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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茶陵解放完小

 夏文清 2022-09-30 发布于湖南

记忆里像是在春天,我从县公安局的大门里奔出来,穿过一片菜地,地里的蚕豆苗正开着紫色花儿,我噔、噔地蹬上一个斜坡,在这个凸起的坡原上奔跑,坡下是通向学校的大路,另一边是几垄水田,风嗖、嗖地吹起我的头发,奔跑中,我听到锤子敲打铁块发出的叮当声,那是上课的铃声。我冲进学校,穿过前坪,又噔、噔地爬过十几级石阶,在五十三班教室,寻个空位,坐下。

教室里坐满了像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安静中夹杂着惶恐。我之所以这样迅速,是先天踩过点。母亲带着我到学校报名已多日,却一直不知哪一天真的可以上学。母亲说,你这样顽皮,学校不收你。那刻,我不但受吓,而且还相信。我已错过一年,去年发蒙时,我掉到防空洞里把腿摔断。一年的时间,我过得很漫长。大人上班小孩上学时,仿佛是我一个人守着一个偌大的院子,苦思冥想,最愁的是时间走得太慢太慢。所以,那天我信了母亲说的话,深信学校不要我,可是隔壁的艳平向我眨眼睛,她说学校张榜了,有我的名字。我将信将疑,心里的疑团堵在心口,看着檐前沥沥而下的雨线,我戴上蓼叶斗笠走向学校。七岁的我在脚盆大的斗笠下快速移动,哗哗的雨水从斗笠边缘像我的心情一样焦躁地倾落。学校前坪右边教室的墙壁上贴着几张白纸,有一堆人围看,我挤到前边。白纸上是用毛笔写下的每一班同学的名字。我在五十三班的一堆名字中寻到自己时,雨停了,一抹夕阳从对面屋檐边斜射过来,映在密密的名单上,有那么一点熠熠生辉的幻觉。

我的小学是茶陵县解放完小。我在那里上完全部的小学,再加一年半的初中。这个学校,是我一辈子上学待得最长久的地方,所以只要一闭上眼睛,学校那个时候的样子,每一棵树、每栋房子、每间教室、每条小路,每个草坪,都会清清楚楚地再现出来。

学校座落在大片菜地与农田之间,周围散住着生产队的农户。学校的大门是木制的黑色拱门,门前有一条水渠,水多数时候只是浅浅而流,一座石拱桥,把学校与三条土路连成四通八达,拱桥有三米多宽,两边是砖砌的护栏,护栏上偶尔会坐着商贩,卖着甘蔗、瓜子、毛粟、柑橘,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苗族女人卖的酸萝卜,那味道的好,至今想起还能流出哈喇子。

学校是三进三出的院落,拾阶而上,一个院落依次大于一个院落。第一个院落的房子是个回字形,白墙黑瓦,平行着校门的一排房子,是教务处与校长的住处,左右两边的教室中间有走廊,走廊尽头的一边是个长方块形的坪,坪里有几棵柚子树与柿子树,平行着教室,有一排教师宿舍。另一边是个天井,然后是学校的礼堂,平常摆着几张乒乓球桌,礼堂的首部有个小型舞台,舞台侧边的小房子是学校食堂。住得远的同学,自带午餐,这里免费加热。

穿过第一个院子的坪,上十几级台阶,有一排有走廊的房子,这里是老师办公的地方。在这排房子背后,又是一个坪,坪的两边有李树、枇杷树,坪的正前方是一排半回字形的教室,好像是六间教室,红砖红瓦,高高的台阶,阶前有水沟,两间教室外是宽宽的阶基,位于两头的四间教室,并行而立,走廓宽畅,两边的走廊外又各自有一个坪,坪下是厕所与菜地。这排教室正中间有个拱形的走廊,往里走,又是一个坪,这个坪比前边的坪更大一些,坪里好像没有树,坪的正前方是一排教室,这排教室比前边的更有气势,教室八间,以一间老师的工作室为分水岭,两边各四间教室,两间是临阶基的,两间像前边一样并行而立,中间是宽宽的走廊,廊外又都是坪,连着前边与后边的空地。在这排教室的窗后,有一长溜桃树与枣树,每排呈四五棵的架势长在那,在这排树后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坪,我每次在站在那,就觉得自己的渺小。坪里有一个百米跑道,是同学们自己挖出来自己铺的煤碴。还有一个泥巴地的蓝球场,一个跳高与跳远的沙池。操坪的后边,有一大片桃树与桔树林,临围墙靠左,是一片菜地。劳动课时,我会坐在围墙上与同学谈天说地,或是仰望远处蓝绿色的几曲蜿蜒的洣江,近处光秃秃造形怪异的黄土丘坡以及一山一山的坟莹。那些成群成堆的大片坟莹,除了壮观,还有它的独特,全是白色的河卵石砌成,长方形,正中间砌了一个像窗口一样的门,那是亲人祭拜时插香点烛的地方,也是人间与阴间的对话通道。所有的墓门都静静地对着静静的洣江。那个时候,我也会与同学一起翻过围墙,踩在坟堆上嬉闹。小孩子的无知在这里得到无声的宽容,另一种说法是小孩子的阳气可以镇住周围所有的阴气。

