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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尘岚舞对《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的笔记(9)

 金大嘟 2022-10-01 发布于辽宁
  • 第一章 韦伯(祛魅、诸神之争、工具理性、现代的牢笼)

    “启蒙理性主义是现代转变的思想核心。人类中心主义和个人主义是现代思想的基本特征。思想观念是内在于社会现实的,观念是驱动实践行为的构成要素。启蒙理性主义是现代转变的思想核心,人类中心主义和个人主义是现代思想的基本特征。

    韦伯:

    认清现代——真正理解现代社会运作的底层机制;反思现代——指出现代性最深层的缺陷。理性带来了工业发展、科技革命,但无法回答生命意义的问题。冥冥之中难以解答的神秘事物。古代人类“嵌于”宇宙之内,人类与宇宙连为一个整体,构成宇宙秩序。而“祛魅”则是用理性的力量驱散神秘的魅惑。“祛魅”第一阶段叫“宗教的理论化”,用哲学理性来论证宗教的合理性。“祛魅”的第二阶段转向宗教本身,宗教信仰不再是默认的信仰。

    “祛魅”使世界充满理性化,带来了“诸神之争”——人们各自信奉的价值观之间的冲突。科学理性在事实判断的领域发挥着力量,而“诸神之争”则是发生在价值判断领域。事实判断,是指做的判断在描述事实,可以用客观标准去衡量它,比如“清华大学在北京”。价值判断是要分辨好坏对错,高低优劣,也需要一套标准。在古代,我们相信世界有一个统一秩序,而“祛魅”之后,我们做价值判断,依据的是个人形成的一套价值标准,受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影响。由此,我们进入了一个价值多元化的困境。

    多元价值给了我们更大的选择空间,让个人获得了更多自由,但同时也给个人精神和公共社会生活带了消极的一面。个人层面上,价值多元化增加了人的困惑和迷茫。每个人的选择都可以有自己的主观理由,却没有一个公认的共同理由。很多时候“我喜欢”变成了最重要的标准,但这个标准是脆弱的,因为个人意愿是善变的。而长期存在于内心的动摇和不确定感,是现代人最显著的精神特征之一,几乎成了一种“时代的病症”。科学理性打破了传统的价值规范,却没有建立起新的价值标准,也就无法为人们提供生命意义的指南,因为生命意义是一个价值问题。

    托尔斯泰说:“科学与意义无关,因为对于我们唯一重要的问题,我们应当做什么?我们应当如何生活?科学本身提供不了任何答案。”这就造成了一种“价值真空”状态,任何选择都没有确定无疑的依据。这种空虚的不确定性,让现代人很容易被焦虑和无意义感所困扰。在社会层面,也有很多激烈对立的议题,本质都是价值观之间的冲突。比如美国政治辩论中就有一个争议不休的问题:堕胎的合法化。有人依据宗教信条,认为堕胎就等于谋杀生命;有人认为这个问题的本质是“怀孕女性有没有权利处置自己的身体”而人的身体理当由自己支配,这是个人的基本权利。在更基础的政治问题上,价值冲突也不会缺席,比如是安全和秩序更重要,还是个人的自由和权利更重要的呢?如果是前者,就应该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家来保障秩序。如果是后者,政府的权利就应该受到严格的限制。在美国政坛,这个话题争吵了好几百年,目前来看,不仅没有“真理越辩辩明”,反而是政治分裂和派系对立变得越来越严重。

    “诸神之争”的本质是现代社会中价值观念的冲突。现代社会的主导思想是科学,科学属于“实然”领域,旨在发现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只能做出相应的事实判断。但支撑人类生活意义的重要观念和原则,包括宗教信仰、人生理想、道德规范以及审美趣味等等,都属于“应然”领域的价值判断,而科学无法解决价值判断的问题。这就导致了无论在个人层面还是公共层面,价值观念之间冲突不断。

