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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听涛》特刊:文/方言||晚餐时的微笑

 沙海听涛 2022-10-04 发布于新疆

刊头赠字/刘广森          责任编辑/李俊涛


晚餐时的微笑

                    文/言(北京)

       “那两人不是什么好鸟,肯定雌雄合体了!

       吉祥兄趴在窗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晨光宾馆的楼下。他说话向来都是一针见血,不仅能完整表达了实质性含义,还显露着一种概念派的假学院范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啸林一边问一边也急步走到窗台旁边,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楼下正对着吉祥兄窗子的地方是三间车库,车库的右边是一小片竹子,宾馆的院子里除了停着的几辆车之外,空无一人。

“嘿嘿,兄弟你不知道,我在半顷地看这档子事儿,婊子养的,嘿嘿……那是一绝!什么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姑娘要流产,什么波斯猫狮子犬哪个怀孕要分娩……你哥哥我上眼一搭,那是一看便知。”

吉祥兄从窗台边走回到卧室的圈椅,“前些日子,派出所张所长带着一帮兄弟,大车小辆的到半顷地请我出山,给他们指点迷津。”

在京津冀三地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半顷地的村子。“婊子养的”这句话是当地的一个俗语,没有骂人的含义,就像北京宣南老住家儿们常挂在嘴边的“他妈的”三字一样。半顷地是吉祥兄的文学创作大本营,他大多数享誉文坛的作品都是在半顷地完成的。但是他还不能十分认可这种说法,每当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总一本正经故做深情状,说:哎,我离不了你嫂子,只要一离开她,夜里没有了抓挠,睡不了觉……

“你犯啥事儿了,派出所传你?”啸林也回身坐回圈椅上,喝茶。

“我能犯事么?”近一年来吉祥兄烟不离口,而且香烟的档次也提高了。他吐了一烟说,“破案!破案!!”

“我噻,你都走噱到了刑侦领域了?”

“这不是走噱,这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与一个公民的责任!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黑猫警长们,为了一桩小案绕世界转蛋么?”吉祥兄一脸无奈,一脸责任的说着,唾味星子犹如流萤一样乱飞。

“那你怎么给他们破的案呀,你破的什么案呀?”啸林问。

“嘿嘿……,你是小孩儿,这不能跟你说,以后你该不学好了……”

吉祥兄又趴到窗台上看景,嘴里嘟囔着:“婊子养的,真是婊子养的,那么胖的一个娘们儿,大热的天儿,一动一身汗,有啥意思?”

尽管吉祥兄再怎么说,啸林也不再观望,他感觉吉祥兄是在瞎说。吉祥兄是小说高手,什么样的瞎话都编的出来。不管有影儿没影儿的事,只要让他知道,再从他嘴里一说出来,那就跟他亲眼所见一样,情景之逼真,情节之曲折,言语之细腻,描述之精彩……真让人有历历在目之感,且不容置疑。

三江文学院在暮鼓山庄举办的这次“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选在北方春夏之交的五月,会期一个月。学员是从全国众多报名者中,择优选取四十人。这些有幸参加高级研讨班的学员,大多来自全国文学创作前沿的现代先锋作家、编剧,其中也有来自民间的文学爱好者。从男女比例来看有点失调,女众男寡,用吉祥兄的话说“不够分的”。

“这样好的学习机会不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临行之前,区文联主席北斗先生语重心长地嘱咐啸林。区文联作家协会推荐啸林报名,参加三江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啸林深知这是他文学写作生涯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他倍加珍惜。

京北石门寺是驰名中外的佛教名山古刹,千余年来在佛教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在石门寺院外墙西侧有一家宾馆,名曰:暮鼓山庄。据说,现代中国文学领域里有多位作家都曾入驻过暮鼓山庄,之后,才开始思如泉涌、笔刀如飞,继而成为一代文学名家的。也不知是否真有此事,还只是笑谈,或许是因为暮鼓山庄环境很幽雅,每天可以聆听千年古寺的晨钟暮鼓吧,三江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将开班地址设置在此,意在警醒作家们,文学之旅是恰似苦行僧,需要大家早起晚睡,青灯黄卷,勤奋研读,笔耕不辍。

啸林自从少年时走出校门,已多年没有坐回教室了。如今,又坐在教室里,除却新奇的感觉之外,确有些不适应。研讨班的课程一共设计了三十天,当他在教室里安静沉稳的坐了一天之后,他突然感觉到,原来上学是这么好呢!——静静地听老师讲课,心无杂念,不用再去思考生活中的各种繁杂与人际关系的复杂,也不必纠缠生活中情感的枯萎和各种欲望的疯长,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课桌旁边,看着老师在讲台上向他倾情传授文学精髓。这真是一种圣境!是一件美事!

