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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印:黄牧甫“丸作道人”,“印外求印”如何“印化”入印文字

 三个小布丁 2022-09-27 发布于河南

自赵之谦之后,黄牧甫是“印外求印”的坚决实行者,也是“印外求印”获得巨大成就的篆刻巨匠。所以,我们关注黄牧甫的作品,应当更多关注他的“印外求印”类作品。

让我们再来看一方黄牧甫的作品,同样也是“印外求印”的作品,就是这方“丸作道人”:

(黄牧甫“丸作道人”)

四字印,却有长长的边款:

黄秋庵以隶书入印或以不伦议之者虽名手造作犹不免后世之讥,况其下然者也。今更端刺史忽有此嘱安敢率尔奏刀。一日翻汉碑“石门颂”得“道人”二字,仿以应命,效颦之诮吾知不免矣。壬午冬中士陵并志。

显然,这是一方典型的“印外求印”作品,是一方以隶书入印的作品,特别是“道、人”两字,来源于《石门颂》,《石门颂》是东汉隶书作品,有“隶书中的草书”之称,但它毕竟是摩崖书法,显然来自于“印外”,用“印外”的文字放入篆刻作品,当然是“印外求印”。

(《石门颂》拓本)

需要再强调的问题:啥是“印外求印”?

“印外求印”概念无疑是先进的创作理念,自从开始学习赵之谦起,我们就开始反复强调,但仍然有不少朋友在后台留言询问它的准确解释,我们把这四个字用大白话再解释一次:用原本不是来自古代玺印中的文字入印,就是“印外求印”,这些文字包括但不限于金文、甲骨文、石鼓文、钱币文字、简帛文字、镜铭文字、权量文字、碑版文字、摩崖石刻文字、砖瓦文字……,此外还有篆刻家的手写文字(即“印从书出”),这些文字素材原本并非出自玺印,或者不是用来创作印章的,如果用这些文字素材创作印章,就是“印外求印”。

“印外求印”在早期不被传统印人接受,认为是“野路子”,没规矩,没有法则(创新者总是被人抵制的),直到赵之谦之后,才蔚然成风,成为篆刻界最先进的创作理念。

黄牧甫这方印的边款里提到黄秋庵,就是黄易,“西泠八家”之一,与丁敬并称“丁黄”,可以称为篆刻大宗师,在黄易时代,隶书入印尚且被人讥讽,他可是大宗师啊,因此,黄牧甫这方以隶书入印的作品,他才会有“效颦之诮吾知不免矣”的担心,但实际上,只要将印外文字充分“印化”,适应了印章这种特殊艺术形式,往往会成为非常精彩的作品。

先看“道、人”(其实,“作”字也是隶书入印)两字在《石门颂》中的样子,再思考黄牧甫是如何将它们“印化”,适应印面的。

(作了印化处理的道和人)

是的,黄牧甫借用的并不是《石门颂》中两个字原封不动的字形,而是它们的“气息”。《石门颂》中有六个“道”字,另有三个“人”字(其中两个是原碑“入”字误写),《石门颂》里的这两个字气息空灵,但并不跳脱,字形也算端正。黄氏将两个字拿用印中,故意将两个字作敧斜处理,却仍旧保留其飘逸灵动的气息。《石门颂》的优点并不是隶书常有的整饬,它的特点是灵动(所以说它是隶书中的草书),而这方印所崇尚的整体气息,正是灵动。

印外求印,并不是把原本印外的文字素材原封不动地放入印内,而是必须对其加以改造、整治、处理,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印化”,即印外拿来的文字素材进行“风格化”,让它符合作者的创作思想和审美倾向。当然,这种“印化”是向全印整体协调努力的,也是服务于全局的。

首先是全印的对角呼应大章法。“人”和“丸”字形上本身存在字形疏密呼应,而“印化”过程中,“人”字的敧斜呼应了“丸”字的弧线(“丸”字用篆书,必然有流转的弧线,也必然是不规整的,刻过这个字的朋友都会有体会,它不好处理),使全印组成了对角呼应的线条,强化了由字形疏密带来的呼应效果。如图:

(丸和人的呼应不仅是疏密的呼应)

也就是说,“丸”和“人”的呼应不仅是疏密的呼应,还是有线条的呼应,而这种呼应,是通过“印化”实现的。

其次是解决不稳定。文字的敧斜必然带来的问题是印面文字不稳定,于是,黄牧甫给四个文字加了“十”字界格,给四个字都找到了稳定的依托,它们的线条一端或两端搭接在界格上,找到了着力点,获得了安定。这种安定保证了全印的印章属性,使它仍然是一方篆刻作品,当然,这也使它具备了工艺属性,充满了设计感。

(断开的十字界格)

但这个“十”字界格在中心断开了,这也很重要,界格的存在使敧斜的文字获得稳定,断开的界格,避免了界格带来的板滞,保留了印面的空灵、飘逸感,这种空灵飘逸(印面中心的空地,强化了这种空灵感,也使四字有机的联络在一起),与《石门颂》的气息也是吻合的,这才是“印化”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吴昌硕所说的“字体之纯一”。

“字体之纯一”是个标准,就是不管用的是何种入印文字,创作者需要把这些文字素材调整成气息、风格统一的字体,使他们达在高度统一,不至于“气息不贯”。也就是说:调整入印文字气息使之统一,是“印化”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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