    韦伯认为,人类的理性可以区分成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种叫工具理性,一种叫价值理性。工具理性的关键在于“计算”:针对确定的目标,计算成本和收益,找到最优化的手段。工具理性不关心目的,只关心达成目的的手段是不是最优的。价值理性考虑的不是手段,而是目的,需不需要去做这件事。工具理性的计算就是一种事实判断,因为成本和收益是一种事实,有客观标准,我们容易达成一致;而价值理性的权衡就是一种价值判断,受主观因素影响,因此很难有标准答案。这样的结果是工具理性的计算有客观公认的标准,所以可以普遍化,成为一种通用逻辑,而价值理性的权衡没有公认的标准,是多元化的,所以在现代社会难以普遍化。因此,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工具理性压倒了价值理性。

    韦伯认为我们高度重视理性计算、永无止境地追求高效率,导致了社会制度的官僚化。官僚制最典型的体现是行政管理系统。它的特点是有一个等级严密的上下级结构关系,整个系统有严密的分工,每个职位都有一套严格的任务清单,每个人按照规定的流程和规则行事。有时个人体验不佳恰恰是系统追求高效的结果。貌似工具理性给现代社会带来了很明显的好处,但它变成了单方面的扩张,在实践中,对手段的追求压倒了对目的的追求,变成了不平等的“片面的理性化”。由此,韦伯提出了他另一个著名的论断:“现代的铁笼”。

    “现代铁笼”的由来与官僚制密不可分,官僚制出现在每一个有管理需求的地方,比如公司、社团、学校、政府等等。比如一家奉行官僚制的公司遵循的工具理性的逻辑,采用的“非个人化原则”,会把个人的复杂情况,简化成一些指标,要评价一个雇员,只看他的KPI,和工作无关的个人因素就忽略不计。经过这种简化和抽象系统,就能够通过计算,高效处理事务。“非个人化”在赋予一家公司强大的执行力和效率的同时,也让组织内部变得机械坚硬、冷酷无情。不止公司,社会也呈现机器属性,人则被看作是机器的零件。韦伯形象地把这个特征概括为“铁笼”。

    铁笼有两个最大的弊端,首先是造就了一种片面的社会文化。理性化的发展偏科了,变成工具理性的单方面发展,同样地,社会文化也跟着偏科了。现代的社会文化讲究事实、重视计算、追求效率,“用功利得失解决道德问题”。在本质上,它把道德问题变成了利益计算。第二个弊端是造就了片面的社会关系:人与人、人与组织之间,逐渐变成了一种商品的“供求关系”。

    我们现在常说要“自我发展”,但是为什么要追求自我发展呢?有人会说,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这其中潜藏着这样一层意思:人变成某种商品,在“买家”面前竞争。“自我发展”被替换成了“提升自己作为商品的价值”,所以才会有“人才市场”这种说法。我们在激烈的竞争中,成为一个合格、优质的零件,满足社会机器对一个零件的要求,这就是“铁笼”的比喻中蕴含的深意。

    但没有这个铁笼,就没有现代优越的物质条件,以及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文明。它虽然冷酷无情,但它让整个社会高效运转,创造出巨量的工作机会,提供空前丰富的物质和文化产品,在大范围内解决了那些困扰人类数千年的问题:贫困、匮乏、奴役、疾病等等。它束缚着我们,但同时也庇护着我们。”

    2022-09-12 00:23:17 回应
  • 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尼采

    在西方的传统社会,人们主要依靠信奉宗教来应对人生的终极关怀:死亡与贪欲。但经过启蒙主义的洗礼,现代人倾向于依靠理性来求证和确认宗教的可靠性。但是,信仰与理性之间存在着鸿沟,靠理性论证本身难以弥合(接受信仰需要做出价值判断,而真假是一个事实判断,无法用审核事实判断的标准去审核一个价值判断),因此确立信仰在现代世界变得非常困难。这种困境就是“现代人的精神危机”。

    尼采:

    “上帝死了”——并非指信仰消亡,人类进入新时代,而是指上帝死了,人陷入了虚无主义。

    “是我们杀死了上帝”——指人们用虚假的教义去理解救世主的启示,最终让信仰变得不可信,实际是在批判西方形而上学的思想传统。尼采认为形而上学就是一些虚假的思想,是人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

