“当记者东跑西颠的,太辛苦了,而且这工作风险太大。前不久,我听说某报社的一名记者因披露了什么内幕而突然失踪了。况且,记者被人打伤的事件屡有发生。你就发发慈悲,给我留半条命吧。如果那所教会学校还要我的话,我出院后就去那里工作。如果他们另找了别人,我就只能慎始敬终地继续做自由撰稿人。”
“你看你,退了一回稿还嫌不够啊?”夏诗文看着床上的那包上面印有“退稿”两字的邮件说。
“退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戴长思说,“谁能保证自己写的东西一定会被刊用?”
“你就别安慰自己了,Job's comfort(约伯式的自我安慰)只会叫你越发感到痛苦。”夏诗文说罢,停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要不,我替你想想办法,看看有哪家报社愿意用你的稿子。”
“此话当真?”夏诗文的话,在戴长思凉气笼罩的心上增添了一丝暖意。他抬起头来望着她:“这事如果成了,我这回哪怕是摔断了腿也值了。”
“我可以试试看,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嘴上说着就能马上办到的。”夏诗文解释道。
“我看,你能行。”戴长思的脸上,渐渐漾起一丝柔和的微笑。
“凭什么?”夏诗文半纠着眉头问。
“凭你的美貌和你的社交能力。”戴长思说,“等我的作品发表后,你可以让你的表哥在《大公报》上写篇评论,给我的作品做做广告。这样一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走入公众的视线。到那时,不管你和我走到哪里都风光体面,都吃得开。你说对不对?”
“我和你?亏你说得出来。我才不要你说的那种'风光体面’呢。”夏诗文说。
“那你要什么?”戴长思问。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将来成功后别把我给忘了。”夏诗文说。
“那是当然。自古有训:'滴水之恩,不忘涌泉相报。’我戴长思绝不是那种上楼去梯的负心汉。”戴长思说,“不过,这山外还有更高的山,这云外还有更高的云。希望你能不断地给我提供往上攀登的梯子。”
“嗨,不是我说你,你们男人就是好高骛远,天生就是野心家。”夏诗文用调谑的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因为魔鬼撒旦的诱惑。”
“难道你夏小姐就没有什么可追求的,就像佛教所说的'空闲独处惬幽情’?”戴长思说,“哦,对了。有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底。”
“什么事?”夏诗文问。
“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夏小姐是做什么的。”戴长思说。
“我呀,什么都不做,天天在家里待着。”夏诗文说。
“不会吧?”戴长思笑道,“如果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待着,我怎么会在轮船上遇到你?”
“那是去内陆看望一个亲戚。”夏诗文解释道,“我父亲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所以就让我——”
“就让你这位'常居物外’的闲人去体验一下人世间的尘劳?”戴长思说着,忽然记起夏诗文给他的那张名片。可这会儿他就是想不起那张名片上的地址。于是说道:“你府上是在——”
“在离这儿不远的德莱顿大街。”夏诗文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健忘。”
“德莱顿大街可都是有钱人住的,看来你的父亲一定是个生意人。”戴长思说。
“就凭他住在德莱顿大街?”夏诗文问。
“还凭你天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戴长思笑道,“还凭你出门有小汽车。”
“实话跟你说吧,我父亲经营着一家烟草公司。”夏诗文稍作沉默后说。
“烟草公司?”戴长思的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对啊,”夏诗文说,“怎么啦?”