学校的老师走马灯般地换着,小学的班主任是谁我居然印象模糊,好像有好几个。每个新学期讲台上的老师都是陌生面孔,那个时候县里各个乡的老师每学期流动一次。这些并没有妨碍我们在学校的快乐。课间,我们会挤出一切时间来跳绳、跳皮筋、踢键子、丢沙包,玩得满头大汗才又坐进教室。很多次站在学校第一个前坪通向后边教室的石阶上,扯着嗓子与合唱队的同学一起唱歌。清晨跑到学校来练体操打乒乓球。也像模像样地在操坪里舞蹈过。

深秋了,教室里的窗户紧闭,可是风儿畅通无阻,从没有玻璃的空框框里吹进来,我们缩着脖子像是在旷野里听课。老师说,冷吧,家里有硬壳纸的,带来,明天我们钉上。第二天,同学们变戏法般弄来各式硬纸,在课间休息时大家一起动手,满怀喜悦地在所有空窗框上钉上纸壳。我们立马感到暖和了,这种暖和一直延续到整个冬天后的春天。茶陵七十年代的冬天,最冷的时候,水塘里结的冰可以踩人,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钩子,树叶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手指与脚趾冻得疼。下课的时候,大家靠在墙角,相互挤靠,以此取暖,我们快乐地称之为挤油渣。一年最冷的那几天,校园里有一个奇观,来上学的同学每个人提个火笼,火笼的式样造形千奇百怪,我家没有火笼,我去食堂弄了个比饭钵大一点的钵子,食堂师傅用铁丝帮我箍几圈,从三个方向兜住陶钵,我提着它去学校,一天下来总惦记着钵子里的火旺不旺,一到下课,便会用笔筒去吹即将淹淹一息的火星,吹得炭星子劈哩叭啦的,火大了,笔筒却被烧焦了。到最后,火不是用来取暖的,而是观赏与炫耀的,谁的火笼里有旺旺的火居然会赢得同学们艳羡的目光。

学校任何大扫除,学生都是分工明确,一组带扫帚,一组带桶子,一组带抹布。被分到带抹布的,像是享受到某种福利,心里总是美美的笑。夏天的大扫除,我会记得燃烧垃圾时的狼烟,这些烟是用来熏蚊子的,可是每次却把同学们熏得四处逃窜,不停咳嗽。教室没有风扇,地是泥巴地,地底下的阴凉会在教室里扩散,所以,学校的夏天居然没有丁点儿有关炎热的记忆,能记得的是窗外轻轻摇动的枣树,风儿从树枝间吹过,带来沉沉的瞌困。夏天的记忆里,在学校午睡的事情是深刻的,午饭是在家里吃的,一点半赶到学校,睡到两点半。课桌与坐凳,同桌之间每天轮换着睡。那天如果轮着睡课桌,每个人都有一种幸福感。睡坐凳是要有水平的,窄得不能再窄的长条凳,睡在上边要睡着,睡着了还要保证不掉下来,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安静的午休时间,别的事情不会发生,要发生的事也只是有同学从凳子上掉到地上。砰地一声闷响,安静了一会,同学又会自动地爬到凳子上。我有一天在别人睡着了时候,睁开了眼睛,全班同学的睡相,看得我好多天都在做噩梦。一个人的睡相与平常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平常温和的一个人,那睡相竟然可以是狰狞的。