    孙周兴老师概括尼采的三大命题:人生虚无;理论虚假;生命强健。

    人生虚无,指人生本来没有什么意义,所有意义都是人为制造或赋予的。形而上学当中的所谓世界的目的性、统一性和表象之后有一个本质,这些“理论文化”掩盖了“生命本身虚无”的真相,让人陷入一种幻觉,在幻觉中获得的虚假的安慰。这就是理论虚假。尼采有本书《偶像的黄昏》,副标题是“或怎样用铁锤从事哲学思考”。尼采要用批判的铁锤把以前理论文化创作的意义、目的、统一性和绝对性全部砸碎,让人直面虚无主义的绝境。

    尼采认为人掌握的生命本身的强健力量,所有的价值都是人主观创造出来的,生命活动的标志就是能够自己确立价值(“超人学说”)。人类的高贵在于自身有决定价值的能力,面对人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奴隶道德和主人道德。奴隶道德,就是用虚假的思想来约束自己、安慰自己,把人生希望寄托在虚妄的观念之中。主人道德,就是直面虚无,像西西弗斯那样用生命的激情去自我创造,做一个勇敢、荒谬的英雄。

    历史上的先知都呼吁信徒听从他、追随他,而尼采却说,你否定了我才是真正理解了我,因为如果你真的了解他的思想,就不应该相信任何人包括尼采本人写下的教条,而是去探索自己的生命。

    尼采极端的否定精神带来了新的问题:如果所有价值都是人创作的,那价值之间还有好坏对错在之分吗?我们凭借什么创造?自我创造是否有一个评价标准,怎么判断我们创造的是好是坏?

    尼采在一个世纪之前,就已经看到:客观的事实真相可能根本不存在。在《超善恶》这本书的序言中,尼采写道:“视角是所有生活的基本条件。”他还有句著名的断言“没有事实,只有阐释。”这个观点在哲学界被称为“视角主义”。

    传统认知模式有一个假定前提:认为存在一个客观的真相或者真理,我们去认知它,就是努力地去理解这个真相,再把它表达出来,只要不断向前推进,就可以越来越接近这个真相,最终完全认识和掌握真相。

    但视角主义是说根本不存在一个客观真相。尼采认为,“存在一个真相”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假设,没有任何人能确定是否存在这个所谓的“客观真相”。人得到的,就是一个个不同视角看到的不同真相。更准确地说,人不是“看到”真相,而是“制造”了真相。在尼采看来,外部世界虽然存在,但在人出现之前,它没有任何意义和属性,是人把概念和意义赋予它,才让它变成“事物”。

    视角主义认为事实有没有所谓的“客观性”,其实取决于人们对这件事有没有“共同视角”。“客观”只是一种错觉。在许多问题上我们有共同的视角,也就拥有稳定的“客观事实”。但很多事情并不存在一个普遍的视角,我们也就找不到一个共同的真相了。你有你的事实,我有我的事实,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深,甚至会出现整个社会的意见分歧,这就是“后真相”现象。

    尼采的视角主义哈蕴藏着另一种可能性:恰恰是因为明白了每个人的视角都只是视角之一,所以我们应当认识到,自己眼中的真相并不是绝对的真相,我们应对更多的视角保持开放的态度,去倾听、理解和学习它们。

    2022-09-16 23:13:39 回应
  •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1)

    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和尼采在思想上有一明显相似之处,就是反叛西方主流的理性传统。如果所尼采的反叛思想颠覆了对上帝的信仰,那弗洛伊德则颠覆了对人的理解,这个颠覆的关键点是“人的理性”。

    在这之前,启蒙主义继承古希腊罗马的传统思想,认为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就是因为人是理性的动物,能够主宰自己的生命。但在弗洛伊德之后,这种“理性人”观念遭到了根本的质疑。

    如果尼采宣告了“上帝的死亡”,那弗洛伊德则是宣告了“理性人的死亡”,成为现代思想史上的另一个里程碑。

    弗洛伊德提出:在精神意义上,没有人是绝对健康的,正常与不正常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而且,精神上的病人和正常人的心理结构其实是相同的。就像一个心脏不好的人,他的生理结构和普通人仍然是相同的。因此,通过对精神疾病患者的分析、诊断和治疗,就能够发现人类普遍意义的心理结构,具有普遍意义。

