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点开视频,是一张天真调皮男孩的照片,图片上的一段文字,让人更觉歌曲伤感、揪心。 “2005年1月21日幼儿园放寒假,由于提前放学学校没有提前通知家长,小楚泽回家后没有见到父母便一个人出去玩,从此再无踪影……” 这是“宝贝回家”抖音账号里的一个寻人作品。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不忍看的世界。 账号的标签写着,“公益寻人组织,免费提供寻人帮助。” 手指滑动,一天天划过,第一条视频出现在2018年5月10日。 1600天,超过1600条视频,成百上千个寻亲人在这里等待着亲人的消息,倾诉着对亲人的思念。 不时能看到满格的红色喜报。 这是一个寄托了希望的账号,是这个群体的精神家园。 实际上,“宝贝回家”创立于2007年,是一家公益网站。 15年来,它已在全国遍地开花,集结了全国共30多万的志愿者,成功案例近万例。 它的创始人是吉林通化的张宝艳和秦艳友夫妇。 (秦艳友、张宝艳夫妇) 找寻失散亲人的家庭,就像在大海中飘摇的一叶小舟,他们夫妇给这小舟点亮了一个灯塔。 无数的家庭因为这个平台、因为他们和志愿者的帮助,得以团聚。 他们缘何建立了这个网站?这十多年他们走过了怎样的路? 让我们走近张宝艳夫妇。 时间追溯到1992年。 曾经觉得亲人会天长地久,觉得人贩子和我们不在一个星球。 但看了报告文学《超越谋杀的罪恶》后,张宝艳才知道了现实生活中还有人贩子。 不久后的一天,她三岁的儿子跟着姥姥去商场。 姥姥交钱的一会儿功夫,转头不见了小外孙。 张宝艳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懵了,腿都软了。 她想到了报告文学里被拐孩子的画面,顿时泪流满面。 她和家人、同事到处找孩子,几个小时后,终于找到了。 但这几个小时,张宝艳度日如年。 她说,当时想的是,找不到孩子,她也不活了。 虽然这次的经历有惊无险,但她体会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并有了心理阴影。 从此,只看到找孩子的寻人启事,她就格外留意,会打上面的联系电话安慰那家人,更想做点什么来帮助他们。 实际上,上世纪九十年代,拐卖孩子现象猖獗。 人贩子常用的伎俩是用零食哄骗孩子,比如用一颗糖、一个饮料,或者在出租屋骗取孩子父母的信任,再找机会拐走孩子。 而受传宗接代观念的影响,有些家庭不惜花费数万元购买儿童,这助长了买卖儿童犯罪。 人贩子往往在几个小时内就能完成交易,有拐的、有运的、有卖的。 拐卖孩子已经形成了黑色链条,买家也遍布全国。 而跨省区调查取证、抓捕犯人、解救被拐儿童,困难多、耗资大。 丢失了孩子的家庭,从此坠入深渊,他们用余生来换取能再见孩子一面。 2003年,张宝艳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夫妇俩开始创作一个剧本《路有多远》。 他们想揭露这种罪恶,也在思索怎么能实际帮助到丢失孩子的家庭。 剧本写了3年,了解得越多,两人越觉触目惊心。 剧本的创作,改变了张宝艳和秦艳友的生活,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 办网站,利用互联网的便利为寻亲的人们提供信息。 2006年,他们着手建网站,秦艳友在通化师范学院网络中心工作。 他在同事和学生的帮助下,搭建起了一个网上寻子平台;张宝艳则负责内容管理。 2007年4月30日,网站正式开通,取名“太阳城寻子联盟”。 网站的首页上醒目地放着两个板块,一个是“家寻宝贝”,一个是“宝贝寻家”。 秦艳友的学生“小强”不光参与了建网站,也实力支持网站运行,成为第一个志愿者。 他们听取了网友们的建议,将网站名字改为了“宝贝回家”。 网站初期维护投入了8万余元。 张宝艳每天早上六七点钟上线,维护网站、接打电话,每月电话费就要2000多元。 一家三口的日子仅靠秦艳友的工资和家里的积蓄来维持。 家人反对、亲朋好友不理解,但他们仍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件事。 最困难的是,别人觉得“很扯”,认为他们在作秀。 家长更把他们当作骗子,说他们“无利不起早”。 但很快,在志愿者、爱心人士、媒体的帮助下,他们挺过了这段艰难的时间。 2007年,“宝贝回家计划”在网友间开始实施起来。 广州、深圳、上海等地志愿者们纷纷带上相机走上街头去“扫街”。 只要看到路边乞讨的儿童就用相机拍摄下来,并贴到“宝贝回家”网站,为丢失孩子的家庭提供线索。 有家电视台报道了“宝贝回家”网站,越来越多的志愿者慕名而来。 