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一下中国女性的成长历史,末代皇妃额尔德特·文绣有资格成为标杆:一个主动与皇帝离婚的女人。溥仪后来曾写道:“还好她提早和我离婚了,没有成为婉容第二。现在想想,我觉得这不仅是她一生幸福的起点,也是她的胜利。” 文绣有一位大牌爷爷,副都御史,吏部尚书锡珍,在安定门内方家胡同有五百多间宅子,六个儿子聚居在这里,气势比乔家大院还要好。但是,祖先的荣耀并没有给刺绣带来什么好处,她的父亲端恭,是锡珍的大儿子,这位大少爷远不如自己的老爹混得好,只在内务府当了一位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文绣的妹妹文珊出生后不久,父亲就死了。 就像民国肥皂剧一样,叔叔们撕开了温情的面纱,把孤儿寡母排除在分家外。母亲蒋氏只能带着文绣、文珊和丈夫已故前妻留下的女儿离开锡珍府,搬到崇文门外的花市,过着平民生活。花鸟鱼虫、贩子走卒、喧嚣的市场构成了这个小女孩对社会的最初认识。 名媛的父母邀请老师回家给女儿讲课,比如少女时代的婉容。文绣享受不到这样的奢侈,只能上私立小学,但是她很聪明,脑子活络,学东西超快。 由四个女人组成的家庭可想而知会遇到多少困难。如果说婉容是温室里的百合,那么文绣应该是山野里的玫瑰,带着微微扎人的刺和新鲜的露珠。文秀不如婉容漂亮高贵,但她对底层社会的亲近让她对生活有了更强的适应性,所以当她处于时代和个人命运的激荡中时,她的状态更加灵活。 1921年,已经退位但仍保留帝号的溥仪将选择妻子。文绣的祖先是蒙古贵族,属于镶黄旗,符合候选条件。文绣的五叔华堪做过吏部尚书,在几个兄弟中也算有良心,看蒋氏母女可怜,经常照顾她们。这一次,他找嫂子商量,打算让文绣参选。如果能选上文绣,不仅文绣有了很好的依靠,也摆脱了破落户女儿的命运,连当初驱逐她们的整个家族都能跟着沾光。 当时清朝帝国已经是一具“僵尸”了,选秀女没那么讲究,简单到了极致——给皇帝发个照片就行了。蒋氏和女儿一提到这件事,文绣坚决不同意,甚至放出狠话:别逼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可不知蒋氏叔嫂用了什么洗脑法,居然慢慢地把小姑娘说动了,让文绣去拍照,送到内务府,最后呈给溥仪的照片有四张。 溥仪就像外国人看中国女孩一样,只觉得四个人都一样,没有辨识度。他根本不在乎这段婚姻,随手用铅笔画了一圈。 这圈住的女孩就是文绣,于是,她转眼间从花市姑娘变成了高贵的“淑妃”。 这相当于一双磨脚的水晶鞋,硬生生地套在这个13岁的灰姑娘脚上。 婚后,文绣住在长春宫,那里曾经是慈禧太后住过的地方,精致华丽,但她不开心。溥仪对婉容有点热情,但对她不咸不淡。她很沮丧,只能读书写字,把时间花在西边的承禧宫。那是她的书房,也是她精神的乌托邦。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溥仪被赶出皇宫,文绣失去了最喜欢的净土。 此后,从北京到天津,文绣、婉容跟随溥仪搬迁。 出宫后,婚姻的裂痕越来越无处可藏。 一年七夕晚上,溥仪和婉容在院子里有说有笑。文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周围的黑暗像乌云一样压下来。余生还很长。就这样如行尸走肉一样吗?她的心像灰烬,偶然瞥见旁边有一把剪刀。她热血沸腾,抓起剪刀刺进肚子里。幸运的是,她被身边一个聪明的小太监拦住了。 溥仪听到太监禀告这件事,冷冷地说:别理她,她习惯用这种伎俩吓唬人。婉容怕文绣再出事,想叫她出去一起吃饭,溥仪拒绝了。 唐代有一位名叫李冶的女道士和诗人,是刘长卿的红颜知己,她写了一首《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话,写尽了尘世无数夫妻的无奈与残酷。 溥仪和文绣就是这样。 怎么会有那么多天生温情的男人? 他爱你,自然会学会体贴和温暖你。如果他自私、冷漠、无视你的感受,不是因为他的情商不够,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你。 三个人的婚姻注定夹杂着竞争、悲伤和怨恨。 婉容是一个脾气暴躁、忌妒和情绪化的小女人,到处排挤文绣。宫女和太监大多是职场反派的嘴脸。谁得宠谁潦倒,一眼就能看出,跪舔谁,对谁傲慢,这叫旗帜鲜明。文绣性格倔强刚强。这种类型的女人不屑和别人抢,忍着痛苦守护着尊严。 有一张罕见的文绣和婉容手拉手的照片。两个年轻女子侧脸微微低头,手牵在一起,像一对校园闺蜜,仿佛岁月静好,没有任何不愉快。 如果她们是两个普通的女孩,她们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互相欣赏,互相倾诉。 怪只怪命运把她们粗暴地推向同一个华丽的金丝笼,成为被判监禁的囚鸟。 区别在于两个人的选择,一个沉迷于虚荣、浮华和情欲,被抑郁的深渊彻底吞噬; 一个读书写诗,勇敢突破,最后逃出囚禁,过着贫穷却自由的生活。 难道不是有句名言叫坏婚姻是好学校吗?文绣真的成了这所学校的校长。