    弗洛伊德发现人类心理结构中存在一个黑暗地带,叫作“无意识”。说它是黑暗地带,是因为我们无法在意识中觉察到这个区域。无意识,就是颠覆“理性人”这个观念的要点。

    弗洛伊德认为人平常能够意识到的种种知觉和理性思考,其实只是冰山一角,而未浮出水面的巨大的一部分,就是无意识。无意识暗藏着巨大能量,是人的欲望本能,主要是性欲本能和攻击本能,是人内在最基本的冲动。潜藏在无意识中的欲望本能往往比表象中的理性思考更有力量。“不管嘴上怎么说,身体总是很诚实”,这种说法其实就彰显了弗洛伊德的思想。无意识不仅强大,还很隐秘,左右着我们的行为,我们却觉察不到。

    通过对无意识的发现,弗洛伊德最终发现出一套复杂而系统的“精神分析学说”,成为20世纪心理学理论和心理治疗的一个重要流派,影响非常广泛。

    精神分析学说中最重要的一个内容——人格结构三元说: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是“最根本的我”,也就是无意识,主要是人本能的原始欲望。这些与生俱来的欲望要寻求即刻的满足,不论对错,只要满足了欲望就会很快乐。

    本我之上时自我,也就是我们能够意识到的那个自己。自我不是天生的,是在成长过程和适应社会的过程中形成的。自我有理性,会正视社会现实,重视常识和规则。它能够感受本我的欲望,但自我会用理性来甄别本我的要求。

    自我再往上,就是超我,是我们心中的理想人格。我们把来自家庭和社会的种种道德权威内在化成心灵的一部分,最终形成了这个理想人格。

    本我和自我的关系有点像马和骑手。马是强劲的驱动力,而骑手需要驾驭这股力量。骑手能够正常指挥马时,人的精神状况就很正常。反之,则偏离了正常的精神状况,如果这种偏离严重且持久,就成了人们说的精神疾病。

    2022-09-17 23:25:08 回应
  •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2)

    弗洛伊德并不是发现无意识的第一人,柏拉图曾经把人的灵魂结构分成理性、激情和欲望。再往后有休谟,他曾说过“理性不过是激情的奴隶”;还有叔本华,他把人的意志看作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盲目的驱动力”;还有尼采,他提出的“权利意志”就是宣告生命冲动的力量。但弗洛伊德以科学的名义提出来了一套系统化的心理结构理论,并宣称自己有许多临床案例的证据,也就是说,和过去的人性理论相比,精神分析学说具有系统性和科学性。

    但主流观点并不认同弗洛伊德学说具有科学规范性。首先是对病例治疗效果的质疑,根据病人资料显示,有学者评论,如果说别的治疗疗效平庸,那么精神分析疗法可能还阻碍了病人的康复。对治疗效果的质疑,自然就引出了对弗洛伊德科学严谨性的质疑。他依据的个案病例太少,做出的推论却太多。而且在对患者提问时,有明显的诱导行为,甚至还有伪造证据的嫌疑。

    除了立足于“事实证据”的批评外,还有批评直指理论本身。有人认为,弗洛伊德提出的“科学理论”,实际上根本是一种伪科学。

    科学理论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叫作“可证伪性”,就是有可能被经验证据证明是错误的。一个科学理论需要直面不符合理论的事实,直面对自身不利的证据。也就是说,一个科学理论不能宣称自己永远正确、能够解释所有的经验证据。如果能解释一切,这就成了伪科学,伪科学就是永远能够自圆其说。

    精神分析学究有一种怎么样都能自圆其说的倾向。他有一套复杂的概念体系,能够避免所有可能的反例,把所有案例都解释成符合自己理论的证据。

    有人批评,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弗洛伊德的理论是不正确的,也不是错误的,它甚至根本不是科学,因为你没有办法验证它的对错,它只是披着科学外衣的伪科学。

    虽然20世纪70年代之后,精神分析学走向衰落,但弗洛伊德借助科学的名义,将一种新的人性观念广泛传播到社会大众之中。这种改变带来的最重要的后果就是:欲望被解放了!

