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波 美国俄勒冈大学地理系 教授 1 选题缘起 2 理论思考 西方将“家”构建为“天堂”(heaven) 或者“庇护所”(haven),前者意味着宗教上的追求,后者是逃离资本主义日常的罪与恶。如果天堂是想象,而庇护所的构建则仰仗两类资源:殖民地的异国风情与日常空间的女性付出,前者奴役海外殖民地来构建资本循环和文化优越性,后者压迫妇女来完成社会再生产。“家”是具有深刻政治隐喻的概念,能够分析自工业革命以来资本主义如何扩张和深化。在中国文化语境下,“家”更多是与世俗、当下、和生活等紧密相关。当然,“家”也被赋予形形色色的意义,以至于成为一个广泛使用的词,但是却缺乏明晰的界定。为此,本文基于费孝通先生的工作,挖掘乡土社会中所蕴含的文化含义,试图构建中国语境下“家”的意义,目的有二。第一,“天堂”和“庇护所”无法解释丽江生活方式型移民对“家”的焦虑和追求,他们既不渴望宗教意义上的升华,也不愿意重构丽江古城的遗产文化来凸显自己的文化优越性。事实上,这些受访者只是享受当下的慢生活,为具有相似愿景的旅游者提供家外之家,从而获取适当利润,能够持续地享受慢生活,构成他们“家”的主要实践。 第二,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开宗明义地强调,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尽管该书完成发表于20世纪40年代末期,但是无论随后中国如何现代化和国际化,乡土气还是构成中国文化的核心,持续影响中国人对于自然和时间的认知,影响社会交往的差序格局。那么什么是“乡”,什么是“土”,如何从时间、空间、以及社会这3个维度认识乡土性,显得尤其迫切。正如作者在拙文中指出,现代化进程中传统的乡土社会逐步解体,但是乡土社会所蕴含的“在家”特征,包括亲近自然,顺应自然周期,构建熟悉圈子,赋予时间和空间社会意义等在现代流动的语境下仍然具有现实意义。从扎根本土的现象和实践出发,提出具有解释力的概念分析框架,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一环。 除了费孝通先生的工作,本文也借鉴了英文文献中关于“家-城”的论述,以及段义孚先生关于逃离主义与自然的关系,试图说明概念分析框架的构建无须以西方理论为唯一准绳,而是实事求是,从实践中来,反过来理解实践,从学术上认识到本土文化的生命力。 3 研究意义与感悟 需要说明的是并不只有丽江古城内生活方式型移民才会面对“家”的归属和疏离。在现代商业社会中,一方面“家”成为各种产品和服务的卖点,从宜家到万豪,从餐馆到外卖,处处兜售“家”的概念与隐喻,另一方面,时间纪律和空间异化导致无家可归这种感觉的蔓延,结果就是现代人不停地追寻“在家”的感觉。人人都希望有家安心,不希望无家可归。在他乡变故乡的过程中,丽江的生活方式型移民为营造“家”所付出的努力是普罗大众追求人生意义的缩影,但同时他们所面临的困扰与纠结更加突出。现代商业社会中的疏离感是无处不在的,关于过去、未来、老家以及新的发展机会等,都会让移民和居民在享受当下生活方式的同时,不得不继续思考“何处为家”这个话题。 一般来说,作者应该致力于与被研究对象保持一定的距离,以求减少代入感,希望能够客观冷静地陈述事实,就像走上手术台的医生,不掺杂个人情感地完成手术。但是,这种客观的距离既不可能主观地存在,也会受到各种外部因素的影响,尤其是叙事的质性研究方法会使得作者的定位变得模糊而摇摆。正如行动者网络的研究指出,绝对的客观是难以存在的。那么,作者与被研究对象的共鸣是否也是一种客观的存在?这种共鸣并不能揭示丽江古城生活方式型移民“家”的全部意义和内涵,但也许能够在读者心中激发广泛的共鸣,从而深化对“家”的归属与疏离这一辩证关系的认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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