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一段时间,靖本与靖批真伪的讨论,再一次呈现热烈态势。 数年以来,主伪靖批的学者,使用了一种独特的研究方法,这个方法的要点,是参照1959年以前公开出版的涉红文献,以涉红文献之失,来对比靖批文字是否“同失”,以此等。这个方法,由任俊潮先生于20世纪90年代辨伪靖批俊潮法”。迄今为止,主伪学者使用任俊潮法,得出了一系列倾向于证伪靖批的学术论据,并导致近20年来红学学术天平,向有利于证伪靖批的方向倾斜。 任俊潮法逻辑圆通,具有启发性。笔者温和主真靖本,同时也关注并重视主伪靖批的学者朋友们,通过各自辛勤努力,所取得的一系列学术进展。 此前不久,笔者写过一篇关于靖本“荣玉”出现时间符合靖本证真逻辑的小文《靖本证真的一个逻辑点》,本文在此基础上,拟尝试一下采用任俊潮法,反其道而行,考察一下以任俊潮法证真靖本的可能性,并以此对任俊潮法施用于靖批证伪与证真的有效性,进行一次粗略的检验。 靖批如果为真,靖本必然为真;如果靖批为伪,靖本无辨伪上下两个部分,分别进行叙述。 一、靖本证真 (一)靖批第129条“贯顶”独同己卯本 第六十五回靖批第129条:“今用大翻大解醍(湜?) 贯身顶法语是湖全(不可解)。”“不可解”三字,是毛国瑶先生语,因为此批文字颠倒错乱过甚,他感觉难解文意。俞平伯先生后来校读第129条靖批为:“今用醍醐灌顶,全是大翻行辑录庚辰本此批:“[庚辰]全用醍醐 (灌)顶,全是大翻身大解悟法。(己卯同)”今天我们面对的材料,比20世纪60年代丰富了许多倍。不得不说,《俞辑》此处所注“己卯同”三字,有疏漏:我们查看己卯本原批会发现,己卯本和庚辰本并不完全相同,而庚辰本原批与《俞辑》用的都是“醍醐 顶”。己卯本不同于庚辰本,也不同《俞辑》,而是独作“贯顶”,恰恰与靖批第129条“贯顶”相合。己卯本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之时,未予公开,一直是珍藏密敛保存在北京,毛国瑶先生完全没有可能看到己卯本,无从知道己卯本上是“贯顶”之文。而己卯本第一次公开影印出版,是在80年代。 如果我们考虑靖批小册子的抄出时间,不像是在1959年,而是至迟可能会到1964年3月底4月初毛国瑶先生与俞平伯先生通信期间,那么我们可以把此前更多的《俞辑》版本拿出来对比: 1954年版《俞辑》:“[庚辰]全用醍醐 (灌)顶,全是大翻身大解悟法。(己卯同)”1958年版《俞辑》:“[庚辰]全用醍醐 (灌)顶,全是大翻身大解悟法。(己卯同)”1960年版《俞辑》:“[庚辰]全用醍醐灌顶,全是大翻身大解悟法。(己卯同)” 比对之后我们可以看出,1964年前《俞辑》四个版本,同于庚辰本。至此我们可以完全排除1964年以前,毛国瑶瑶先生也无从得见己卯本。可否得出一个初步的结果:靖任俊潮法,按此法之法则,推演一下“贯顶”来历,似可得出一个靖本为真的结论。 辑》和靖批,反其道异化之后,似也可以得出来靖本为真的结果。何以主伪学者使用任俊潮法,多年以来得出来的清一色都是靖批为伪呢?这样完全相悖的结论,是由同样的方法得出。用来检验靖批真伪,任俊潮法是否是合乎科学 (二)靖批第132条“极奇”位置独同己卯本 第六十六回靖批第132条“极奇极趣之文金瓶肖把亡八脸打绿已奇些剩忘八不更奇”,俞平伯先生校读为“极奇极趣之文,《金瓶(补'梅’)》有'把亡八脸打绿’已奇,此云(以'些’校为'此云’)剩忘八,(补'岂’)不更奇”。 第132条靖批中有“极奇极趣之文”。我们看1954年行,此批作 : 根据《俞辑》这个括号注,我们知道己卯本同庚辰本一样亦有此批,但是有不同于庚辰本的字“极奇”。我们看一首先想到的恐怕是以己卯本的“极奇”,置换与括号注紧邻着的末尾二字“更奇”,使“岂不更奇”成为“岂不极奇”,这样更合乎道理。 今天我们能够有条件,轻易对照己卯本文字,一下就能找到己卯本这个“极奇”实际所在具体位置,知道己卯本此批作“极奇之文,极趣之文……”,是己卯本把庚辰本此批开头的二字“奇极”置换成了“极奇”。