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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点评宋朝的三个皇帝(下)

 ptzhangyh 2022-10-02 发布于福建

文/ 胡长明

赵光义“非契丹敌手”

北宋的第二个皇帝赵光义(939—997),又名赵炅。建隆初年为殿前都虞候,开宝年间封晋王。976年赵匡胤死后继位。他继承其兄“先南后北”的统一方略,先后攻灭闽南、吴越和北汉等残存的割据政权,并从太平兴国四年(979年)起,数次率军讨伐契丹,但均先胜后败,无功而返。

赵光义为人好大喜功。979年,他挟攻灭北汉之余威,在军队未获充分休整的情况下仓促向契丹用兵,以图恢复自五代后晋起就丢失的“幽云十六州”。战事初期尚属顺利,东易州、涿州等地的刺史、判官纷纷归降,但在随后攻打幽州时却久攻不克,并陷入敌人的夹击包围之中。宋军先是在高梁河败绩,接着又在莫州失利。毛泽东在读《宋史·太宗本纪》时,详细研究了赵光义幽州之败的整个过程,并提笔写道:“此人不知兵,非契丹敌手。”又补充道:“尔后屡败,契丹均以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办法,宋人终不省。”契丹擅长骑兵作战,分合倏忽自如,这使深入敌境的宋军时常陷入包围之中而遭到惨败。

雍熙三年(986年),赵光义兵分数路,再次大举向契丹用兵。太平军节度使曹彬在东线节节胜利,直克涿州;在西线,忠武军节度使潘美及其副将杨业出雁门关,一路攻占寰州。曹彬深入敌境,苦于粮草不继,无法久战。契丹瞅准这一弱点,在幽州坚守不出以困敌手。曹彬无奈之下只得退却,不幸在岐沟关遭伏击而大败。曹彬趁夜收众渡过拒马河,退屯易州。东线失利,西线作战也陷入困境,契丹十万大军复陷寰州,杨业在护送迁民途中遇敌,苦战力尽,为敌所擒,守节而死。对于此次战争,毛泽东写下“雍熙三年败于契丹”以纪其事。他在惋惜杨业战死的同时,再次从战略高度总结道:“契丹善用诱敌深入战,让敌人多占地方,然后待机灭敌。”赵光义不谙契丹战法,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毛泽东说他“终不省”“不知兵”,可谓击中要害,入木三分。

“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是毛泽东从井冈山时期起便惯用的一种战法。到解放战争时期,他又将其进一步完善,点明其实质是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不以保守地方和城池为主。1965年8月10日,罗瑞卿向毛泽东汇报国防备战方法时,毛泽东强调说:就是要诱敌深入。我最近研究历史,古今中外,凡是诱敌深入的,就把敌人歼灭了;凡是开始打了胜仗,兴高采烈,深入敌境,就打败仗。宋朝第二个皇帝赵光义经过苦战灭亡了北汉、占领了太原之后,接着就同辽国打仗,深入到现在的北京附近,被敌人一个反击,打得大败,皇帝几个月不知下落。以后宋朝同外国作战,就是把敌人挡住,不敢让敌人深入。

《宋史·太宗本纪》赞曰:“帝沉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毛泽东不以为然,在旁边批下“但无能”三字,以示赵光义乃志大才疏之辈。赞语又写道:“故帝之功德,炳焕史牒,号称贤君。若夫太祖之崩不逾年而改元,涪陵县公之贬死,武功王之自杀,宋后之不成丧,则后世不能无议焉。”毛泽东读至此,批下“不择手段,急于登台”,点明赵光义的皇位是通过非正常手段得来的。

北宋僧人文莹的笔记《湘山野录》中,有宋太祖暴崩之夕与赵光义相会的一段记载:“是夕果晴,星斗明灿,上心方喜。俄而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开封王(即太宗也)。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

饮讫,禁漏三鼓,殿雪已数寸,帝引柱斧戳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周庐者寂无所闻,帝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文莹本想渲染赵光义登基的神秘性,但却由此引起了后人对赵光义即位合法性的怀疑,正所谓“烛影斧声,千古之谜”。南宋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清代毕沅的《续资治通鉴》均引用了《湘山野录》的相关记载。毛泽东对这些史籍都很熟悉,他倾向于认为赵光义急于做皇帝,而采取非常手段害死了其兄。

北宋两大疑案,一为“烛影斧声”,一为“金匮之盟”。依据《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书记载,建隆二年(961年)六月初二,杜太后临终前将赵匡胤、赵普等召到跟前。她问太祖:“汝知所以得天下乎?”赵匡胤答:“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杜太后说:“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接着,她以“国赖长君”为由,嘱咐赵匡胤死后传位于赵光义,赵光义再传弟赵廷美,赵廷美然后传位给赵匡胤的长子赵德昭。赵匡胤表示遵从母训,杜太后让赵普当场写下誓书,太祖装入金匮,令宫人妥善收藏。

可是,所谓“金匮之盟”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大。因为如果真有此事,那赵光义、赵普等一定会及时公之于众,以作为赵光义继位合法性的绝好证明。而事实是,直到20年后的太平兴国六年(981年) 九月,赵光义才从赵普的一封密奏中知晓此事。因此,最可能的情况是在政治上失势的赵普伪造了这件东西,一方面讨好赵光义,为其不正当行为进行讳饰和补救;一方面借此自炫自重,希求再次得到重用。赵光义如获至宝,并迅速任命赵普为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