    这不仅体现在艺术创作领域,也体现在普通人的精神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公开地谈论欲望、表达欲望。这种观念的变化至今都在塑造着我们的精神生活和道德生活。

    哲学家弗洛姆曾经说过:“无论弗洛伊德式如何被人理解或误解的,他永久地改变了我们理解人性的方式。”这句话精辟地概括了弗洛伊德的贡献。

    2022-09-18 14:43:19 回应
  • 萨特:存在主义

    萨特存在主义学说的核心:自由选择,积极行动。

    萨特有句非常有名的话:“存在就是虚无”。萨特在思考德国哲学家胡塞尔的“意识总是对某事物的意识”时,认识到纯粹的意识本身就是虚空。人的意识本身就是空无一物,只有当什么内容填充进来之后,人们才会获得自己的本质。所以人并没有什么预定的本质,人的存在本来就是虚无,它的本质是“有待形成”。简单来说,如果人的存在就是意识,而意识本身虚无,那么人的存在就是虚无,即“存在即虚无”。

    萨特将物那种被决定的、不能改变的存在,叫做“自在”的存在。把人这种“有待形成”的、不固定的存在,叫做“自为”的存在,就是自己“为自己”而存在。自在的存在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本质,而自为的存在没有固定的本质,它的本质是可以变化的。

    人有无限的潜在可能性,人不断为自己寻找本质,想通过占有物去获得确定性,但有限的、固定不变的东西没有办法填满无限的可能性。作为人,我们永远无法填满自己的虚无,即我们的“存在结构会溢出(我们)所占有的对象”。没有得到的时候当然不满足,得到之后又会产生新的不满足。所以萨特说,“人是一种徒劳的激情”,总是有一种激情推动我们去占有、去追求,但我们希望得到的那种满足其实永远无法实现。

    正是在这种状态中,人类特有的尊严诞生了。存在即虚无,恰恰是人类行动意志的基础,正是因为存在没有预先的本质,我们才能自由地行动。我们可以超越“过去的本质”“现在的本质”去追求“未来”。人永远不会“是”什么,而是永远都在“成为”什么,不会被任何一个角色所定义。

    这就是萨特从“存在即虚无”出发,推出的“人的自由”。把存在的概念削减到最低限度,让我们看到了坚不可摧的自由。这种自由不是为所欲为的自由,而是总是可以改变现状的自由,是否定只能如此、我别无选择的那种自由。

    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标准,做了选择的同时就确立了选择的判断标准,这是评价的唯一标准,所以,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绝对的责任。

    人能够自由地掌握自己的生命,哲学上把这叫作人的主体性。我是主体,意味着我有主导权。萨特认为,人总要维护自己的主体性,所以人与人之间一定会为了争夺主体性而斗争。每个人在和他人相处的时候,都把他人变成客体,以此来维护自己的主体性和自由。我们生活在一个有他人存在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们不可能实现那种理想中的共同自由,所以,人和人之间只有永恒的斗争,即萨特的名言“他人即地狱”。

    萨特的存在主义继承了尼采的思想传统,强调人只能自己创造自己,在自由的选择中不断塑造自己,并且承担选择的责任。他和尼采一样,否认普遍客观的价值标准,但他似乎放弃了尼采的超人学说,强调人只能孤独地面对自己的选择。

    起点是虚无,终点是孤独。存在主义是绝望的哲学,也是希望的哲学。我们最根本的自由和可能性都在行动中实现,我们都是手推巨石的西西弗斯,“登上顶峰的斗争足以充实人的心灵”。

    2022-09-19 15:14:05 回应
  • 政治权威/政治合法权

    人和人生活在一起需要公共秩序。为什么人类需要政治权威来建立和维护公共秩序呢?政治学有两个假设,第一个是“资源匮乏”假设,认为人类生活所需要的资源总是匮乏的。如果资源充足,就不会出现因争夺资源而发生的种种冲突,秩序很容易形成,也就无需政治权威保障秩序。第二个假设是“人性自利”。设想如果资源匮乏,但每个人都可以优先考虑别人的利益和需求,那社会也不会发生严重的冲突。