那个时候没有快班慢班,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贵族学校,我们班上什么子弟都有,有个红头发的中苏混血儿,他最牛,爸爸是个红军,家里住在离学校不远的红军村,独门独院,门前蹲着一只大黄狗。全班只有他有调皮的资格,大家还特别容忍,人家爹是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红军。还有两三个南下干部子弟,他们平平常常,特别的地方是他们的爸爸妈妈说着北方话。要说呢,我父亲也在县委工作,可是我处处小心翼翼,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我莫明其妙地担心同学说我有自来红思想。班上还有五、六个农家子弟,当时城关镇还有两个叫建设、建宁的生产队,学校周围大片的水田、菜地就属建设的,他们的孩子都在我们学校上学。他们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下午来上课时,会带上一个竹篮子。放学后,他们要在野外扯满一竹篮猪草才回家。偶尔我会帮着扯猪草,甚至会带她们到机关院子里扯,这里野草肥美,很快便能扯满一篮,之后,我们会一起跳橡皮筋、一起跳绳、跳房子。农家女孩玩这些,通常都是高手,跟头打得利落,一字劈得干脆。玩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口渴了,冲到我家咕咚咕咚吞下一杯凉白开。有一段时间,我与一位同学还交换过早餐,我把机关食堂的馒头带给她,她把红薯带给我。我们各得所需,吃得心里乐滋滋。我总觉得她吃亏了,食堂的馒头不是碱放少了又酸又硬,就是碱放多了又黄又涩,而红薯永远是又香又甜。

与农家子弟一起玩耍,他们绝没有自卑感,我们也没有优越感,那个时候大家相似的地方很多,比如穿著,长裤子的屁股上很多人会有两个大补巴,裤脚也多是接了一截,穿的布鞋脚趾头常常冲了出来,穿的雨鞋上布满红色黑色的补巴。班上的劳动委员多半是他们中间的人担任,而我常常害怕他的指责,比如学农时,肥料挑得不满,菜土整得不方,菜秧子没栽好。每每这时,我很是汗颜,脸上会呈显出讨好巴结的样子。我也从心里佩服他们能挑起那重的担子,能把菜土整得方方正正,他们种的菜秧子打了鸡血样长得茁壮。我还格外羡慕他们饭桌上的米饭。我第一次闻到稻米的芬香,是在那年双抢时节。我路过同学家,他家正好晚饭,我的眼睛被他们饭桌上一碗碗白米饭所吸引,腾腾的热气飘洒着浓香,我记得我站在那一动没动,喉咙里咽下几扑口水。我家的米是从县粮站花一角三分伍一斤买来,一般是陈米,有时有霉味,有时米里有很多肉虫。饭里的小肉虫,母亲不让挑,一挑一挑的,碗里就没几粒饭了,她说,这些虫子是吃米长大的,你再吃下虫子,就把虫子吃下的营养全吃下了。我从来就觉得这是骗人的鬼话,看着满是虫子的饭我吃不下,但我心里平衡,以为所有的人都在吃这样的饭,并且还要装出幸福感,因为我耳朵里听过一次又一次有关饥饿的忆苦故事。可是当我看到农家的米饭后,心里有了渴望,偶尔会感叹,吃农村粮几多好。当然这样的感叹只要说出口,便会引来一群人的愤慨与谩骂,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我那个时候对福的理解仅仅只是一碗白灿灿香喷喷的米饭。