彼时,全国各地的爱心人士已经收集了不少资料,正苦于资料不能共享。 知道了这个网站后,非常欣慰,有的人将手头所有资料给了张宝艳和秦艳友。 张宝艳和志愿者们建立了QQ工作群,每个群都有专人负责。 从线下到线上,从大城市到小县城、小城镇,他们织起了一张网。 他们有了一个共享信息的统一平台,也给了寻亲的人们一个希望。 2007年6月24日,“宝贝回家”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 内蒙古呼和浩特的宝贝回家志愿者郭俊,在公园发现一老人带着一个男孩在乞讨。 郭俊上前询问,老人神情慌张、遮遮掩掩。 郭俊联系了“宝贝回家”,并立即报了警。 经警方查明,男孩家在甘肃民勤县,十几天前被老人拐骗出来。 随后,被拐男孩被警方送回了甘肃老家。 第一次成功,让张宝艳和秦艳友喜极而泣。 他们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给全国的志愿者们,群内一片沸腾。 紧接着,他们又找到云飞、李圆开、张仕林…… 张宝艳说: “每看到一个家庭团聚,都感动到想哭。能看到寻亲人一生中少了遗憾,挺有成就感。” (张宝艳和解救出来的被拐儿童) 社会各界也给予了他们帮助和支持。
“宝贝回家”也一直坚守初心,对寻亲人坚持免费,各项相关开支也在网站上及时公示。 因为拐卖儿童隐蔽性强,被拐孩子年幼不记事,寻亲好比大海捞针。 不少的案例中,需要从蛛丝马迹中找线索,堪比警探侦案。 有一位寻亲人,他是1987年被拐到的河南商丘。 因为被拐时年纪小,他只记得自己是重庆人,被人贩子带上了火车。 天亮的时候,听到列车员说西安火车站到了。 张宝艳第一时间发动志愿者们在重庆寻找,但并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后来,他们在网上买了份1987年的列车时刻表,有了一个大的发现。 原来,天亮路过西安到河南的火车,始发站是成都,并不是重庆。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整个四川省。 随后,四川的志愿者被拉近了讨论群。 有人说到了一个信息,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1994年之前,现在的崇州市,叫崇庆县。 难道他说的重庆,应该是“崇庆”? 崇州的志愿者排查、走访,终于在崇州市眉山县找到了他的亲人。 其实,类似这样一点点寻找线索的案例还很多。
一年365天,不停地登记信息、核对细节、联络双方,张宝艳和志愿者们几乎没有休息日,没有节假日。
这是“宝贝回家”的主题歌。 孩子是一个家庭的希望,骨肉分离让人生不如死。 经历了太多寻亲中的折磨,看多了太多的撕心裂肺,张宝艳感同身受。 她说,儿童拐卖,就是一场超越谋杀的罪恶。 “我们做过一次寻子活动,摄像机的镜头到哪儿,家长举着海报就跟着跑到哪儿。” 他们憔悴不堪,在镜头前哭诉孩子的丢失和细节,一遍遍将伤口剖开、撒盐; 有的已经用了几十年时间、碾转各地参加寻亲活动,就为了能有一丝一毫的发现; 有的因为思念和多年的寻子奔波,不堪重负,已躺在病床上,但他们还在念着孩子的名字。 他们不惜用生命来换取看孩子一眼。 电影《失孤》原型郭刚堂,花24年时间才找回被拐儿子郭新振。 1997年,郭刚堂两岁的儿子郭新振被人贩子抱走。 他曾发动500名亲友和村民拉网式搜索,但无济于事。 两个月时间,27岁的郭刚堂头发便白了。 一年后,郭刚堂骑上摩托车,车上插着两面印有孩子照片和特征的旗子,独自踏上了寻子的路。 2008年,郭刚堂与“宝贝回家”取得了联系,成了一名志愿者。 2015年,导演彭三源将郭刚堂的故事搬上了大荧幕,他逐渐被大众所熟知。 在全社会关注下,在公安机关和宝贝回家志愿者帮助下,2021年6月,郭刚堂终于成功找回儿子。 24年里,他到过31个省,跑了50万多公里 ,报废10辆摩托车。 深圳孙海洋漫漫寻子路,也被搬上了电影《亲爱的》。 2007年10月,他的儿子孙卓被拐。 当时的孙海洋寻子无门,只能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还一再提高悬赏金。 心术不正的人骗他、懒得惹事的人忽略他……孙海洋的寻子路充满艰辛。 一天,孙海洋接到“宝贝回家”志愿者小席打来的电话。 她把孙海洋带到了一个网吧,说会把孙卓失踪的消息放到宝贝回家的网站上。 小席的举动给了孙海洋希望和信心。 历经14年,2021年12月,他们父子终于相见。 实际上,孙海洋也早已成为了宝贝回家网站的一名志愿者,和无数的寻亲家长抱团取暖、并肩作战。 至今,孙海洋都记得小席和网站给予他的那份感动和温暖,他将它永远种在了心里。 (张宝艳连线孙海洋) 和他们的团聚相比,有些寻亲家庭的遭遇,让人潸然泪下。 