“那你会不会从小受他的影响?”戴长思问道。
“什么影响?”夏诗文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
“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戴长思说。
“我才不会呢!”夏诗文说,“要知道,钱越多生活往往就会变得越空虚。寻求财富不如寻求精神上的满足,精神上的满足才是最好的财富。”
“所以你就喜欢跟你表哥交往,跟文学界的人士交往,想借此来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就像那些热衷于参加伦敦文化沙龙和朱光潜'读诗会’的人?”戴长思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没错,因为他们给我带来别样的愉悦。”夏诗文知道,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大都喜欢了解别人的隐私,把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假想成自己作品中人物的原型——至少会把他们谈论的事情改头换面地写到作品里去,于是干脆率直地回答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不久的将来嫁给一个文学圈里的人?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感到空虚和无聊,精神世界永远是富足的。”戴长思说。
“没想过。”夏诗文说,“再说,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我还想好好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生活。”
“照你这么说,结婚意味着不自由?”戴长思问。
“是啊。女人一旦结了婚,不仅要归丈夫管,还要归婆婆管,生下孩子后还要当孩奴。这样,不但失去了自由,而且连自身的存在也成了别人的一部分。”夏诗文说,“就算丈夫懂文学,并且常常把文学特有的那种浪漫主义情趣调在生活的苦酒里,但这酒毕竟还是苦酒。”
“可女人通常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爱情,她们简直无法生活在这世上。”戴长思说。
“是啊,女人确实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记得,《旧约》的“雅歌”里有这样一句话:'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里;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甘甜的滋味。’”夏诗文说,“可我们现在谈论的是婚姻。婚姻是属于现实主义的范畴,它的出现势必会威胁到爱情的领地,叫爱情渐渐地褪去浪漫主义的光环,最后变成一根枯枝。”
“你是说,爱情就像一束鲜花,再怎么美丽芳芳,也会在婚姻的盆中渐渐地枯萎和凋零?戴长思说。
“没错。”夏诗文说,“这就是'芬芳过后总成空’的道理。”
“看来,夏小姐是个很有思想的人,看问题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还带有一点悲观主义的情调。”戴长思说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不过,我想顺便说一句:如果说女人把婚姻看成是第二次投胎,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了,那么男人最怕的是由于认错了一门亲而折了自己的后半生。换句话说,男人只有找对了人,这后半生才活得舒坦,活得踏实。
“我没有什么思想,也没你想象的那般悲观。我说的那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只是在重复别人说过的话。至于你们男人是如何看待婚姻的,这会儿我不想听,也没有兴趣听。”夏诗文毫不矫饰地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位作家说过:'婚姻只是男女之间为了生存和繁衍后代而临时缔结的契约。什么海誓山盟也好,什么体贴温柔也罢,在这之中只是充当一种技巧罢了。’这位作家还说:'在结婚之前,男女双方总是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同时把过多的希望叠加到婚姻这个古老的图腾上面,但结婚以后,他们会渐渐地发现自己被婚姻玩弄了,被生活欺骗了。
“看来,夏小姐还没有经历过婚姻就得了'婚姻恐惧症’。”戴长思微笑着说,然后将话题转到《旧约》上:“我记得,《旧约》的“雅歌”里还有这样一句话:'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长在荆棘中的百合花。’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荆棘’是在有意喻指着什么东西?”
“这我说不好,”夏诗文想了想后说,“或许是指那些按宗教的标准来衡量在道德上有缺陷的女子,或许是指恶劣的处境,或许这里的'荆棘’只是用来衬托出百合花的洁白无瑕。”
“没想到,夏小姐不仅看《圣经》,而且还会用自己的感悟来诠释它。”戴长思说,“这使我不觉想起古人所说的'悟得真道参尽玄,慧心似月照井丘’。”
