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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鬼子一声怪叫，大汽船“咯哒咯哒——”响着，便向她们追赶，吓得她俩脸色发白，掉转船头，拼命地划着逃走。子弹打穿荷叶，削断箭杆，鬼子疯狂地扫射开了。程小兰和杨彩凤慌忙地往荷叶下钻。大汽船紧紧地追赶着她们，她们看见了鬼子的凶恶面孔，他们的狞笑声：“抓住她们！”“战争原来是这样的残酷无情！”她们心里这样想着，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又后悔没听宋铁柱的话，可是害怕有什么用呢，如果敌人追上来，就跟他们拼吧！她们划桨的手没有颤抖，小船箭一样地在荷叶丛里飞驶。突然，一声枪响，大汽船上的机枪手倒下了，接着一阵排子枪，鬼子们倒的倒，跳水的跳水，都死了。她们回过头来，正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边的荷叶像活了一样，朝前游动。仔细一看，荷叶下面有人，原来是宋铁柱带领的游击小组，从苇塘那边绕过来，每个人头上顶了一片大荷叶埋伏在这里，刚才的排子枪就是他们打的。这时，荷塘里闪出十几条小船，朝大汽船冲来，这是郝长海带领的那一组，鬼子的大汽船瞎闯了一阵，就在荷花丛里搁住了。宋铁柱等人急忙跑到小船上划出去，郝长海等十多只小船也划过来，就把两只大汽船捉住了。这时，风雨大作，他们把两只大汽船打破，把胜利品搬到小船上。小兰和彩凤也来帮忙，淋得浑身是水。战斗结束了，游击队员们高高兴兴地打扫战场。宋铁柱批评了程小兰的自由行动，又说：“你们胆大，可就别跑呀！”程小兰羞愧地低头不语。郝长海说：“要不是小兰和彩凤把敌人的船引过来，咱们能打这么准？我看这次胜利也有她们一功！”大家都笑了，小兰和彩凤也笑了。傍晚，雨停了，天边一片霞光。游击队的小船满载着胜利品，轻快地划回来，群众们带着慰问品，在堤上欢迎他们。程小兰回到区上，陈老耿对她说：“仗打完了，你一定回去看看，自从冯宝璋走后，侯世昌没了靠头，这会儿规矩多了，决不会再骂你。”程小兰说什么也不愿再登侯家的门槛，陈老耿说：“现在冯宝璋的儿子冯扒皮还在暗中活动，侯世昌在岔道上，我们得好好争取他……”劝了半天，程小兰才答应回去看看。第二天，程小兰回到了冯家庄，侯世昌果然老实多了，程小兰劝他参加革命工作，说：“老在家里这么浪里浪荡的，有什么出息？你出去抗日，有个正经事干，我也觉得光彩。”程小兰让他参军，侯世昌怕八路军生活苦，受不了；又怕离家远了，就说：“嗨，反正是个混水鱼儿，混到哪儿算哪儿吧，你不用管我了。”程小兰生气地说：“那就算了，你还去当你的汉奸吧！” 侯世昌火了：“你说什么？当汉奸？谁说我要当汉奸了？”程小兰哭笑不得，扭过身去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侯世昌又嬉皮笑脸地说：“你这人，有话慢慢说呀！赌什么气。”程小兰说：“说正经的吧，你要真怕走远了，咱们问我姐夫，看能不能在区小队上找个事？”侯世昌答应了。不久，侯世昌在区小队当了班长。他觉得多年耍枪杆子，有两下子，便瞧不起宋铁柱；经常自由活动，违反群众纪律。有一次，宋铁柱见他买老乡的烟不给钱，当面批评了他。侯世昌觉得在宋铁柱的手底下干很不自由，就借口打游击，挑了几个人带到杨柳村去，这几个人都是他最要好的，里边一个共产党员也没有。侯世昌走后，宋铁柱很不放心。可是往回调了几次，侯世昌总是虚报敌情，迟迟不归。宋铁柱很生气，就亲自去找他们。宋铁柱先找到村长家，村长一见就拉住他，说起侯世昌在杨柳村如何胡作非为，还敞开小棉袄，露出叫侯世昌打的两道血印让铁柱看：“没见过这号游击队员，他别以为屎壳郎掉在麦子面里，就显不出黑白了！”