话题似乎跑远了,回来继续说我的小学,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自由快乐的学校。这分自由与快乐是跟老师有关的,虽然在那样一个年代,老师身上个个都显儒雅。因为这块土地浸透着一种文化气息,这里学风浓郁,历代兴办的书院数量居湖南各州县之首,全县曾有127人中进士,有引以为荣的明清“四大学士”刘三吾、李东阳、张治、彭维新,还有很多状元、探花、榜眼,所以,茶陵的后人脱了皮也脱不了他们的文气,老师在堂课上没有与我们说古,隔壁的周娭毑与我们讲故事,动不动就是从前,有个员外……全是帝王将相的老故事。老师教了些什么,真的不记得了。有位龙老师,把学校的文娱活动弄得风生水起的,成立了体操队,合唱团,舞蹈队,老师自己弹风琴,歌唱得好的同学在风琴前一首歌一首歌地唱,把我羡慕得眼睛滴血。有位长得很帅的教政治又教体育的颜老师,成立了乒乓球队,我有幸入队练了一阵子,得了一点打乒乓球的童子功。我记得他对我念叨过几回,说把万宁改成万妮多好。我不知道叫万妮的我,长大后与现在的我会有什么不同。我听人说,名字会对一个人的气质以及运命有很大影响。还有一位姓谭的数学老师,有一天在班上发脾气,因为那天我们班倾巢而出,把一堂自习课上成了自由课,我们在操坪里疯各种把戏。他是怎么把我们骂进教室的,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了一句很哲学的话,他说,每个人一出生,一步一步的,就是走向死亡,过一天就少一天。你们不珍惜现在的学习时间,将来后悔都来不及。我第一次听人说死亡,教室里当时的寂静与那抹照进来的夕阳以及老师的这句话重重地击到我的心上,让我对未来有了某种担忧,也让我思考起生命与死亡。在这之前,我的目光就只停在这个小学与我所住的大院里,就在那天,我突然有了渴望,我试图打开通向未来的门,门在哪里呢?我隐隐觉得,门应该就是我们手上的书。只是,我们那个时候所能看到的书太少太少,课本里充满了阶级斗争,语句里尽是极端的祈使句,这样的文字让人看不到未来。

那一年小学毕业,本是要到古城墙边上的二中上初中,也不知因为什么,从我们这一届开始,依然在解放完小上初中。人总是图新鲜的,好不容易熬到中学,还在原地方上学,真的很没劲。只是没有想到,学校里突然来了一群新老师,他们年轻,所拥有的知识与表达的方式,跟从前的老师很是不同,而我们极像地里的秧苗,正营养不良,眼巴巴地等待灌溉。他们的到来,让春天游走在校园里。校园从此正悄悄地发生着一系列的变化,开始有晚自习,学习成绩会在班上排名,居然分起了快慢班,老师嘴边念叨的都是成绩好的同学。

我开始怅然。从前,我是一个家庭作业都忘记做的学生,常常放学回家后,就与院子里的孩子玩各种游戏,直到吃完晚饭,洗完澡,又要到院子的操坪里玩我们夜间固定的游戏,踢石子,玩到精疲力竭,最后爬到床上,一觉睡到天光。匆匆早餐后,赶到学校,碰到老师要检查先天布置的作业,便是我最尴尬的时候,偶尔会因没做作业要站到教室的后边,那刻,我会为自己贪玩而脸红而后悔。但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从小我就被定格为调皮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坏孩子。我不想接受,可是母亲总在我耳边提起,所以,我也就默认了。我确实不是一个乖学生,逃过学,打过架。有一次,去上学,走着别人不走的田埂小路,一歪头,看到水沟里游着很多鱼虾,立马就放下书包,脱了鞋子,在水沟里捉起鱼来,还在另一边的水田里筑起一小水池,把捉到的鱼放到里边,双手在水里捧到鱼的那瞬间,快乐从心里喷涌而出。我在那个水沟里一轮一轮地重复那种快乐,以至夕阳西下,学校放学的铃声响起,我还在水里忙碌。这次犯错,让我确认自己真的是个坏孩子,于是我会心安理得地在课堂上走神,神游完大地后,我会惦记早几天班上劳动过的菜地,看着窗外一会阳光一会雨的天,想着我们小组种的菜苗,是否在地里又长高了一些。课间休息时,我会一个人跑到菜地,看泥土里的菜苗静静地待在阳光下,舒展它自由的姿态,内心也会有快乐跟着叶苗舒缓。偶尔在逐渐宽阔的菜叶子上,看到爬行的虫子。老师曾教我们把虫子捉起来,埋进土里,让它们化为泥土,成为菜苗的肥料。可是,看到还是很小的虫子时,便不忍心把它埋了,可是又不想它任意地吃自己亲手种下的菜苗,于是环顾四周,把手里的虫子放至另一块土里的菜叶子上,这是同桌他们组的菜土。风徐徐吹来,虫儿欢快地滋滋地啃噬着叶茎,笑意滑过嘴边,在阳光下恣意开怀。人在做坏事时,为什么会这么的快乐?尽管当时我心儿咚咚乱跳,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却控制不住还是要做。我也是有理由的,反正是坏孩子,不在乎再坏一次。绿绿的肉虫子在菜叶子上饱餐,给我最直接的快乐源自我的同桌。小学的同桌都是男孩子,我们彼此不说话,就像前世的仇人。课桌上有一道三八线,谁超过了,总会得到对方小小报复,比如用自己的肘子,突然重击,正趴着写字的同桌,便会随着惯性,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深印子,确实是自己过了界,再愤怒也要默认了。我偶尔也会凶悍,袭击同桌后,看着他翻动着厚嘴唇,却又说不出话来的憨样子,心里特别得意。有一天,我立志做个好学生,认真听课写笔记,老师神采飞扬,我也频频点头,知识正滋润着我的心灵,我却听见同桌与后边的男同学抑制不住地鬼笑着。我用目光恶狠狠地甩在他脸上,他故作镇定地举起课本,我意识到自己被暗算了。果真,我看到课桌的三八线上有蓝墨水的痕迹,我白衬衫的袖子上有几点墨水,我气得用书扑过去,于是一场战争在课堂上发生了。老师评判的结果是,要他把我的白衬衫带回去洗干净。我立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衣服脱下来,居然一点都不怕丑。本来也没到怕丑的年龄,骨瘦骨瘦的平板身材,衬衫里还穿着背背衫。第二天,同桌把洗干净熨帖好的衬衫,叠在报纸里,交给我。那一瞬间,我内疚了。想他肯定在家挨了骂,想他妈妈洗衣的样子。