我还没到你说的那种境界。你也说得太夸张、太离谱了。要知道,香港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到处弥漫着西方的文化,而且我从小在教会学校读书,《圣经》是必修的功课;至于理解得对不对,我自己也没把握,更谈不上感悟了。”夏诗文边说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你等一下。”戴长思见她转身要走,连忙拿起床上的那包邮件。“你能不能把这稿子带回去,方便的话就——”
“好的,我会尽力的。”夏诗文掉转身子看着他。“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
“没问题。”戴长思微笑着说,“不过,我写得比较仓促,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写得仓促才见本色,才少斧凿痕。再说,我只是想在闲暇时一读解闷。你不必那么认真。夏诗文说。
夏诗文离开医院后,心绪不宁地朝着德莱顿大街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在思考着该如何帮戴长思解决发稿的问题。她想,赶早不赶晚,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要不然自己的心老是揪着。
回到家后,她躲在自己的屋里一口气读完了戴长思写的《情魔》,掩卷之余,总觉得里面的一个人物有点像刘石昌。她不禁回想起刘石昌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古人说得好:'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但即便是国色天香,盖世红颜,也如同枝头上的花朵,难以在常青中永驻芳颜。只有在我的画中,她们才能留住自己最娇美的那一刻……”她还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刘石昌拿着一束玫瑰跪倒在她的跟前向她求爱,但被她断然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她的父亲绝不可能把她嫁给一个酗酒成性、生活放浪的人。当时,刘石昌居然怒言道:“哟,不就是比别人多了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这世道不知哪年哪月风水轮流转。”而这回,她寻思着,遇到了一个和刘石昌完全不同的戴长思——她与戴长思有缘搭乘同一条轮船,又有缘在马路上不期而遇。现在,只要她喜欢他,只要她抓住命运之神赐给她的机会,就有可能使他俩的关系升温。说实话,自从那天下了轮船,她心里一直在想着戴长思,觉得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良人”。是啊,他有文学素养和骑士风度,特别是堂堂的仪表和潇洒的谈吐举止更是让她坠入浪漫的幻想之中。贫穷这一点在她心里的那杆秤杆上是压不了多少分量的。至于她的父亲会怎么看待这位特殊的“难民”,不是她现在所考虑的问题。眼下最紧迫的,是要把戴长思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她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阻断他与别的女人的交往,不能让他成为别的女人的猎物。她想起那个蛮不讲理的陈乐君,觉得这女人一定是在勾引戴长思,要不然她怎么会给戴长思介绍工作?怎么会那么在乎他的下落?她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越想越觉得陈乐君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而这时的陈乐君,似乎已凭借女人的直觉感到有人在跟她争夺戴长思。中午,她等夏诗文走后向房东打听了一下戴长思的下落,可房东说她也不知道,因为夏诗文只是说“他现在一时回不来”。之后,她又向刘石昌了解夏诗文家的住址,可刘石昌在问明了情况后说:“我就是告诉你也没用。你找上门谁会理睬你?”她一时急得不知所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心里烦躁极了。她不自觉地走到书桌旁,愁眉锁眼地望着窗户对面的房子,只觉得那镶嵌在灰墙上的一扇扇窗好像都变成了怪兽的嘴巴,正等待着将她吞进去。渐渐地,她的视觉变得模糊不清了,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她仿佛进入了“视眩眠而无见,听惝恍而无闻”的状态。
其实,刘石昌心里也很矛盾。他想,你戴长思才来香港没多久,而且又是一个难民,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赢得陈乐君的芳心?我究竟在哪方面比你逊色?我说什么也不会让陈乐君顺着夏诗文这条藤去摸到你这只瓜,我倒是希望从今往后你永远在我的面前消失,在陈乐君的面前消失;至于陈乐君,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求你做模特比针眼里穿粗线还难,更不必说求你下嫁给我了。现在,我就是要让你干着急,就是要看你的笑话。但一想到自己过去曾追求过夏诗文而最后落得个自讨没趣,他又觉得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是啊,现在既然有人跟夏诗文争抢戴长思,何不趁此机会把水搅浑了,煞一煞她这个富家女的孤傲之气?这种矛盾的想法,这种妒忌心,这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在他的心头交错着,盘绕着,使得他像生了疥疮的猪崽一样坐立不安。最后,他拿定主意,打算还是将夏诗文的住址告诉陈乐君。