赵光义在登基的当年(976年) 便改元为太平兴国,这本身也是一件违背常理之事。一般来说,新君继位的第二年才改元,赵光义迫不及待地改元,反映了他急于做皇帝而且不甘于做守成皇帝的心愿。接下来,他将弟弟、涪陵公赵廷美贬死。赵匡胤的两个儿子赵德昭、赵德芳也在其迫害下自杀和夭亡。由此,赵光义扫除了传位于自己儿子的一切障碍。这些事实,无疑是对所谓“金匮之盟”的践踏和讽刺。

毛泽东对赵光义的评价皆属负面,不仅认为他在军事、政治问题上平庸无能,而且认为他在个人品行上也乏善可陈。赵光义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他根本不想传位于弟弟和侄儿,就连传位于儿子也心有不甘。据《宋史纪事本末》记载,至道元年(995年),赵光义诏立寿王元侃(即后来的真宗赵恒)为太子,朝野大悦,京师更呼赵恒为“少年天子”。赵光义闻之不欢,对宰相寇准说:“人心遽属太子,欲置我何地?”对此,毛泽东以鄙视的笔调写道:“赵光义小人之言。”在毛泽东看来,赵光义对立太子这样一件可喜可贺的事都心存芥蒂,可见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宋高宗负有议和的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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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春毛泽东与王芳在钱塘江出海口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杭州栖霞岭东南麓埋葬着南宋抗金英雄岳飞的忠骨。墓旁有四尊跪像,为首的便是一代奸相秦桧。忠奸善恶的鲜明对照,传达的是忠臣流芳百世、奸臣遗臭万年的历史理念。秦桧作为陷害忠良的大奸臣,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熟读《宋史》及其他相关史籍的毛泽东却认为,力主与金国议和的秦桧在宋高宗时代立朝19年,且位极人臣,权势熏天,没有宋高宗的幕后支持是不可想象的。由于中国的官修史书存在“为圣君讳”的通病,秦桧害死岳飞的真相便受到遮蔽,以至简化为忠奸之间的斗争,而幕后的真正推手宋高宗便置身事外。对此,毛泽东曾对芦荻说过:“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起决定作用的是宋高宗赵构,这在《宋史·奸臣传》的《秦桧传》里是多少有所反映的。”

秦桧(1090—1155),字会之,江宁(今江苏南京)人。宋徽宗政和年间进士,曾任御史中丞,并主张与金国作战。靖康二年(1127年)随徽、钦二帝等被俘至北方,转而鼓吹和议,成为金太宗族弟挞懒的亲信。建炎四年(1130年)被挞懒遣归以为内应。秦桧诈称杀死防守兵士,夺船逃回。朝廷多数大臣疑其中有诈,但宋高宗赵构却高兴地说:“秦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三个月后,即将秦桧从礼部尚书提升为参知政事(副相),绍兴元年(1131年)八月,又任用为右相兼知枢密院事。

据《宋史·秦桧传》记载,秦桧为摸清宋高宗的真实意图,曾反复加以试探。他说:“臣僚畏首尾,多持两端,此不足以断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专与臣议,勿许群臣预。”帝曰:“朕独委卿。”秦桧不放心,进而试探道:“臣亦恐不便,望陛下再思三日,容臣别奏。”过了三日,秦桧再次留身奏事,宋高宗持和议甚坚。秦桧仍不放心,再次试探道:“臣恐别有未便,欲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这样又过了三日,秦桧始确信帝意坚决,才终于“出文字乞决和议,勿许群臣预”。此中消息,透露了宋金议和的主要责任在皇帝而不在秦桧。

为什么宋高宗赵构一意孤行,非要同金国议和不可呢?这是因为赵构作为宋徽宗的第九子,继位于靖康之难的非常之秋。父兄二人虽然被掳到北方,但如果他积极主战,他们仍存在播迁后回銮的可能性。一旦这种可能性成为现实,他这个在非常之秋继大位者便会陷入尴尬的境地,甚至变为一个过渡性的悲剧人物。为自利自保计,赵构选择了一条置父兄于不顾、偏安江南以图一世富贵的苟安路线。这块心病,岳飞、韩世忠等人未必看得透,但生性诡诈、老于权谋的秦桧却把握得很准确,于是“逢君之恶”,放心大胆地执行求和议和路线,并在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1月27日),将力主抗金的岳飞父子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致死。

明代诗人文徵明的《满江红·拂拭残碑》,揭破了上述历史真相,词中写道:“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毛泽东非常赞赏这首打破“为圣君讳”传统的好诗。

1957年6月,毛泽东约见冒广生及其子舒湮。冒广生向毛泽东介绍说,舒湮抗战时生活在上海,写了个话剧《精忠报国》,用秦桧影射汪精卫。毛泽东兴从中来,旁征博引地说了一段话: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幕后是宋高宗。秦桧不过是执行皇帝的旨意。高宗不想打,要先“安内”,不能不投降金人。文徵明有首词,可以一读。是赵构自己承认“讲和之策,断自朕意,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后来史家是“为圣君讳耳”,并非文徵明独排众议,他的《满江红》“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一似丘浚的《沁园春》所说“何须苦把长城自坏,柱石潜摧”。

在宋金议和和岳飞一案上,毛泽东并非认为秦桧没有责任,而是主张在划分责任上要分清主次,明确宋高宗应负主要责任,而“逢君之恶”的秦桧则负有次要责任。在毛泽东看来,秦桧为人奸邪,残害忠良,固应当受到历史的谴责,但也不能因此让他代君受过,放纵背后的推手宋高宗。毛泽东对宋高宗和秦桧的评价,以充分的史料和严密的推理为依据,不仅是就事论事,而且提供了一种认识历史的方法。

全文完


责编:江荣兵

编审:郑国伟

制作:王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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