后知后觉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是,我们需要知道,在1964年前,靖批小册子抄出之时,并没有公开的己卯影印本通行于世间,己卯本正是在珍藏秘敛状态中。如果是要参照《俞辑》伪造此一条批,需要先知先觉,必须先要给括号注(己卯作“极奇”,余同)中的“试,试过之后,才能知道“极奇”二字的确切位置,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无从下手,因为《俞辑》此批,包含有两个“极”字注并没有给出此“极奇”二字的具体置换部位,而括号注紧跟的是末尾“更奇”二字,理论上置换末尾的“岂不更奇”为“岂不极奇”,才更合乎道理,语句也通。其他可能的位置,例如可以置换6、7二字“极趣”,使成“奇极之文,极奇之文……”也可以,或者置换中间的“已奇之至”为“极奇之至”,或者是“已极奇之至”,意思都通,再或如前面所说,就近置换紧挨着的“岂不更奇”为“岂不极奇”。当然,置换距离最远的,位于开头1、2字位置的“奇极”,使成“极奇”,也 有如此多重选择,具体放在哪里才能符合己卯本位置,凭空猜度,难度不小。而无论置换在哪里,置换哪个词,文意几样的极口夸赞之意。 还有优先选择,靖批如果是悬空伪造,在此处要冒极大的风险,如果明智,知难而退,不录此批或者简单重复庚辰本批恐怕是智慧之选。而我们今天看靖批偏偏录有此批。靖批此处作“极奇极趣之文”,简去了一处“之文”二字,置换的恰是庚辰本此批开头1、2字“奇极”位置,这样就与己卯本文字“极奇之文,极趣之文……”相颉颃!靖批与己卯本此批,“极奇”二字位置,凑巧都位于批语开头,这个巧合马上使人眼前一亮!今天的研究者,己卯本已经完全公开,其文字是久在我们视线里了,后知后觉会觉得“奇极”“极奇”天然挂钩,我们不妨体味一遍在没有己卯本做参照时,我们能否先知先觉给“极奇”找到唯一妥善的安置位置。 靖批“极奇极趣之文……”与当时处于珍藏秘敛状态不期而遇!至此又强化一步,根据任俊潮法,靖本《红楼梦》切实存在,靖批非伪造,而是抄自真实的靖本。靖批真实的可能性无法 (三)靖批第68条“因敬老”独同甲戌本残批“因敬(老)” 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足为世家之戒”。我们看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204页第5、6行所辑庚辰本批:“……宁荣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当奢,岂能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 ,然后姿(恣)意方见笔笔周到。”比较一下此处靖批与庚辰本批,靖批的重点基于家庭伦理,而庚辰本批的重点,是赞作者的写作笔法,“笔笔周到”。因此,靖批用的是“因敬老”,庚辰本批用的是“写敬老”。 除辑录了庚辰本批以外,并未辑录其他抄本上的这一条批语。批之外,我们看甲戌本第十三回其实也有此批,只是甲戌本此批是半页残批,《俞辑》整理时漏掉了。 甲戌本此批所在页,即第十三回第1页,此页自左上角至右下角斜着撕去了下面半边,撕痕处盖有三枚印,是甲戌本曾经的收藏人刘铨福的印两枚:“刘铨福子重印”“砖祖斋”,和胡适先生阴文印“胡适之印”一枚。可见此页在清代刘铨福手上时即已经撕缺。虽然甲戌本此页残破,今天事故得姿意放为(后面残缺)……” 甲戌本此批虽然残缺,并不妨碍基本意思完整,我们看 敬”字下面第一个脱字就是“老”字,因此甲戌本之“因敬(老)”即同于靖批“因敬老”,两本此批的着眼点,虽然语句不同,都是在讲家庭伦理,父亲不管,儿子胡来,靖批更多一句“足为世家之戒”。那么靖批的“因敬老”与甲戌残批的“因敬(老)”相谐合,与庚辰本批的“写敬老”形成分野,因 同样我们考虑靖批小册子的实际抄出时间,不像是在我们需要把《俞辑》1964年4月以前更多的版本批语拿来做对比。 字未提甲戌本此处有残存回前总批的事情,直到1963年版总批,文字多残缺,不录。”至此,我们可以完全排除毛国瑶先老)”之批的可能性。 孤,与《俞辑》相脱离,与庚辰本此批相脱离。此时我们使用一下任俊潮法,有理由倾向于得出一个基本的结果:靖批《红楼梦》早期抄本,真实存在的可能性无法排除。 (四)靖批第45条“皓首驼腰”同甲戌本原文 调侃世人余亦受过此骗阅此一笑三十年前作此语之人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使彼亦细听此语彼则潜然泣下余亦为之败《俞辑》第162、163页所辑此批作“[甲戌眉批]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下,余亦为之败兴”。《俞辑》此处独作“皓首驼”;今天我们回看甲戌本此处原文作“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本此处原文作“皓首驼腰”,与靖批此处相同。我们另外查看1964年前出版的《俞辑》各版: 1958年版《俞辑》第163页作“皓首驼” 1960年版《俞辑》第121页作“皓首驼背” 1963年版《俞辑》第126页作“皓首驼腰” 作“皓首驼腰”了。此处怀疑靖批者或可以认为,毛国瑶先小册子是1964年才传出来,时间上更晚。但是我们也需要考虑有另外的可能性存在:靖本实有,靖本上此批即作“皓首驼腰”,与甲戌本批“皓首驼腰”同。 (五)靖批第68条“岂是”与甲戌本批“嫡是”一正一误 第十三回靖批第68条批语特长,是写秦可卿的。今天我们参照甲戌本批语,知道第68条靖批应是把几段批语杂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中“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句,夸奖的是秦可卿,以反问的方式说她不是坐享安富尊荣之福的人,而是有能力操心构想家族事务的人,语义贴切,文意连贯。 我们再看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作“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甲戌本此批原文作“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与《俞辑》相比较,“者”的所在,样,都是加倍肯定的意思,而在此处如此的“嫡是”,批者畸人”,这样一来语义文意就反了,文意一反,后面批语“姑赦之”的理由就无法成立。 关于“嫡是”“岂是”,1953年版《新证》为:”岂(原作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周汝昌先生已在《新证》中使用“岂是”在先。说明周先生即认为此批的“嫡”字不妥,直用“岂”字。是否因此即可判断,靖批抄录者是从《新证》摘取了周先生的“岂”字,实际情况无法排除倒过来因为“岂”才是正确的文意。 其可能来自《俞辑》,其实倒可不必,其一的理由是《俞辑》的误字并不简单纯粹是误,误字也是俞平伯先生斟酌语句合理才用,不然他会另外在误字后面的括号里径填校字;其俞非倒过来 。 (六)靖批第87条“聊聊”独同庚辰本批语原文 者聊聊矣不怨夫(朱眉)前批知者聊聊……”,“聊聊”在靖第15、16行,此批作“[庚辰眉批]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又]前批书者寥寥……”,《俞辑》此处两出的是“寥寥”。今天我们对照庚辰本原文,知道庚辰本原文此处两出的,却是与靖批相同的“聊聊”而非“寥《俞辑》的“寥寥”,与庚辰本原批的“聊聊”同,说明靖批此处不是抄自《俞辑》。 我们再看1953年版《新证》第546页第2行,“……今知者聊聊(寥)矣……”,周汝昌先生在取用“聊聊”之后,加个括号注出一个单字“寥”,而不是二字“寥寥”,如果靖批抄录者是要根据《俞辑》和《新证》伪造此批,我们不妨亲自要有冒险的胆量。今天我们可以有庚辰本在手,“聊聊”二字可以看得极普通,那是我们后知后觉,但在1964年前,一“聊聊(寥)”在没有任何辅助说明时,凭空去选字,任何人都会感到难以下手。 根据任俊潮法推演,第87条靖批抄自《俞辑》的可能性,被完全排除。