这次高级研讨班的学员一部分是专职作家,或是从事着与文学相近的工作。啸林算是一个例外,来自民营企业,每天干着与文学创作八杆子打不着的工作。可是,他来了,风风火火地来了,义无反顾地来了,怀惴着一颗对文学敬畏的、朝圣的心,他来了!自从十六岁那年,啸林开始摸索着写作,直到今天。掐指一算,已经二十八年了。在二十八年之中,这一颗文学的火种一直在啸林的身体里、血液里,熊熊燃烧,且愈燃愈烈。

啸林端坐在暮鼓山庄的教室里,听着老师们在讲台上授课,他心潮翻滚,为自己而感动,甚至有一种不可名状地颤抖于心深处。他仿佛感觉自己的手臂扣响了文学的大门。啸林相信,所有和他一起坐在教室里的同期学友,应该都和他有同样的感受感慨吧。

前几天的晚上,同期学友在微信里,发起了一个“晒晒自己17岁”照片的话题。半顷地的吉祥兄把他的照片发上来时,啸林真的有些惊呆了。吉祥兄17岁的照片和啸林17岁时是那么的相同啊!照片上的吉祥,没有笑容,目光凝视远方,坚毅执著。他上身是驼色的手工棒针毛衣,白衬衫从毛衣里面向外翻着领子,最外面套穿一件黑色的西服,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双手插在当时十分流行的直筒长裤的侧兜里……这是一张典型的文学青年标准照。从照片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内心,他的心中有一炬文学的圣火,从他坚毅的目光里就可以看出,他要在文学的疆土上打拼自己的一片天下……啸林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张照片,虽然的衣衫略有不同,但是目光相同,神情相同,心里的憧憬和对文学的远大抱负是那么惊人的相同。

张吉祥和啸林是这次作家高研班里八个男性作家中的一老一小。近年来张吉祥参加过全国各地各种名头的以文学为旗号的讲座、培训、考察、采风……很多次了,他是一个文学的老江湖。啸林初出茅庐,刚向文学的殿堂迈出怯怯一步而已。

这次高研班上,啸林又和吉祥兄遇上,并且还被安排同一层的房间。他特别高兴,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三十天的时间,好好挖挖吉祥兄大脑勾回,向他学习一下现代先锋小说的情节设置与构思。但是吉祥兄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就得写跟娘们儿们的那点事,不然现在根本没人看!”

吉祥兄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是这次高研班,正是为了倡导作家们正能量写作而盯的班。三江文学院举办的这期作家高研班,是在充分观摩和吸收全国二十来个省市的文学培训班的教学理念、课程设置等经验之后,三十天的课程变着花样设置,满满当当,不有缝隙。课程包括有文学漫谈、有文学理论基础课、有名家课堂等课堂。但最让人挑大拇指的是,还设置一堂音乐课——“作家音乐素养提高课”,这是开先河的一件事。全国各地大大小小文学院几百家,但从来没有哪一家开设过音乐课。

音乐课是由一位挺有名的音乐学院的退休老教授讲的。课程内容很好,主题是:音乐的海洋。啸林唱歌跑调,五线谱音符一个不认识,只能用北京话完整地读出来1234567的数学发音。他是一个心里“没谱儿”的人,今天终于有了这么一次走进音乐殿堂的机会。老教授是男性,高高瘦瘦的身材,有点娘炮的感觉,但是不是很严重,声音不像女人,肢体语言却极其优美、丰富,偶尔还会用兰花指引领大家观看PPT上的小蝌蚪。

“吉祥兄,你说,这个教授是不是同性恋呀?”音乐课上,啸林小声地问坐在身边的吉祥兄。

“这不一定,同性恋的男人有十二种外在表现……”

吉祥兄的话尚未说完,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两名警察。顿时间课堂气氛凝滞了,教授也把PPT按了暂停。

“对不起,打扰大家一下,我们找308房间的张吉祥先生,哪位是张吉祥?”一个警察高声地说。

吉祥兄霎时间脸都有些苍白了,慢慢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是张,张吉祥。”

“哦,请你和我们走一下。”警察说。

吉祥兄怯懦地离开位子,走到警察旁边,懵懵怔怔地,脸色苍白,怯懦地小声问:“我,我没干坏事呀?”

“走吧,出去再说。大家上课吧!”一名警察和教授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讲课。

虽然说可以开始上课了,可是课是真的上不下去了。大家都在私下嘀咕吉祥兄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有的说张吉祥肯定是杀人了,有的说他挺好色的肯定是踹寡妇门了,有的说他昨天打电话叫“小姐”来着……

啸林觉得这些猜测应该都不是,肯定是吉祥兄在半顷地那边出了事,因为他抽的烟上了档次了。啸林记得吉祥兄好像是说过,他新认识一个什么什么局的局长的情妇,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老师,那个局长把很多受贿来的礼品,都藏在这个情妇的家里,而吉祥兄又常去女老师家帮局长“浇麦子”……

就在学员们猜测吉祥犯啥事儿的劲头还没有衰减的时候,晚饭过后,一辆警车又开到暮鼓山庄的大院子里。吉祥兄大摇大摆地从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还跟他握手致谢,之后他很光荣很炫耀地走进山庄的大堂。

“张吉祥怎么回事呀?”