傍晚时分,当窗外的景物屏声敛气地蜷缩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之中,潮乎乎的空气里弥漫着细微的醉人的气息时,刘石昌故意将自己的房门敞开着,而后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报纸。没过多时,他听到了陈乐君的脚步声。
“陈小姐这会儿要出去?”刘石昌待陈乐君打他的门口走过时,笑嘻嘻地问道。
“是啊。我心里乱得很,想出去走走。”陈乐君停下脚步,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要不要我陪你?”刘石昌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陈乐君说。
“那也好。”刘石昌说着,将手里的报纸往身边一撇。“等你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陈乐君急切地问。
“还是等你回来了再跟你说吧。”刘石昌故意卖起了关子。
“那我就不出去了。”陈乐君说着,朝刘石昌投来期待的目光,然后不自觉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你先把门关上。”心中暗喜的刘石昌,有意压低嗓音说。
“什么事要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陈乐君将房门掩上后,站到他的跟前。
“你先别急,请这边坐。”刘石昌往沙发的一边挪了挪,给陈乐君腾出地方。
“什么事快说。”陈乐君坐下后,侧过身子看着他那副不可捉摸的表情。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夏诗文的住址?”刘石昌清了清嗓门,似笑非笑地问。
“你不是说就算你告诉我也无济于事吗?”陈乐君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冷漠。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妨试一试,或许——”刘石昌半垂着眼皮斜觑着她那双合拢在膝盖上的手,然后用锐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划拉着,仿佛要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划拉开。
“那好吧。”陈乐君想了想后说,“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乐君的话,使刘石昌感到惊喜。他色眯眯地看着她的脸:“不过,我的人情不是那么容易还的。不像店里的商品明码实价,有数可寻。”
“那你要我怎么样?”陈乐君问。
“要你再摆个pose(姿势)让我画一回。”刘石昌说。
“你有完没完哪?好像人家上辈子欠你似的!”陈乐君生气地说,“你这叫蚂蚁爬城墙,见缝就钻。”
“不就是再让我欣赏欣赏你的美姿?”刘石昌解释道,“要知道,每次看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画出来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这就如同看一本书,每看一回都会有新的感想。”
“我看,你有精神病,应该去精神病院好好检查检查。”陈乐君说罢,放松了一下坐姿,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目光对着头顶上的一盏电灯。她沉默了片时后,半笑着说:“不过,我倒想听听你到底有哪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感觉是很难用言语来作精确描述的,因为它们太微妙、太神奇了。”刘石昌兴奋地说,“我只能借助于一些比喻来勉强地表达。比如:蓝郁郁的大海,银光闪烁的雪山,玉喷珠溅的春涧,含笑吐艳的桃花,芳醇浓酽的美酒,深藏狂澜的平波秋水……总而言之,你的美姿会时不时地让我产生神游之感,甚至是纵逸之感,把我原本空虚的心灵填得满满当当的。我甚至于会产生一种幻觉,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牵着我走,牵着我走进一片温暖如春的地方。”                                                                                                         
“没想到,你还有诗人的想象力,能把人的模样描绘成大自然的缩影。”陈乐君听后,惊讶地说。
“说白了,你陈小姐在我刘石昌的心目中,早已是一尊崇拜的偶像,是一位无人可比的典雅出尘的绝世佳人。你就像一束神奇的光芒,照进了我的梦幻世界;就像一道悬挂在天际的霓虹,驱散了空濛的茫茫云海。如果能用画笔纤毫毕现地将你逼真地描绘出来,同时将我的感想与幻觉融进我的作品之中,我感到荣幸之至、欣慰之至。再说了,正值黛绿之时和摽梅之年的你,难道就不想借助于我的画笔让无情的岁月戛然而止,以留住那最美好的瞬间?”刘石昌说。
