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甜蜜的回忆 作者：王凯萍
说起来那都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我还是个小幼童时，就已有了满口虫牙，经常半夜痛醒，母亲说是糖吃得太多的缘故。 父母曾带我去看过一位老中医，他给了我一些灰黑色的药粉，嘱咐撒在虫牙上，张着嘴任口水和着药末流出，说是可以把牙里的虫逼出来。那药末有一种极强烈的辛辣味，每次用药我都哭哭啼啼，但却丝毫影响不到我对糖的嗜好。一面用药，一面仍然要糖吃，因此，我的虫牙是直到换了恒牙以后才不治而愈的。现在知道了，那位老中医其实也没有弄清楚，龋齿并不真是牙齿生了虫，而只是一种牙病而已。不过牙痛留给我的倒是对糖最初的记忆。 读书后我开始有了一些零花钱，每天醉心选择的仍然是糖块。我不喜欢吃那时传统的姜糖、薄荷糖，但益阳地僻，却也没有见识过奶糖。我喜欢的只是那些做成各种形状的小糖粒，有颜色鲜亮的南瓜糖、辣椒糖，也有形象逼真的大刀糖、弹珠糖，还有可以吹得响的叫叫糖，当然，价格更低廉但可以一饱口欲的则是红薯糖……在离校不远处的一家专门做这种糖果的小店里，只要有一两分钱便能做最惬意的选择。尽管就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每次也都只能买到一两粒，但由于有了不同的造型和名称，也便使人有了不同的想象和品味，它们令我百吃不厌。哪怕是有时没钱买，我也总在放学归途将那小店作一个驻足的驿站，到里面去留连观赏一番，以满足我幼稚天真的揣摩和想象。 每年暑假我都会到长沙的姨妈舅舅家去小住，常做的一项趣味游戏也就是从都正街跑到黄兴路一家大副食店去，看那些美得简直无法形容的各式糖果。尽管我无法逐一品尝那些糖果，但我却在每天的光顾中做完了一个又一个香甜的梦。有一次，为了一片心仪的巧克力，我甚至劝说姨妈放弃了给我买鞋的打算，用一双鞋的代价换来了一块新奇的泡沫海绵和一片奶油巧克力。这在当时我童稚的心灵中，简直有飘然欲仙的感觉。我久久观赏把玩着它们，直到巧克力在灼热的阳光下变成软塌塌的一片。那是我有生初尝巧克力。 后来我下放农村当了三年知识青年，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但再苦也改变不了我对糖的追求。我们常去的是地区干校开办的小卖店，与我们市干校隔着一条大渠道，但距离并不远，那个店虽不大却全是进的长沙货。记得有一种名叫香兰的硬糖有一股特别的甜香，每次我都是冲着它去，买了回来后就装在带盖的大茶缸里，像宝贝一样放在最精心的地方，每当劳动回来捉空吃一粒，再苦再累的生活有它相伴，也有了从生理到心理的甜美慰籍。 记得有一次家里寄来了钱却买不成糖，因为冬修水利加宽渠道时把桥拆了，只在几十米宽的水渠上用木三脚架架起两根由马钉固定的圆木搭了个临时便桥。这在平时风平浪静时我们女知青也很少有人敢铤而走险，可是那天风雨交加没有出工，我却不知是由于空虚得慌还是馋得慌，竟决意要过桥去买糖吃。邀了一个女友一人撑着一把伞，顶风冒雨的竟贸贸然就去了。可当我们穿着粘满了泥的套靴，踩在窄窄的虽铺了稻草却仍凹凸不平的原木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到渠中心时，偷眼向下一瞄，腿肚子就不由得立刻打起颤来，只见那被雨点敲打着的水面显得格外的冷冽幽深，就像张开了大嘴要把人吞下去那样吓人！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别说是不会游泳只有淹死的份，就是会游恐怕也得先摔个半死呵。但四野茫茫，风雨潇潇，哪里还有援助和退路？除了咬牙走过去，再也没有选择。就这么一横心，我们终于冒死过了渠，可等买了糖，回程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走那嚇人的高架木桥了，只得绕行十多里，从永丰闸过渠才回干校。就这样，好不容易才盼到的一天休息，竟过得出奇的疲劳又紧张，好在有糖作补偿，我俩仍觉得很快乐！ 如今虽然巳过去了几十年，但每想起当年那一幕都仍会后怕不已。只是对糖的痴迷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也许此生终老我都会是一个狂热的甜食爱好者吧！ 吃糖的感觉 年轻时吃糖喜欢嚼，一粒接一粒，既甜又脆，就像挥洒青春一样，只求快意，不懂珍惜，直到吃得满口龋齿，青春也已走到尽头。 日子仍在继续，只是没有了青春的岁月里，感到了一些成熟的压力。这时，糖放在嘴里便不再嚼了，但也不耐它绵长的细细的甜，总忍不住用舌头不停地去拨弄，想要它尽可能多的释放些，于是，生活虽忙碌了些，却也仍不失韵味十足，劲头十足。 只有迈过了六十大关，才觉得日子过得实在太快了，转眼人已迟暮，要努力早已力不从心，这才认真地惜起时来，放到嘴里的糖不但不敢再嚼，连舔也舍不得多舔，只希望它能总含在嘴里，慢慢溶化，只要有那么一缕缕甜香不断从舌旁逸出，细细地，绵绵地，不断滋润着这人生，这岁月便好……
作者简介 王凯萍，某大型国企退休员工，勤于笔耕，创作的散文、随笔，经常在国内知名杂志报纸上发表。 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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