今年初,一条新闻上了热搜。 杨素慧失散了31年的儿子终于找到了,原来就是她微信里的“好友”。 但她已经去世5年了。 杨素慧的墓碑上还刻着她未了的心愿: 到此愿知万事空,但悲不见小剑锋…… 寻找儿子的26年里,杨素慧长年失眠流泪、抑郁成病,她曾哭瞎了左眼,后来被查出患了肺癌。 她50多岁离世,最后的26年,她的生命就是两个字——寻子。 这是让人不堪忍受的悲哀。 多年来,张宝艳和志愿者们有一句口号,那就是“与死神赛跑”。 为了这句话,他们不敢松懈,争分夺秒奔波在寻亲路上。 尽管张宝艳内心强大,但建立网站以来,她还是经常会哭。 一个家团聚了,她喜极而泣;。 但一想到还有很多家庭仍在苦苦寻人,团聚的喜悦就马上被冲淡了; 当听到又有孩子丢了,她会跟着家长流泪。 2009年3月的一天,张宝艳又哭了。 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联系了她,说自己经常浏览他们的网站,说网站做得很实,还提了个小要求,问能不能加入他们的QQ群。 张宝艳为这个认可感动到落泪。 她说:“很感动公安部这么重视这个网站。” 从此,家长QQ群,多了一名网名“志愿者007”的寻亲者。 后续,多名警方打拐专职人员加入宝贝回家的公安部打拐工作QQ群。 公安打拐部门与“宝贝回家”建立了绿色打拐通道。 警方加民间的打拐模式,给人贩子布下了天罗地网。 2009年初,张宝艳和志愿者们统计了两项数据,网站上每天登记8个失踪孩子,一年仅能找回十多个孩子。 面对这巨大的差距,他们总结出了有效的打拐建议,通过各种渠道反映了上去,并得到了采纳。
(张宝艳夫妇在2015《感动中国》颁奖典礼上) 实际上,随着寻亲成功案例数目的增加,网站的知名度越来越高。 它不仅得到了寻亲人的信任,也得到了来自各方的认可。
《感动中国》人物奖颁奖典礼上,对夫妇俩的评词是:
一幅温暖的画面顿时浮现在眼前,夫妇俩用爱和善良织起了一张希望的网。 2018年,张宝艳当选吉林省第十三届人大代表。 “当选代表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做调研,希望能真正对得起代表这个身份”。 至今,她已履职五年,对打拐提出了很多突破性的建言。
(张宝艳和志愿者们到公园做防拐宣传) 近年来,他们增加了寻人的范围,对失散的亲人、烈士、被拐妇女等,网站上都开辟了专区。 “只要干得动就想一直干下去。” “未来不管还做不做人大代表,都要继续打拐,继续做公益。” 但张宝艳最大的愿望是,“宝贝回家”关门、自己失业。 因为,那意味着天下无拐,亲人也不再走散。 张宝艳和志愿者们,也一直在探索更高效的寻亲方式。 多年来,他们从论坛到网站,再到微博,随着短视频的爆火,他们又将战场转移到了短视频。 从2018年5月开始,“宝贝回家”已发布了1600多条视频,将寻亲人的信息传播到每个角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寻亲效率倍增。 我们可以看到,隔三差五,就有喜讯传出。 在视频和直播间里,寻亲中的温暖和感动也一一呈现在我们眼前。 今年7月,在“宝贝回家”抖音直播间里,看到了感人的一幕。 4岁被拐、失散了29年的付梦琴终于找到了亲人。 1993年,付梦琴被拐。 为了早日找到亲人,她从十多岁就辍学打工赚钱,多年寻找无果下,差点放弃。 但“宝贝回家”为她点燃了希望。 2013年,她在宝贝回家网站登记了信息。 从此,张宝艳和志愿者太古跟踪有关她的寻亲信息,帮她采血入库、做祖籍分析…… 他们也数次连线付梦琴,跟进她的寻亲进展。 终于,2022年7月9日,我们看到了付梦琴与妈妈团聚的场面。 她的妈妈因为丢失了她,自责不已、结下心结,早已神志不清、认不得她了。 而且,付梦琴也有了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她的亲生父亲也早已另有家庭。从没享受过父爱的她,对是否见亲生父亲还在犹疑。 回归的付梦琴,既有团聚的喜悦,也不免内心在纠结。 在直播间里,张宝艳和太古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为她指点迷津。 他们像家人一样聊天的画面,温馨有爱,让人动容。 (张宝艳、志愿者太古连线付梦琴和她的舅舅)
这是网站首页上的一句话,从建立之初就醒目地写在那里。 15年来,张宝艳、秦艳友和志愿者,他们初心依旧。 他们帮助许多的家庭实现了团聚,他们用大爱惊艳了岁月。 他们正在赋予人生意义,他们有一种精神上的高贵。 作者:朱小鹿&乐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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