    资源匮乏和人性自私这两个假设,是社会现实状况的反映,这也意味着公共秩序无法自然形成,需要某种具有强制性的政治权威建立和维护。公共秩序首先要求一套公共的规则,经常体现为习俗或者法律;其次要求落实规则的执行力,而无论是规则的建立还是实施,都需要政治权威来执行。因为如果人们对规则本身的合理性存有争议,或者对规则的理解阐释发生分歧,规则的实施会遇到障碍,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压倒性的权威来解决分歧、冲突和执行力的问题。这个权威就是通常人们说的统治者,在一个特定的领地或者区域内实施统治。

    那么,政治权威是从哪里来的?统治者凭什么来统治?直觉上最简单的答案是依靠暴力或者军事力量。几乎所有政权的统治者都掌握军队,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但这个现象往往会让我们误以为暴力就是统治的一切。但实际上,暴力虽然是统治的一个要素,但统治并不等于暴力,比如说土匪、黑帮和强盗,这些暴力性的组织也有军事力量,但他们为什么不能被称作政府?一个根本的区别在于,政府的统治不仅仅依赖于暴力。对于政府或国家的特征,马克斯·韦伯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定义:在特定的领土之内对暴力的合法垄断。这就是说,政府的强制力是唯一合法的暴力。在这个意义上,警察实施的强制才有可能是合法的,个人才有服从的义务,而国家以外的暴力就是不合法的私刑。

    所谓“政治合法性”,是一个政治权威实施统治的根本依据。在古代,政治合法性问题并不突出,因为古代的统治依赖于自然等级结构。那时候的统治者并不需要费力去解释自己统治的根本依据,只需要简单地宣称就够了,比如“君权神授”。

    然而,经过17世纪以来几百年的转变之后,“神意”和“天道”被“祛魅”了,“自然”等级结构被瓦解。现代人将自己视为自由而平等的个体,政治权威就必须解释其统治的根本依据,提出一套理由,并论证其合法性。统治和服从需要理由,这是现代政治权威的特殊性。

    在西方近代历史上,政治学家霍布斯、卢梭和洛克等提出来不同版本的“社会契约论”,都是为现代的政治却为提供依据理由的论证。不同版本的社会契约论之间有许多差异,但都分享了两个基本特征。第一,都主张先存在自然社会,然后才建立政府。也就是说,政府不是天然的,而是派生的“人造之物”。第二,都主张“同意理论”。政治权威的统治合法性来自被统治者的同意,是自下而上的,而不是相反的。

    20世纪上半叶,西方出现了三种相互竞争的主要政治形体式:苏联的社会主义、西欧与北美的资本主义民主,以及德国的纳粹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他们彼此不同,但都具有突出的现代理性主义特征,都提出了相当完整的意识形态论述,但在社会政治实践中却都出现了各自的困境与危机,成为值得重视的“20世纪的教训”。

    对于政府或国家的特征,马克斯·韦伯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定义:在特定的领土之内对暴力的合法垄断。
    引自 18路标:20世纪的灾难为什么不可思议/114
    2022-09-23 15:00:05 回应
  • 鲍曼:大屠杀与现代理性

    鲍曼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大屠杀是现代性本身固有的一种潜在可能,它只有在现代文明中才有可能实现。

    对于大屠杀,思想界有两种流行理论:“变态论”和“仇恨论”(认为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有一种特殊而深重的仇恨)。两种论述都认为大屠杀是一个特殊的、偶然的事件,但鲍曼认为这两种解释都站不住脚,逃避了最需要反思的问题。

    从史料上看,参与大屠杀的不止纳粹党徒,也有普通的正常人。即使是纳粹军官,他们在生活中也有人性的一面,具有爱心和同情心,甚至有高雅的品味,喜欢巴赫、莫扎特的音乐,喜欢歌德的文学作品。在私人生活中,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杀人狂,所以鲍曼认为“变态论”说不通。

    欧洲歧视犹太人的歧视确实存在,但与其他国家相比,德国对犹太人甚至相对来说是友善的。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犹太人就取得了合法的法律地位。到20世纪,很多居住在德国的犹太人都开始把德国看作是自己的祖国。所以,说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是说不过去的。

    鲍曼清晰地展现了大屠杀的非理性与极端理性、极度野蛮和高度文明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