庚辰本虽然在20世纪50年代少量影印过,但毛国瑶先生并没有得到庚辰影印本,如果他有,就可直接参照庚辰影印本伪造脂批,岂不是比前前后后参照《俞辑》要便利得多。 《红楼梦》正文中也有“轻梦转聊聊”诗句。虽然如此,《俞辑》的“寥寥”,却是正确的表述,庚辰本批与靖批的“聊聊”,大概是借用“寥寥”之意,也就是说,俞平伯先生认为寥”,也该是这样的想法。《俞辑》所辑批语,再怎么误,都是通顺的句词,不通的少。20世纪50年代,无论俞平伯先生还是周汝昌先生,他们的学识,他们辑校、摘录脂批的认真度与真诚度,优于早期《红楼梦》抄本批语抄写家不知道多少倍,这一点,相信主真和主伪的学者朋友们都会认可。 (七)靖批所抄曹寅《紫雪诗》无独造异字 说,《紫雪诗》字条粘贴于第一册封面下。今天我们能看到有不同的版本,对照这些版本,今天我们知道靖批所抄《紫雪诗》,其异字大致所在: (八)靖本格式具备典型脂本特征 1.“箕裘颓堕皆荣玉”之“荣玉”(1964年7月告知俞平伯先生); 2.“设坛于西帆楼上”之“西帆楼”(第72条靖批括号注); 3.夕葵书屋《石头记》甲申批语残页。 二、靖批辨伪 1.第四十八回靖批第116条关于香菱,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523页第1—7行庚辰本批有共同的12字脱漏:“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 2.第十二回靖批第67条“此节可入西厢…”,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197页10行庚辰本批“此节可入西厢…”同。而庚辰本原批为“此一节可入西厢…”;靖批第67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脱漏“一”字,行迹一样。 3.第三回靖批第14条“阿凤三魂已被作者勾走了…”,1954年、1958 年版《俞辑》第78页第9行所辑甲戌本批“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抅走了…”。而甲戌原批为“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靖批第14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错讹“抅(勾)走”,是相似到基本相同的语词。 4.第十三回靖批第76条“…令余悲痛血泪盈面”,而 甲戌原批为“…今余想恸血泪盈”。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214页第3、4行甲戌本批为“…今(令)余想(悲)恸血泪盈腮(腮字原本缺,见胡适文)”。而《新证》1953年版作“…令(原作今) 余悲(原误想,草体写讹文又一例)痛,血泪盈(面)!(面字原缺,以意补)”。靖批“血泪盈面”之“面”,独同于《新证》补字。 5.第十三回靖批第68条“…岂能逆父哉…”,1954年 、1958年版《俞辑》第204页第5行庚辰本批为“…岂能逆父哉…”,而庚辰本原批为“…岂明逆父哉…”。靖批第68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有相同的异字“能”。 6.第十三回靖批第68条“…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214页第8、9行庚辰本批为“…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而庚辰本原批为“…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靖批第68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有相同的异字“者”。 7.