“吉祥兄是不是那个小女作家怀孕了?”

……

大家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吉祥兄。

“没事儿,没事儿……什么女作家怀孕呀?竟胡说!”吉祥兄嗓音洪亮地说,“唉,一群笨猫!又把我请去给他们指点迷津了……”

……

晚上,我到吉祥兄房间。我知道吉祥兄在宾馆大堂说的不是事实,所以,我要来探个究竟。

“兄弟,我的妈呀,死了人了……”吉祥兄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前天晚上,我说那俩不是什么好鸟儿,雌雄合体你还记得不?”

啸林眨巴眨巴眼,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吉祥兄走到窗台前,也叫啸过去,指了指窗子正对着那个车库,说:“那个胖娘儿和一个男人,死在那个车库的小轿车里了,赤身裸体的,就咱俩看到的那个晚上!”

“啊?我没看见呀!真的么?”

“你没看见?你没看见??我不是告诉你雌雄合体了么?”吉祥兄很纳闷地说。

“我以为你说着玩儿呢!”啸林说:“这个宾馆住这么多人,警察为什么找你了解情况?”

“门卫室的保安告诉警察,那天晚上山庄这一侧的窗子,就我的房间没关窗帘又亮着灯。而且,你看,这个窗户正好对着那个车库,不偏不倚。”

啸林看了一眼车库,原来如此。

“唉!可惜了!”吉祥兄说,“那女的白白胖胖的,长得还是挺可爱的。那天吃晚餐的时候还给了我一个微笑呢,但是没有和我说话……可惜了!”

啸林调皮地窃笑。

“我要把这个女人写进我的小说里。”吉祥兄说。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感觉我和她是应该有故事的……”吉祥兄说:“或许因为我也很喜欢她吧。”

说完,吉祥兄便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夜空。

“啸林,再有七八天,这个高研班就是结束了,未来你有什么打算么?”吉祥兄问。

“这三十天真是太短暂了。课程我还没有听够呢,就要结束了。我目前也没有什么想法,回去之后,继续上班呗,周而复始,一个七日接着下一个七日。吉祥兄,你有什么打算么?”

“半顷地是我的家。我得回到那里,继续写我的小说。”

“吉祥兄,这次高研班你觉得最大收获是什么?”

“那个女人送给我的那个微笑。”吉祥兄说:“此事应该是有预感的。这个微笑应该是她传递给我的信号。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作家,她在以特殊的方式告诉我、召唤我,向我呼救!可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作家,我没能准确捕捉到这个信号,或者说我没有明白这个微笑释放的含义……”

“吉祥兄,你也不必为此太过内疚了!”

“作家,是要写情的!”

在暮鼓山庄每一下午的课后,六点钟吃晚饭。晚饭后到七点半这段时间,相对来说比较放松,作家们可以在户外活动一下,也可走出暮鼓山庄到石门寺旁边的“小留村”遛个弯儿。啸林通常就是在暮鼓山庄的院里走上几圈,然后便回房间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啸林的房间在暮鼓山庄的前院一座四层的小楼。小楼的房檐下有鸽舍,每天都能看到鸽子们飞进飞出,都能听到它们“咕咕咕”的交谈。

暮鼓山庄的周边很多的槐树。前院的树木较后院、侧院的更加高大密实,枝叶繁茂,遮天避日,它们在楼顶上相互握手。每天夜幕降临,啸林都要打开窗帘,推开窗扇,这时便会有缕缕槐花的幽香扑进房间,让人心神舒爽。

在暮鼓山庄的这些时日,每天啸林都能揽一衫的槐香。

吉祥兄没有上完最一天课程。他在和啸林聊天的第二日拂晓,便提着皮箱离开了暮鼓山庄,回到了他的半顷地,继续他辛勤的耕耘。

                                                                                  20180516于京北怀柔


作者简介


方  言,原名孙海潮。北京人,本科学历。中国民主人士。高级工程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鲁迅文学院学员、北京老舍文学院首届高研班学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房山作家协会会员,房山诗歌学会会员。曾在新华社任编辑工作。现任《京西文学》主编。北京市房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北京委员会房山区第六、七、八届政协委员。房山区青联委员。

1993年开始写作并发表文学作品。创作题材以小说、散文、诗歌、史学研究长。现有文学作品260余万字。现已出版作品:史学著作《大唐帝王与皇陵文化》,长篇小说《一辈子也别丢下我》,短篇小说集《爱之幻梦》,诗集《秋在秋天》,共四部。其他作品散见《农民日报》《中国环境报》《中国教育报》《中国益智报》《北京日报》等报刊及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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