    首先,正是机器般理性的现代官僚制,实现了大屠杀这个非理性的暴行。鲍曼发现,官僚制不仅会损害个人自由,还会导致道德冷漠、逃避责任。现代官僚体系像一部庞大的机器,每个人知识一个零件,在作为零件高效率运转的过程中,却丧失了对总体目标的责任感和道德感。

    大屠杀发生的场景,就像一个工业流水线,人人都是照章办事、分工合作。有的人负责将犹太人归档,有的人负责任务排气,有的人负责将犹太人分批送进毒气室,有的人负责后勤。整个过程中,没有哪一个人是杀人狂,每个人都只是承担自己手头的工作,完成流程中微小的步骤。在这种流程中,人容易丧失面对鲜活生命时的同情心和道德感。结果就是,每一个步骤组合起来共同造成了屠杀,甚至其中的操作者感受到的只是“我今天填了十张表”。这就是为什么在私人生活中正常甚至善良的人,也可能成为屠杀的实施者。

    大屠杀和现代性的第二个关联是在思想观念层面:现代科学主义实际上对大屠杀提供了某种理论支持——“园艺文化”(整齐划一)。在这种观念下,犹太人就变成了秩序里的“杂质”。一方面,根据当时所谓完美的民族国家理想标准,犹太人属于内部的外部人,对这个完美构想社会秩序构成了威胁。另一方面,当时德国流行的“优生学”,把雅利安人看作高等优秀的民族,把犹太人看作低劣病态的种族,种族主义的歧视就这个披上了可续理性的外衣。所以就有了“种族清洗”这个词语。

    鲍曼认为,理性观念不仅在加害者方向起作用,在受害者方向也起作用。在与苏联交战后,纳粹军力非常有限,要镇压一场大规模的反叛并不容易,但当时并没有出现犹太人的大规模反抗,甚至在大屠杀中还有受害者的参与。

    鲍曼认为,这是一场有策略的,纳粹对受害者理性计算心理的运用。大屠杀不是一个公然宣布的计划,否则肯定会爆发大规模抵抗。当时的犹太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场种族灭绝,直到最后一刻,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有可能活下来。纳粹利用了这种求生希望,消解了可能的反抗。纳粹给受害者提供选项,调整其中收益,去引导受害者合作。如果能保存一部分生命,总比全体被屠杀好。正是这种得失计算的求生希望被纳粹所利用,最终纳粹在军力有限的情况下,以相当少量的纳粹士兵,依靠许多犹太人的“合作”,实现了这场大屠杀。

    在鲍曼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大屠杀的许多关键要素都蕴藏在现代理性之中。这场灾难,是现代理性如何变得与道德和人性完全背道而驰的一个历史力证。

    2022-09-26 15:04:39 回应
  • 阿伦特:“平庸之恶”与独立判断

    1933年从德国流亡到美国的汉娜·阿伦特创造了一个概念——“平庸之恶”。 阿伦特认为纳粹的暴行是“极端之恶”,但在参与者的身上则体现出的是一种“恶的平庸性”。

    阿伦特所说的“极端”并不是程度上的(因为古代历史上发生过更大规模、更血腥的杀戮),而是性质上的。因为纳粹大屠杀呈现出的一种独特的、前所未有的特征,就是它“完全不可理解”。

    纳粹既没有将犹太人当作获取利益的工具、手段,也并不是出于军事或经济方面的考虑,也并非复仇或取乐。而是纯粹地把犹太人当成多余的东西。这不仅否定了人的尊严,甚至连他们可利用的工具性的价值都否定了。

    阿伦特认为,纳粹彻底否定了人类中一部分人的生存价值,他们断定只有某些人才是人,否定了人类存在的多样性。这在阿伦他看来,等于是要“根除人这个概念本身”。

    这种恶已经超过了康德的道德哲学框架,也无法从“人能理解的动机”来解释。

    阿伦特在被审判的纳粹军官艾希曼身上看到了恶的“平庸性”,实质是“无思状态”,也就是不思考。这才是恶的平庸性的独特之处。通常邪恶的人有作恶动机或主观故意,犯下的罪行越严重,说明他的意图越坏。但在阿伦特的分析中,我们看到了一种新的罪恶,它不是从自身的邪恶动机出发,而是放弃了思考、丧失了思考能力而作恶,是一种没有残暴动机的残暴行为。

    我们应注意避免滥用“平庸之恶”这个说法,这个概念只适用于“极端之恶”的作恶者。她通过“恶的平庸性”来揭示丧失思考能力所犯下的极端罪恶。

    但人怎么就会失去思考能力?失去的是哪一种思考能力呢?