第十三回靖批第70条“……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 ”,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214页第7行庚辰本批为“……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也……”,而庚辰本原批为“……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 ”。靖批第70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对照,此处都没有“心”字。 8.第四十三回靖批第106条“……尤氏亦能于事矣……”,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507页第5行庚辰本批为“……尤氏亦能於事矣……”,而庚辰本原批为“……尤氏亦能干事矣……”。靖批第106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有基本相同的异字“于(於)”。 近年以来,公开发表的靖本主真文章,比较少见。本文初衷,是向靖本证真方向,做一次试验型探索。关于所列上述主伪8点,笔者愿意主动尝试一次,不设上限,以靖本主真学者普遍执持的态度,给出粗略的极限解释。所谓极限,就如主伪学者认为靖本“荣玉”与己卯本“荣玉”一样是巧巧合,双方都属于极限解释。以下8点解释即属于极限探索,未必完全代表笔者本心正意。只是希望以下向靖批证伪相反方向,对主伪8点所作的极限解释,对靖批研究思路的拓展,有所助益。 辑》共同脱漏12字:“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根据这一事实,任俊潮先生于20世纪90年代首先据此判定靖批为伪,认为靖批是参照《俞辑》而伪造。任俊潮法所针对的案例,既是靖批第116条香菱批与《俞辑》此批共同脱漏12字,这个共同脱漏被后来主伪学者定性为靖批为伪的“铁证”。 今天我们先暂时抛开靖批第116条,让我们站远一点,我们先宏观看看脂批,看看脂批里边中文排比句容易产生同词脱文的情况。我们首先看甲戌本第十四回关于凤姐,有批语排句: 写凤姐之英气, 写凤姐之声势, 写凤姐之心机, 写凤姐之骄大。 而庚辰本同回此凤姐批则为: 写凤之珍贵, 写凤之英勇, 写凤之骄大。 因为是“写…,写…,写…,写…”的句型,抄写时容易造成同词脱文;另外一种可能是批语的整理者,主动省去一句,免得排比过多,显得“可笑”。 我们再看陈庆浩先生1987年版《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以下简称《陈辑》)第六〇〇页,也是香菱批:“[庚辰1108]…回思因欲香菱入园,是写阿呆情误,先写一赖尚华…”,而庚辰本原批则为“…回思因欲香菱入园,是写阿呆情误,因写阿呆情误,先写一赖尚华…”,对照庚辰本原批,我们能够知道,《陈辑》此批漏脱了“因写阿呆情误”一句,漏脱原因想必即是“…情误,…情误,”的句子结构,两个“情误”并排,产生了干扰。 无论陈庆浩先生,还是俞平伯先生,他们的学养,他们者双方都会认可。上面我们如此举例,不是为了彰显前辈误,其概率较一般文字漏抄,要多出许多倍。 今天我们再考察一下靖批第116条香菱批,似还是中文排比句容易产生同词脱文导致,“……不让……,……不让……,……不让……”的反复句式,容易对抄写者产生干 以上举第十四回凤姐批一例与《陈辑》香菱批一例,两例同词脱文想必还是无法有力说服主伪的朋友,主伪学者可以理解,不可理解的是怎么会那么巧,毛、俞两位居然脱漏到一起去了!居然是脱漏了相同的12个字。 是太多了! 可谓数不胜数。此一点我们还举靖批第116条香菱批为例: 我们以上面第116条靖批为例子,拿来对照庚辰本此条原批: 对照庚辰本原批后,我们看看第116条靖批脱漏之处,总计大概有多少处: (2)之 (3)也 (4)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 (5)所 (6)者 (7)且 (8)耳 (9)一 (10)哉 (11)故欲令人园,终 (12)筹划再四,欲令人园,必 (13)后 (14)方 (15)曰 (16)不可 (17)必得万人想不到自己忽一发机之事方可 (18)此思及情之一字,及(乃)呆素所悞(误)者 (19)故 (20)悞(误) (21)出 (22)使阿呆游艺之志已坚,则菱卿入园之隙 (23)回思因欲香菱入园,是写阿呆情悞(误),因写阿呆情悞(误),先写一赖尚华,实委婉严密之甚也。