宋铁柱告别村长，立刻到本村孙财主家去找侯世昌，进屋一掀门帘，见男男女女一屋子人正在打牌，侯世昌头发贼亮，穿着仿绸短衫，很阔气的样子。铁柱说：“有个事跟你谈谈。”侯世昌说：“好，等我打完这一圈……”一个老妈妈托着个盘进来，大家停了牌，嘻嘻哈哈喝莲子汤，侯世昌也递给宋铁柱一碗。宋铁柱说：“我不喝，你赶紧回区上去！”说完气呼呼地走了。侯世昌回到区上，受到陈老耿严厉的批评，他知道是宋铁柱反映了他的问题，他拧着脖子很不服气，心里说：“宋铁柱算老几，打起仗来，他顶个什么？”可是大伙儿的眼睛都严肃地盯着他，也不能发作，只好口头上认了错。有一次，宋铁柱找侯世昌商量拿掉杨柳村岗楼的事。侯世昌正要露一手，忙说：“不用商量，把任务交给我得了。”宋铁柱不放心，要和他一块儿去。侯世昌气呼呼地说：“那你们去吧，反正也不短我一个人！”把宋铁柱气得找别人商量去了。当天晚上，侯世昌换了一身绸子袄裤，头戴礼帽，带着他那一班人，划了个小船，直奔杨柳村而去。侯世昌独个儿进了村，走进一家饭馆，要了酒菜，让饭馆里的伙计把岗楼上他的结拜兄弟杨小六叫来。二人一面吃一面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下半夜，月亮快要下去了，轮到杨小六换岗。杨小六跟上班站岗的伪军冯小四，在第四层岗楼上，对下面连划三根火柴。沟那边也亮了三下。他俩下来，放下吊桥。侯世昌带着一班人就突击进去。侯世昌从窗窟窿里对准伪队长乔二旺床上连打三枪。这时，乔二旺正在村里一个相好的财主家抽大烟呢。侯世昌和杨小六把乔二旺敲诈来的东西私分了。天刚亮，侯世昌用两只小船，装着十几个俘虏，一大堆胜利品，洋洋得意地往回走。宋铁柱发觉侯世昌没有烧掉岗楼，就领人直奔杨柳村烧了岗楼。他们又在那一带恢复政权，建立武装，活动了好几天才回来。侯世昌这次拿了岗楼，自己觉得挺了不起，就越发无拘无束了。他带领几个队员，又去杨柳村了。侯世昌这一伙人到了杨柳村，胡作非为。几个队员拿三十斤小米票，跟村长王福海要六十斤白面，不给就用枪托子捅人，实在太无法无天了。杨小六带着几个队员到一个名叫“三道弯”的女人家里鬼混，惹得老百姓爬院墙看热闹。陈老耿不放心，来信调侯世昌赶快回区。侯世昌心里想： 准是宋铁柱，背后拆我的台！眼看着顶不住，他只好换了粗布衣服，带着人回去了。侯世昌先到程小兰那儿，想探探风。他谩骂宋铁柱出他的丑。程小兰气得顶了几句，说：“你吃喝嫖赌，破坏八路军的纪律，谁不知道！”侯世昌火冒三丈，照程小兰脸上一拳打去，程小兰跌倒在地，鼻口流血。陈老耿、郭长海、高亮儿把侯世昌批了半天，叫他写检讨，准备开大会处分他。侯世昌一言不发，最后说：“谁英雄，谁狗熊，走着瞧！”侯世昌回到班里，找杨小六暗地里商量说：“他们就想把咱们打击下去，咱们还得露两手给他们瞧瞧！”他俩商量了半天。第二天，郭长海他们刚起床，侯世昌浑身是血，带着杨小六、冯小四进屋来。侯世昌从腰里解下包袱，一抖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炕边，把大家吓了一跳。侯世昌神气十足地说：“瞧吧，这是商会长汉奸刘明堂的脑袋，我进城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来了，你宋铁柱能说漂亮话，弄个人头来试试！”郭长海、宋铁柱、高亮儿严厉批评他违反政策，无故胡乱杀人。侯世昌回到班里，煽动他那些兄弟交枪不干了。杨小六跟着一唱一和：“八路军的饭好吃，难咽……”陈老耿闻信赶来，下令：“把坏蛋捆起来！”当场从他俩身上搜出两卷银票子，两个宝石戒指和一条明光耀眼的金链子，全是抢商会长家的。那天，杨彩凤下乡去了。程小兰因为淋了雨，受了点风寒，躺在炕上发烧。宋铁柱捧着两罐饼干，跟队员们来看程小兰。宋铁柱笑着说：“妇救会主任，这是我们慰劳你的。”程小兰不要。