我在小学,学到了什么知识,我无法记得。就像老师常说,我教你们的,你们又如数送还了。但是,我的小学,让我学会了亲近自然。我喜欢劳动课,那些在山坡上的菜地里摘黄花、挖花生的场景至今还停在我梦里欢乐,亲手栽下的油菜、白菜、豌豆等等,神奇般地在泥土里一天一个样,这让我不得不睁开好奇的眼睛打亮这个世界,我看到很多动植物生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又看到了生命的美丽,我在惊叹中悟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我都喜欢我的学校,学校包容了我无数的缺点,任由着我自由地成长。我感谢我的学校。在这里,我想对班主任李老师郑重道歉,这是在心里埋藏了近四十年的道歉!尽管离开学校后,我们再见过,但我一直没有把我想说的道歉说出来。我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大嘴巴,但是那天,隔壁班的同学告诉我,老师的一个手指受过伤,茶陵话有个很歧视词,在她嘴里好溜地蹦出来。我反背进了教室,像是说一件喜事一样大声告诉同学立珊,而且也是用的那个词。我至今都记得教室里那刻的安静。当时,李老师正在教室的后边出黑板报。我懵了,老师依然在黑板上写着字,脸却是红的。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分自己无礼,是个可耻的人,承受怎样的批评都是应该的。紧接着是一堂语文课,我低着头,忐忑不安,一直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睛,像往常一样,老师在讲台上说着他的乾坤。之后也从未提起,也没因此冷落我或借机报复,倒是常常鼓励我,让不是很自信的我也敢抬起头直起腰,打亮周围,从而内心安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接触书籍。当然,要道歉的事与人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我的同桌,两人吵架时,我不该因为他嘴唇厚,而骂他猪八戒,更不应该把弄脏的衣服给他带回家,让他妈妈洗。其实,在这个学校,都是我要感谢的人,是他们见证了我的成长。欢笑与泪水都是收获。在此,我还要对没有教过我课的龙老师表示感谢,那年我因为奔跑又一次骨折,上学放学都是龙老师背到学校,龙老师与我住一个大院,她丈夫与我母亲同事,她有四个儿女,大女儿与我一般大,我们常在一起玩耍。若干年后,我从未见过她们一家人,但我常常会想起趴在她背上,举着雨伞,与她一起前行的时刻,那是人世间的一种温暖,开在心间,像一朵花,这花是神奇的,会让你学着去温暖别人。

卢梭在其名著《爱弥儿》中说:什么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教育就是无所作为的教育,就是学生看不到教育的发生,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他们的心灵。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也说过:教育的本质便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我庆幸在七十年代,茶陵解放完小装下了我懵懂的岁月,我曾被什么摇动过,推动过,也在某一刻被唤醒过,尽管现在想来,有些像梦,但确实实在在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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