脂砚斋评 由上面统计可以看出,第116条不过区区一条靖批,对比庚辰本此处,其脱漏或省略就至少有23处之多!“……不让……不让”的12字脱漏不过是其中一条而已,这样从第116条少12字恰好重合,就不再是难以理解与难以接受的 况且,第116条靖批12字脱漏发生,还包含有两种可能的情况存在: 如果是上面第一种情况,就只能说是《俞辑》漏抄庚批巧合了早年靖本,误在俞平伯先生;第二种情况,才能说是生,两种情况发生几率基本对半。更何况以第116条靖批存在脱漏23处来看,靖本抄出时其选择性主动脱漏“…不让…不让”12字的可能性,亦无法有效排除。笔者相信主伪的朋友们,在不预设前提时,也会认可第一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不低于50%。借此一点,“铁证”之说,即需重新检验与讨论。 关于主伪学者关注的第二种情况,笔者相信,无论主伪般,但陈先生抄录香菱批时,尚会产生同词脱漏,毛先生抄性,都会存在,是谓巧合。此种巧合,我们可以向上包容看待,也可以向下排斥看待,全凭我们自心的训练。 第116条靖批与庚辰本原批两相对照,除23处脱漏之外,尚存如下独出通顺异文: (1)下(2)青(3)蹇(4)至(5)而(6)等(7)能(8)惟(9)耳(10)使(11)试思(12)因 龙”“罗” 和“会”,其数量不可谓不大。那么以150条靖批之多,脱漏之处与产生异文之处,该是多得难以计数,这样的局面必然导致文字向量多重发散,使用任俊潮法会产生 2.靖批第67条“此节可入西厢…”,与1954年、1958此一节可人西厢…”。靖批第67条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此处共同巧合都少了“一 ”字的问题,我们还举靖批第116 条香菱批为例子:靖批有“…然此人岂能不入园…”句,而庚辰本原文此处却作“…然此一人岂能不入园哉…”,对比庚辰本批,我们知道靖批第116条又可能脱漏了“一”字。靖批“……然此人岂能不入园……”语句多么简洁,庚辰本原批“……然此一人岂能不入园…… ”靖批第116条漏脱了“一”字,主伪学者不会当回事,笔者也不会当回事,见而不见。而靖批第67条脱了“一”字,因为《俞辑》亦如此,我们关注的眼神就完全不会一样了。 样的单字脱漏,150条靖批中似是比比皆是,随处可脱,随合,因此都被忽略去。而《俞辑》“此节可入西厢……”脱漏“再现。 3.关于靖本第三回,靖批第14条“阿凤三魂已被作者勾走了……”,而甲戌原批为“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而且甲戌本上“拘定”二字抄写是工工整整的正辑》第78页第9行所辑甲戌本批“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抅 首先,“抅”读音为“ju”,本是“拘”的异体字写法,换言外廓本来一样,核心部分“么”“口”写小字时几无从分别。既然容易误看误写,即把“抅”“拘”当一个字看待,取同样的读音和文意。 与“定”上部的“宝盖头”不同,二字下部写法完全一样, 而宝盖头手写时,其秃宝盖头部分的两笔,行草快写法会缩变成带波折的一个横画,宝盖头的点若再写为短竖点,则这样走”字和“定”字行草写法时,因字形相像,容易引起交叉 走”的可能性,推演起来不算困难,而最终出版的《俞辑》,因书写链条的进一步传递,导致其终于错为“抅走”。但是拘定”二字,不是其底稿上“拘走”的误认?这两个字去掉偏旁提手,只看“勾”字与“句”字,“勾”本作“句”,据《说文解字注》:“后人句曲音钩……又改句曲字为勾。此浅俗分别。不可与道古也。” 我们今天的学者,学用都是现代汉语。哪怕现代汉语,也是一直保留了古文中“勾本作句”的种种行迹,例如今天我们现代汉语里的“能够”“枸杞”“苟且”“佝偻”等词汇里,都存在一个有“句”字偏旁的字,因为此偏旁的存在,这些字都还发着“勾(gou)”的音。