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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彪根儿又来了！”我一边大声吆喝一般冲进了屋子。看见煮好的肉我眼睛一亮，连手都没洗，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妈妈嗔怪着拍掉我的手，“也不嫌烫！”。也许是没往心里去，她也没有回答我之前说的话，只是叮嘱我少和张德接触。没错，彪根儿的真名就叫张德，只不过并没有人叫。他一年到头穿着破烂的灰色棉衣和大红的毛裤，走到哪儿也拿着个破麻袋，往大街边上一铺就懒洋洋地躺下。到这儿您也看出来了吧，他——是个乞丐。小孩子总是对这样的人物感到好奇的。我经常偷偷打量他，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怪诞的事件，人们总能看到在张德出现的那天，有个扎朝天椒的小姑娘跟疯了一样，从大街头走到大街尾，一走就是大半天。还贼兮兮地用眼珠子一直瞟张德。我好像总记得张德是什么样子。他的姿势很固定，除了躺着便是坐着。他永远是倚着墙半坐着，双腿呈大字形分开，仰着头看着来往的行人，脸上总是挂着奇异的微笑。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营业，既不张嘴乞讨，也不伸手要饭。除了邋遢点，他好像和退休出去晒太阳的老大爷是一个范儿。小时候的我不知是纯粹好奇还是性格恶劣，有时也会趁张德睡着时干一些坏事。比如说站在他面前发出夸张而又古怪的大笑，等他马上要被我吵醒时，撒腿就跑。要不然就是拽拽他的衣衫或是壮着胆子去戳一戳他，当然这也是以他睡着为前提的。他的反应总是楞几秒再冲我憨憨地笑，虽然这让我感到无趣又愧疚，不过下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后来听妈妈说张德就住在邻村，除了老母亲再无其他亲人。他拥有的也仅仅是一座没了顶儿的“房子”。妈妈还告诉我，尽管张德活得很艰难，但他总是把别人给他的饭先让母亲吃。可这也改变不了他好吃懒做的本质，明明有人想雇他干活，他却拒绝了，宁愿沿街乞讨，也不愿自食其力。这也让小时候的我感到有点不理解。说实话，张德为我小学和初中的作文提供了很完美的素材。写趣事，我写他；写母爱，我写他。同时他也多次作为努力、奋斗主题作文的反例多次在我的作文本上出现。有时也会根据需要即兴改编，加一些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具有的优秀品质，比如不向苦难低头、善良、宽容等。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直到现在我再写张德，也无法揣度出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他在忍受夏天酷热和冬天严寒时会想什么，不知道他每天行走在去乞讨的路上时会想什么，不知道他注视熙熙攘攘的街道时会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当他肩挑夕阳，脚踩月光回去看到孤独的土阶茅屋和老母亲会想什么，是凄凉，还是温暖。我还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蓝还是人们脚底的尘。张德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那种生活也就是他想要的。他可能以戏谑看待世界的忙碌，独自招摇。也可能在尘土中奔波，与苦难共舞。就如同那棵沉默而骄傲的树，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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