    思考能力实际就是积极思考、获得独立判断的能力,我们依靠这种思维品质才能摆脱套话和陈词滥调,对是非对错做出自己的判断。

    为何独立判断如此重要?因为在现代社会,只是服从主流规则,已经不能够防止人们作恶。

    在德国最早支持纳粹兴起的并不是社会底层或者边缘人群,而是有文化、有教养的所谓“值得尊敬的人”。正常的社会中,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去犯罪,因为“不能杀人”是公认的道德法则。但纳粹建立了新的法则,重新定义了道德:只要是为了种族利益,杀人也能成为一种“道德义务”。这些人竟然很容易就接受和适应了这个新法则,结果导致了前所未有的道德灾难。

    20世纪的历史让我们看到,传统的习俗和规则可以完全被颠覆。在纳粹德国就出现了这种新现象:人们依法作恶。这让人们处在一种极为严酷的道德困境中:遵纪守法可能迫使你去犯罪作恶,而行善可能要求你违抗法律和规则。

    面对这种困境,阿伦特主张,传统的道德法则和教化已经不能促成真正的道德思考。道德的真正含义不是循规蹈矩,而是做出自己独立的是非对错判断。

    保持独立判断,反对盲从,听上去很简单,但它在理论和实践上都相当困难。

    “独立”不等于“正确”,独立判断就得抛弃对既定规则的服从,自己确立标准。独立思考就变成了一件责任风险极大的事情。如果你循规蹈矩,出了问题可以指望“法不责众”来逃避责任;可如果你独立判断,就无法将判断的责任推诿给众人,责任是清晰可追究的。

    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做到独立判断呢?

    阿伦特曾说,“就各种特殊情况作出判断而言,没有什么恒常的通行标准,也不存在什么确定无疑的规则”。我们只能在具体的处境中,冒着风险,真诚地去做出自己独立的判断,并为此承担责任。这是现代社会公民格外艰巨的道德任务。

    2022-09-27 13:42:50 回应
  • 波普尔:伪证主义(科学哲学思想)

    波普尔最著名的“伪证主义”理论:科学理论的标志不是它能够被证明是对的,而是它可以被证明为错的。也就是说,一个理论算不算科学理论,首先不是看它的对错,而是看它是否能够接受事实的检验,是否可能被证伪。波普尔认为,这才是科学与非科学理论的试金石。

    爱因斯坦认为即使观察结果和理论一致,也不能证明理论就是绝对正确的。也就是说,一个理论被证实无数次,也不能证明它绝对正确,只要被伪证一次,它就被推翻了。

    这种不对称性,对学科传统的“归纳法”构成了挑战。

    所谓归纳,就是从已知事实中总结出普遍规律。从哲学家休谟到罗素都质疑过归纳法的可靠性。维特根斯坦也曾说过,我们之所以采用归纳法,是因为它是和我们经验相协调的最简单的规律,但它并“没有逻辑基础,只有心理学的基础”。

    如果归纳法不可靠,怎么解释科学知识的成长机制呢?难道要把被反复验证过的科学知识全部推翻吗?

    波普尔说,传统观点认为,科学发现靠归纳,就是观察事实——归纳理论——证实理论。其实并非如此,科学发现的逻辑应该是:提出问题——针对问题提出理论猜想——用事实证据检测猜想。如果检测符合猜想,就保留这个猜想,直到有反面证据之前,保留这个猜想的暂时有效性。出现反面证据,就放弃猜想,进入下一轮检测。科学发展就是一个猜想与反驳的不断试错过程。

    这样,波普就重新定义了科学发展的逻辑,用经验检测的“可证伪性”代替了“可证实性”,用“问题——猜想——反驳”的“试错机制”代替了“观察——归纳——证实”的“实证机制”。

    这样就意味着,科学无法到达绝对真理,永远只能获得暂时的正确性,也就是“不彻底的正确”。

    2022-09-29 10:34:40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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