“高句丽”今天我们官方读音,还是读成“高句(gou)丽”。 《红楼梦》无论脂批还是正文,丢失偏旁与增加偏旁之事与》中有联句“ 岂招尤见替,实攘诟而终”: 庚辰本异化为:“岂照尤具替,实攘詞而络”; 甲辰本则完全省略了这两句联对,省略处理后,前后文意也还连贯,未受影响。我们不会因此就怀疑甲辰本。 4.靖批第76条“…令余悲痛血泪盈面”,甲戌原批为“…今余想恸血泪盈”,而1954年版《俞辑》为“今余想恸血泪盈腮”;1958年版《俞辑》作“…今(令)余想(悲) 恸血泪盈腮”。靖批此处“血泪盈面”不再同于《俞辑》的“血令(原作今)余悲(原误想,草体写讹文又一例)痛,血泪盈(面)! (面字原缺,以意补)”。于是,主伪的朋友以靖批第76条“血泪盈面”之“面”,同于《新证》补字之“面”,转而认定靖批第76条是根据1953年版《新证》伪造。 其实,“血泪盈面”本是脂批现成语。《红楼梦》开头第三回,王夫人告诉黛玉道:“我有一个孽根祸胎”,甲戌本此处有现成旁批:“四字是血泪盈面。”靖批抄写者不必去《新证》上寻来“面”字,只甲戌原批即资搬来现成使用 。此亦可证周汝昌先生熟稔脂批文字,由此可见一斑,因此周先生给第十三回甲戌本批“…血泪盈”意补缺字为“面”,使成“血泪盈面”,一补即妥。 无论是《新证》所用异字,还是《俞辑》所用异字,各有独到之处,某种性质上,等同于是一种现代脂批,这些异字,与早期脂批抄本原字遇合的几率很大。靖本如果真实 ,靖批与《俞辑》《新证》所用异字,遇合的几率就很大。 5.靖批第68条“…岂能逆父哉…”,与1954年、1958年版《俞辑》所辑庚辰本批“…岂能逆父哉…”相同,而庚辰本原批为“…岂明逆父哉…”,主伪的朋友借此认为此亦靖批抄自《俞辑》之一证。笔者推测“岂明”明”草体写法相近之故 。“岂能”“岂有”与“岂明”相比,更通俗而贴切。150条靖批碰上,当是一般概率论所容许的情况。何况其反过来的可能性,亦可能是20世纪《俞辑》之一二单字错简,巧合于18世纪之靖本,这个概率值更高的可能性也存在着。我们今误字之夥,实在是无法小觑,这些错文误字,语意都通顺,甚《俞辑》与靖批同错同误碰上的几率,必定也多。 者…… ”,“者”字相同,而庚辰本原批为“……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此“者”字已在前半部主真部分“嫡是”“岂是”讨论时略做解释,不赘述。 7.靖批第70条“……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也……”相同,而庚辰本原批为“……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靖批此处与《俞辑》共同没有“心”字。其原因与靖批第67条“此节”“此一节”或者相仿,属可有可无之字。不赘述。 氏亦能于事矣…… ”,1954年、1958年版《俞辑》第507页第5行庚辰本批为“ ……尤氏亦能於事矣……”,而庚辰本原批为“……尤氏亦能干事矣……”。“能于事”雅而文,有脂批颜色,“能干事”则庸而俗,“干”或为“于”之讹,“干”“于”字形之近,靖本靖批此处本来作“于”的可能性就存在。庚辰本“干”字反过来能部分佐证靖批“于”字的确来自一个可靠的古抄本,而不是 希望未来有一天,靖本能够重出江湖,彼时,靖本以其“伯先生以其“能於事”先见之笔,一洗《辑评》缺误过往。 除以上主伪8条,还有第十三回靖批、庚辰本批“可从此批”之疑,俞平伯先生之校比较符合众议,不赘。 150条靖批手写抄出,与其他脂本批语比较,脱漏之处数不胜数,增字异字数不胜数,其文字理路不同于整齐有序的镌刻古籍。在靖批存在大量增字漏字异字的情况下,使用任俊潮法,会产生变量弯曲。除以上8点,随着研究的细致深入,相信还会有新的疑点不断被发现。我们研究靖批的朋友,在看到靖批异字正确不误时,没有感觉,容易忽略;而当靖批出现异错字时,尤其在看到《俞辑》也出现了相同的岔漏,即以为必是问题所在。其实不妨尝试换一下思路,出错总是在容易出错的地方,写字抄书也是在容易出错的地方写错抄岔。