“就看在你能用诗一般的言语打动我的份上,就看在你的灵魂充满着对艺术的敬畏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听了刘石昌的一番赞美之词,陈乐君虽然觉得他是在有意恭维她,甚至于是在挑逗她,但还是有点为之而陶醉,就像是陶醉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老是画女人、画广告,你要时时拓展自己的创作空间,不断地更新创作的题材。”
“不画女人和广告,那我画什么?”刘石昌问。
“比方说,你可以画一些战争题材的画。画面上有飞扬的尘土和弥漫的硝烟,有密集的箭雨和刀剑,还有身披铠甲的勇士和飞奔的战马。”陈乐君说。
“这我画不了。”刘石昌说。
“为什么?”陈乐君问。
“我没有这方面的灵感,除非我亲身经历过战争。”刘石昌说。
“那好吧,那你就继续画你的模特。”陈乐君说,“但是,在画我之前,你不但要告诉我那个夏诗文住在什么地方,而且还要告诉我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于我做模特的报酬——”
“这好说,凡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报酬我照给就是了。”刘石昌说罢,凭着积久养成的习性,顺手勾住了她柔韧的细腰。
“你这是要干什么?”陈乐君用力推开他的手。
“你不是心烦意乱吗?难道就不想在我这里放松一下?”刘石昌见她愀然改容,尴尬地笑道。
“你别碰我。”陈乐君说罢,从沙发上刷的站起来。
“好吧,我不碰你。但你也用不着在我的面前耍小孩子脾气。既然你想知道有关夏诗文的事情,那你就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刘石昌一边说着,一边痴情而贪婪地凝视着她挺着前胸的身躯。
待陈乐君坐下后,他先告诉她夏诗文的住址,接着便瞎编起故事来。什么夏诗文是个很放荡的女人,有许多情夫啦;什么他自己也曾经泥足深陷,甚至想杀了她的情夫啦;什么她的床上功夫可了得,不是把你变成水母就是把你变成水豆腐啦;等等。
“这么说,这女人也勾引过你?”陈乐君听完他的述说后问道。
“是啊,”刘石昌说,“但她的父亲发现我跟她有来往后,就一口咬定是我在勾引他的女儿,就不再让我给他的公司画广告了。”
“这样,你岂不是丢了饭碗?”陈乐君拧紧眉头看着他。
“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因为我主要是给几家广告商画画,不缺他这家烟草公司。”刘石昌说着,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而后伸了个懒腰。“好吧,现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是不是可以——”
“你看你,脑瓜里只装着画画的事。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你就不能替我想想办法?”陈乐君用无奈中又隐含着一丝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想什么办法?”刘石昌问。
“怎么对付那个夏诗文哪。”陈乐君回答说。
“要对付她可不是脑子一热的事。”刘石昌故意劝说道,“要知道,在香港开公司的,有哪家没有黑社会的势力做靠山?有哪家不跟警方或政界有联系?依我看,你横竖都斗不过他们的,还是省省吧。”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拼它个鱼死网破。”陈乐君喘着大气说,“还真让你给说对了,我陈乐君就是深藏狂澜的平波秋水。别看我是个幺弱的女子,我既捏得住绣花的细针,也提得起宰猪的钢刀。不信就等着瞧!”
“这可不像你陈小姐的风格啊。”刘石昌半笑着说。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可人、花嫣柳媚的陈乐君也是个烈性子,是个红袖里藏着把斧头的魔女。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只披着孔雀毛的秃鹫,不但要飞进玉树林,还要占据凤凰巢。
“看来,你这回是铁了心要当整治尤二姐的王熙凤了。那我就先问你,你找到夏诗文后准备拿她怎么样?是骂她一顿还是打她一顿?”他继续说。
“这种面疙瘩补锅的事,我才懒得去做呢。”陈乐君说,“我要她告诉我戴长思现在在什么地方。”
“如果她不理你,甚至连见都不愿见你,你该怎么办?”刘石昌接着又问。
“那我就只能去警局报案,说戴长思失踪了,并且说他的失踪跟夏诗文有关。”陈乐君说,“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这口破布袋里还能抖出什么样的邪招来。”
“我看,你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情,警局才不会管呢。”刘石昌说罢,悠然不迫地走到窗前,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紧接着,他举头望天,好像要让天空中的那片亮色驱走试图遮蔽他心灵的黑幔。
“你有没有发现,跟这宁静而祥和的广阔天空相比,人类渺小卑微得就像是太仓一粟?”他深叹了一口气后,像是有所感悟地说道。
“你不是废话吗?难道除了扯些无聊的废话外,你就没什么正经的事情可以做了?”陈乐君面露不悦地说。