在天津静园生活的那段时间,当溥仪被日本人利用,雄心勃勃地做着复辟梦想的时候,当婉容在浮华的舞台上享受奉承,在鸦片的烟雾中忘记了烦恼的晚上,文绣整天读书,把自己读成了近视眼。离婚后,她能当老师和校对,自食其力。不能不说是因为这段压抑的时光。 对溥仪投靠日本政府的行为,她旗帜鲜明地反对,但她的话对溥仪来说只是耳旁风,随后,两人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最终给文绣挣脱藩篱的勇气,是一个叫玉芬的女孩。 据说玉芬是文绣的表妹,冯国璋的大儿媳,还有一种说法是她是文绣的晚辈,还有一种说法是闺密。不管怎样,在这件事上,玉芬是文绣的精神导师。 玉芬说:溥仪不再是皇帝了,现在是民国时期,他要平等待人,守法。可以请律师写信,根据男女平等的法律规定,和他打离婚官司,索要赡养费!文珊也赞成姐姐离婚。 在他们的支持下,文绣下定决心,从此她绝望生命的乌云似乎突然透进了光明。 一切计划好后,文珊去静园接她,只说陪姐姐出去放松一下。溥仪那天心情很好,很爽快地答应了,派了个太监跟着。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国家酒店37号房间后,文珊转身向太监摊牌。小太监吓得跪下哀求,文绣简单却坚定地回答:你回去告诉皇帝,我要和他离婚。 文绣在律师函中曝光了“事帝九年,未蒙一幸,独抱孤枕,悲泪暗流”的猛料,承认这段旷世婚姻中完全没有正常夫妻生活。 哀莫大于心死,文绣顶着刀锋般的猎奇眼光公开隐私,这是怎样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 皇帝被一个女人甩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舆论方面炸开了锅。溥仪和他背后的皇室很生气,让他们觉得丢了脸。清朝的遗老们也被激怒了,疯狂地砸臭鸡蛋,指责文绣羞辱祖先,这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律师会谈进行了几轮,进展缓慢,也折磨人。最后溥仪一方先扛不住,双方达成和解,签订离婚协议。溥仪支付文绣赡养费5.5万元,条件刻薄——以后不允许她再婚。这起事件在历史上被称为“刀妃革命”。 童年的记忆就像夏天的雾散去,事是人非,母亲蒋氏已经去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远嫁,老房子被族人卖掉,文绣从溥仪那里得到的生活费,除了聘请律师和打官司的巨额费用外,已经所剩不多,如今她只能租房而居。 在豪华的笼子里呆了9年,就像一只被剪掉翅膀的鸟,她的生存能力严重丧失,更不用说规划理财了。于是,她的生活回到了艰难的起点。 她改名傅玉芳,去私立小学当“国语”和图画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过着充实快乐的生活。然而,美好的生活就像雨后的彩虹。有人知道她是掀起轩然大波的末代皇妃后,添油加醋到处说,来看她的人就像春运高峰排队买火车票一样。娱乐记者也来采访,之前所有的宁静都消失了。 无奈之下,带着遗憾离开心爱的学校,文绣失业了。在战争、贫困和窥视的夹缝中,她尝试了各种底层职业——卖刺绣、贴纸盒、摆烟摊,甚至在施工现场做小工,拉泥运砖。每个人都可以低到尘埃里,只要被逼到那一步。 最后,她得到了进入《华北日报》做校对的机会。在此期间,她遇到了李宗仁的下属刘振东,这是一个可靠的中年人。当抗日战争胜利后,时代变迁,让离婚协议上的枷锁见鬼吧!他们结婚了。 他们在一起,富有过,贫穷过,他们做过小生意,曾岁月静好。他们经历过政治风暴,担惊受怕过。 1951年,刘振东解除管制,成为清洁队工人。有了工资,虽然不丰厚,有了房子,虽然只有十平米。他们是最普通的患难夫妇,磕磕绊绊,互相帮助,品尝生活中最真实的苦与甜。 两年后的初秋,44岁的文绣突然心肌梗死,离世前只有丈夫刘振东在旁守护着她。 再见,千山万水,对的人,错的人都永远不会再见。 历史的激流重归平静,岁月勾销了恩怨。 溥仪之友、文绣堂兄傅功清说,有一次,他在叙旧中不小心提到了去世的堂姐文绣,年迈的溥仪顿现悲伤颓然。 溥仪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还好她提早和我离婚了,没有成为婉容第二。现在想想,我觉得这不仅是她一生幸福的起点,也是她的胜利。” 幸福,说容易很容易,说奢侈很奢侈,说艰难也很艰难。 例如,有一双水晶鞋从天而降。 例如,有一双水晶鞋从天而降却磨脚。 灰姑娘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可以在舞会上耀眼夺目,赢得王子的心,但不能陪女主人追公交车,挤地铁,赶飞机,穿过人海,奔向目的地。 当不合适的水晶鞋伤害你的脚时,更不用说跳舞了,甚至走路一瘸一拐,你还会穿吗? 尽管它很美很美,很贵很贵。 人生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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