同理,纠错总是在有错的地方纠错,如果不真,任俊潮法应用于靖批辨伪的局限性与不确定性,鞭策的正是我们的包容心与判断力,也考验我们的信心是否运行在合理区间。这一点千万谨慎,谨慎,再谨慎也不为过。因为靖本遗失,靖批暂不作为有据脂批。学界保持耐心,共同校,纳人脂批,是稳妥的方法。等待的同时,主真与主伪双方彼此包容,在充分讨论彼此分歧的前提下,共同支持抢救和发掘靖批文献,包括尚未披露和披露不充分的部分。 结语 笔者秉持温和主真靖本的立场,此前只是对靖本底盘信息的高度认可,并未认真寻找具体相关材料做扎实笔记。2021年8月以来,笔者开始着手认真收集各版《俞辑》,连同手边各版脂本与《新证》等,以最笨的法儿,一一席地打开,逐字逐词,认真笔记,努力研判。这次研判的动力,来自主伪学者朋友们的勤奋与刻苦,以及与诸位师友就靖本靖批真伪进行的广泛交流,无形中对笔者形成激励,感谢他们。 今天我们所见靖批,其抄出情况十分复杂,其复杂性在靖本实物重新发现之前,足以兼容今天主真与主伪双方的意见,双方无法谁压倒谁。未来一个时期,主真与主伪双方意见,难以有效融合,是可以预见的。难以融合能够促进双方各自去搜寻新的论据与材料,探索新的逻辑方法,新的材料与新的逻辑方法的涌现,使靖本靖批讨论,会慢慢超越局限于局部靖批一字一词、某字某词是真是伪的单纯问辨,越来越聚焦于靖批全貌,这是可喜的学术局面,也是靖批靖本学术争鸣与推进的正面表现。 靖批部分文字错散杂乱之状,规律难寻,如何解释这些情况,依然是研究者需要认真面对的题目。150条靖批是手抄问世,抄错抄乱的可能性,无法排除。甲戌本与庚辰本上也有杂乱难读的批语存在,只是杂乱程度与数量不同的差异。 毛国瑶先生的靖批小册子,是在靖本丢失之后传出,笔者此前撰有《靖批与“靖批之疑”的浅思考》一文,论述小册子的实际落笔抄写时间,似不是1959年,似是在1964 年3月底俞、毛开始通讯之后不久,此时发现靖本已然丢失,靖批小册子是在无奈的情况下被动抄出,毛国瑶先生似还保存有另外的批语底稿,或者既是他1959年与靖本抄本对读的自持有正本及随页批语纸条,或者抄写小册子时手边还有一定的其他参照,如《俞辑》《新证》等。虽然对主伪8点做一些极限解释,笔者综合主伪学者朋友们的研究成果,倾向于相信毛国瑶先生1964年整理抄写靖批小册子时,似是参照了《俞辑》与《新证》,毕竟印刷字体比几年前随意而记的手写字符,更完整且更容易认读。1959年的无意识抄录,与1964年的有意识整理相参伍,此无奈之举,靖批研究者应予一定程度的谅解。 关于靖本,笔者虽然温和主真,但是重视主伪学者朋友们给出的一系列材料与论据,尊重他们的研究方法与研究方向,愿意平行关注他们的学术进展,对于认定靖批出于伪造的最终结论,笔者则持保留意见。保留意见的原因,笔者还愿举平遥古城的例子,我们今天所见平遥古城,我们再怎么执持门钉非古、旗杆非古、箭垛非古之证,都对,我们甚至可以折一段栏杆,掰一块雀替,看其茬口断面确实 是新木头,但是我们不能就此否定整个平遥的底盘是个古城。这个比喻也许不够恰当,只为辅助说明之意。靖本的基本底盘,需要主伪与主真的学者,一起认真全面考量。笔者深感靖本靖批真伪讨论中,尚有许多的不确定信息有待于进一步发掘澄清。 以上是笔者研判之后所得关于靖本靖批的一点粗略认识,只是向靖本证真方向所做的一次初步尝试,带有探索性,固然不足以一劳永逸就此完成可靠牢固的靖本证真,更不足以否定主伪靖批的学者朋友们所做的开拓性研究工作。文中或有不妥,愿意与研究靖批关心靖本的朋友们分享,并欢迎讨论切磋,亦盼学界师友批评指正。笔者亦真诚盼望,靖本靖批的主真与主伪双方,互相信赖,相辅相成,虽然一正一逆,方向相反,双方互为正逆,从来大道皆双行,我们同在一条开阔的道路上,来而知往,彼此相望。 (本文承梅节、沈治物、崔川荣、张杰、乔福锦、吴铭恩等诸位先生批评指正,在此表示诚恳感谢;本文撰写参照于鹏、高树伟先生等最新研究成果,以及自靖批真伪讨论开展以来学界师友长期积累多项研究成果,一并深表谢忱。) 【本文选自《红楼梦学刊》2022年第5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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