郭长海说：“你不要客气！你们也出了力，这是大家送给你的。”“嗨！要不是你们把敌人引了去，或许我们还打不了这个胜仗呢！”高亮儿说。程小兰留下一罐给杨彩凤，打开一罐，叫大家吃。每人拿了两块。宋小柱一边吃，一边说着装鬼脸：“哈，甜丝丝的呢，这可是开洋荤啦！”逗得大家都笑了。其他的人坐了一会都走了。宋铁柱因为杨彩凤不在，煎好一碗药，给小兰吃。恰巧侯世昌夹着铺盖进来。宋铁柱对侯世昌招呼了一声，有事出去了。侯世昌翘腿搁脚地躺在炕上，枕着铺盖，抽着纸烟，说是不愿意干了。原来侯世昌在县大队工作，闹脾气回来的。第二天，陈老耿派郭长海来告诉程小兰，叫程小兰劝劝他，留在区小队里工作。程小兰一连劝了好几天，一阵软一阵硬，好说歹说，总算把侯世昌说通了，到区小队当班长。一天，陈老耿派人来叫他去谈谈。他的老毛病犯了，他又跑到程小兰那里，想探探风声，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争吵了起来。侯世昌说：“老陈叫我，大概宋铁柱又在背后拆我的台！”程小兰说：“你别胡说，宋铁柱不是那样的人，脸黑怪不着镜子！”两人争吵了一阵，侯世昌骂道：“呸，宋铁柱配拾粪，你倒把他当宝贝。前两天，他挨在你炕边，他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呀！”“侯世昌，你……你含血喷人，你破坏八路军纪律，无故乱杀人，罪不可赦！”程小兰嚷道。侯世昌恼羞成怒，照着程小兰脸上，一拳打去；程小兰站不住，跌在地上，立刻鼻孔嘴巴都在流血。侯世昌还想上去打，忽然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他，把他一抡，他就摔倒在地上。一看，是宋铁柱。侯世昌心里，立刻升起热辣辣的一股火，跳起来就要同宋铁柱拼，陈老耿和郭长海跟着进来，忙把他拦住。陈老耿和郭长海，把侯世昌拉出去，很诚恳的教育他。可是他不但不认错，而且把盒子枪在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程小兰因为孩子有病，正抱着拍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侯世昌气汹汹地进来，要程小兰跟他一起走。他说：“小兰，你要是我的老婆，马上脱离工作，卷起铺盖跟我走。你要工作，咱俩就拉倒，一刀两断。”程小兰气得手脚冰冷，睁圆着两眼，说：“你别吓唬我，拉倒就拉倒，我还能撂下革命工作，跟你走啊！”“好！你有种！”侯世昌见她不答应就来夺孩子，孩子吓得“哇——”地哭了。程小兰抱着不放，侯世昌用手卡住孩子的胳肢窝，用劲一拉，程小兰就扑到在地上。侯世昌还踢了她一脚，抱着孩子就走。侯世昌到县上，要同程小兰离婚。程小兰觉得跟他实在没法过下去，就当场办好离婚手续。孩子不久就病死了。侯世昌、杨小六因为无组织，无纪律，无故乱杀人，私自分赃商会长的东西，被关了起来，经过教育和劳动改造，才取保释放了。一九四二年，鬼子在晋南河阳区的“五一大扫荡”开始了，县委书记兼县大队长陈老耿，召集全县干部开紧急会议，号召大家不动摇，不悲观，誓死和人民在一起，渡过难关，争取最后胜利。会后，宋铁柱、郭长海、程小兰等几个人，划成一组。回到区上，召开群众大会，动员老百姓坚壁东西，掩护干部……敌人来得又快又多，黄河岸边，大堤都给鬼子的车子队封锁住了。敌人“拉大网”了，外边一层马队，里边一层步兵，方圆几十公里的合击圈儿越缩越小。宋铁柱和游击队员们把枪械埋在地里，跟老百姓一起走。可是敌人的骑兵、步兵和伪军，四面八方围上来，不知有多少。后来，敌人把男女老少赶在一起，男的站这边，女的站那边。汉奸走来走去问. “谁是八路军？谁是共产党？谁是干部？谁是游击队？快站出来！”问了半天，没有人回答。鬼子发怒了，带着汉奸，一个个检查，把高亮儿、宋铁柱和一个投奔过来的老排长都拉出去。