刘石昌沉默了片刻后,回转身子说道:“有时候,命运之神会莫名其妙地把你带到某个地方;在这个地方,你如果往前走一步就是掉进万丈深渊,而往后退一步就可能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风景。”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可叫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姓戴的只是个难民,又不是什么'真命天子’,他对于你陈小姐就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喽,他是我的未婚夫嘛。”陈乐君不假思索地说。
“你说的是哪跟哪啊?”刘石昌呆视着她问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陈乐君重复了一遍。
“别骗我了,哪有才认识了几天就定终身的?”刘石昌笑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是我的人。”陈乐君将错就错地说。
“好吧,就看在你对自己心仪的人有情有义的份上,我刘石昌就是雀头顶刀子也要帮你一把。不过,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刘石昌言罢,慢腾腾地走到茶几前,然后拧开酒瓶的盖子,将酒倒在两只玻璃酒杯里。
“你别给我喝酒,我现在哪有兴致喝酒?”陈乐君望着在酒杯里晃动的酒水说。
“来,还是陪我喝一杯吧。这可是上好的法国红葡萄酒。不喝白不喝。”刘石昌一面说着,一面拿着酒杯走到陈乐君的面前,然后坐到她的身边。“你别说,或许喝完了这杯酒我就能想出个办法来。”
“是吗?那好吧。”陈乐君说罢,接过递到她面前的那只酒杯。
不一会儿,刘石昌觉得,陈乐君的那只拿着酒杯的手跟酒杯有点不协调,更确切地说,她不像是个会喝酒的人,连拿酒杯的样子都叫人替她感到别扭。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陈小姐在干了这杯酒之前就不想说些什么?”
“你想要我说什么?”陈乐君反问道。
“随便说什么。”刘石昌说。
“那就为你的这份雅兴而干杯。”陈乐君面无表情地说。
“陈小姐在喝酒前就不想先闻一下这酒的味道?”陈乐君正要喝酒,刘石昌突然问道。
“说实话,这会儿我的嗅觉已经失灵了,闻不出酒味来了。再说了,不就是喝酒吗?何必跟小庙里的老姑子似的磨磨叨叨!”陈乐君说完,一口喝完了酒杯里的酒。
“可我从这酒味中闻到了法国人特有的那种浪漫,闻到了野芳的幽香——这幽香菲菲兮,醉人兮,叫我淹没在如烟的梦幻之中。这酒味还让我想起'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生微波……’”刘石昌喜眉笑眼地说了一通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品尝着红葡萄酒,就像在用一支画笔细心地勾描出模特最美、最动人的曲线。
“我看,你根本没在想我的事。”陈乐君等他喝完后,一把夺过他的酒杯说。“真是急惊风偏偏遇到了慢郎中,你急他不急。”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想?”刘石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从她手里拿过俩酒杯,而后将它们放回到茶几上。“敞亮地说,你不就是想找到你的未婚夫吗?这事我可以帮你做。”
“你帮我做?”陈乐君的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想怎么做?”
“这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等我的消息就是了。”刘石昌故弄玄虚地说,边说边走到她的跟前。
“要不,我现在就让你画,画完了你就告诉我。”陈乐君将眉头皱成了一团,望着他任性地说。
“好吧,等我画完了就告诉你。”看着陈乐君的那副渴急的样子,刘石昌脸上闪现出一丝轻浮的微笑。“你也太着急了。
 

(未完待续)

周立人原创文章

周立人:伊甸园故事新解

周立人:对人性的假设

周立人:对人性的假设(续)

周立人:历史学管窥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教育观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治国理念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人生哲学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法学思想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伦理学思想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人格塑造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妇女观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经济思想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文明观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的服饰文化

周立人:古代阿拉伯人典籍中的科学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