程小兰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年轻妇女，也拉出来不少，程小兰也在内。不一会，鬼子又把老排长、高亮儿等五人，一个个捆绑起来，推到前面的空地上。汉奸强迫老百姓挖好坑，鬼子先把一个名叫王树根的拉到坑边，王树根大哭大喊，被鬼子推到坑里。接着，一个鬼子来拉老排长。老排长紧闭着嘴走到坑边。突然，他用尽力气，飞起一脚，踢中一个鬼子的下身，那个鬼子当场就昏倒在地上。另一个鬼子忙从后面赶上来，一刺刀把老排长挑进坑里。鬼子和汉奸都在嘴里骂个不停，一连又推下去两个人。最后只剩下高亮儿了，他睁着两只圆眼，望着鬼子汉奸，一边走，一边痛骂。鬼子把他推下坑去。他还是不停地骂。汉奸叫老百姓铲土，老百姓不肯动手，只是眼泪直流。代替他们五个人哀求。汉奸就在老百姓的手上夺铁锨。汉奸们拿过铁锨，一铲一铲地，就把五个人埋住了。汉奸们埋上土，还在上面踩。这时，老百姓的哭声，惊天动地。天快黑了，鬼子把拉出来的一批男女，一根绳子缚着六个人。把他们的手都反绑着。军号一响，都带走了。老百姓等鬼子一走，就争先恐后地拥到坑上，大家拼命地用手刨。可是，拉出一个，死了；又拉出一个，也死了。五个人，浑身都发青紫，人们围着痛哭。郭长海把高亮儿的胳膊上下摇摆，救了半天，高亮儿慢慢地缓了过来。五个人，救活了三个，老排长和王树根，没有救了。这时，被鬼子带走的男人，鬼子把背包和子弹，都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宋铁柱想起高亮儿，眼泪不住地流。他弯下腰去，用膝盖来擦眼泪鼻涕，想回头望望程小兰，被鬼子踢了一脚。天色暗下来了，他们走过一个小村庄，看见村边柳树下，有一群妇女，都蹲在地上，哭得很悲惨。另一边，还有一批鬼子兵，围住一群妇女。当中有个汉奸，手里提着几只鸡，不知对妇女们说些什么。那个汉奸，忽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把手里捉着的几只鸡，全部向空地上撒出去。一群妇女，就去捉鸡。鸡乱飞乱跑，妇女们东追西捉，有的撞痛头，有的跌破皮，鬼子们都拍手大笑，引以为荣。程小兰一见，心疼得别转过头。她一面把反绑着的手儿扭动，松了绳子，一面想： 要是落到鬼子手里，真不得了！天漆黑了，还没进村去。正在转弯的时候，程小兰趁汉奸不在跟前，脱出手，钻进路边的厕所里。直等到大队走过，天黑透了，她才沿着墙溜出村，钻进麦地里。程小兰想起高亮儿、老排长，死得太惨，宋铁柱又不知死活，心里又难受，又着急。她在麦地里，躲了一天一夜，肚子实在饿极了，就走进一个村子里，她轻轻地敲开了一家的门，走进去。这家只有个老婆婆，老头儿出去了。老婆婆拿出饽饽给她吃，并且告诉她鬼子在村里杀人放火的惨状。老婆婆说：“鬼子不准谁家藏八路，不然的话，砍头烧房子！”忽然，鬼子又进村了。老婆婆慌忙把她拉进里间，叫她睡在炕上，拿破嘴壶和一个碗，放在她枕头边，假装病人。程小兰说：“大娘，你就说我是你外甥女儿，准没事儿。” “哎。”老婆婆答道。老婆婆拐着小脚，到外间舀了一桶水，倒在炕前，又撒些灰在上面，故意弄得非常龌龊。鬼子已在隔壁敲门，程小兰正觉得惊吓，老头儿回来了，叫程小兰快藏起来。程小兰正要说话，鬼子已经连骂带喊地来敲门了。老婆婆忙拉着程小兰躺下，拿被子蒙住。老婆婆对老头儿说：“你快去开门，说这是咱们的外甥女儿。”大门开了，鬼子和汉奸，往老头儿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就闯入了里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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