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忠信将军 四战四平 李忠信 1948年3月的四平地区，大地还复盖着厚厚的积雪，气温仍在零下30度左右。我第一、第三、第七共3个纵队还有4个炮兵团，奉命进行第二次四平攻坚战。我一纵队的任务是从四平东北侧展开攻击，一师和二师为第一梯队，沿中长铁路东西两侧实施并肩突破。 当时，我是一纵队二师四团团长。我们团根据上级的布置，到达四平三道林子接防后，立即展开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我带营以上干部在深深的雪地里往返看地形，观察敌人工事情况，选定突破口和冲击道路。我们认真吸取了去年夏季攻势中第一次四平攻坚战的经验教训，选定了既容易突破、又利于展开的地段，同时抓紧开展了战前练兵，反复演练攻坚突破和巷战等战术动作，并发扬军事民主，认真听取干部和老战士的献计献策。全团上下热气腾腾，紧张、有秩序地进行战前准备工作。 四平守敌有八十八师全部、七十一军和新一军的留守人员各一部。另有保安队地方武装3000余人，合计19000多人。当时，卫立煌刚接替陈诚当上了东北“剿总”总司令，他按照蒋介石的旨意，改取“固点、联线、扩面”的方针，企图以沈阳为大本营，力保四平、长春、吉林等孤立据点。把死守四平作为防守沈阳之北大门、牵制我军行动、稳定长春军心的重要一环。四平之敌也吸取了去年夏季被我军攻破城防的教训，对几年来加修的工事又进行了修补和加固。但此时东北战场的主动权早已操在我军手里，敌军已成风烛草霜，四平守敌与长春、沈阳的交通已经中断，供给无着，消耗殆尽，士气非常低落，官兵们成天惴惴不安，生怕被我军歼灭。当面之敌虽然脆弱，但毕竟还有一定的实力，不狠狠地予以打击，他们是不会自动放下武器的。我团根据上级的指示，仔细地研究了作战方案，区分了作战任务。确定：由去年攻破四平城防的一营担任突破任务；由二营、三营担任纵深战斗任务。并选定一营二连为第一梯队尖刀连。因为这个连纪律好、作风硬，有光荣的战斗历史。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们在山东就曾往返穿越敌封锁线，安全护送罗荣桓同志过陇海铁路；攻打伪军坚固的大哨据点时，他们首先爬上城墙，为全歼守敌立了头功；在解放临沂城时，他们首先登上城垣压制了正在逃窜的敌人；特别是在去年“四平攻坚战”中，担任突破的尖刀连，立有战功。这个连队能攻善守，是我团作战的拳头连。他们每次作战一进到突破口，就如虎添翼，再坚固的阵地都会被他们突破，并能撕开口子，圆满完成突破任务。因此，确定二连为尖刀连，大家都感到放心。 一营全体同志，听说把突破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个个面带笑容，有的高兴地唱了起来。二营、三营的同志也很高兴，谁也没去争，因为每个人都明白：攻坚绝不只是突破之后就完事了，纵深战斗仍然是很艰巨的。 正在这时，我们师长贺东生同志和炮兵团黄东保团长一同来到我们团。贺师长是位老红军，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打起仗来勇气十足。他进门来开口就说，这次你们的任务没变，纵队首长已批准仍由你们团担任突破任务。你们有去年突破的经验，冬季攻势以来任务完成得也好。师机关的同志已检查了你团的战前准备，说你们抓得很紧，落实得很好，对完成这一任务是有把握的。为你们团再次担任这样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我特来传达纵队指示和表示祝贺！师长接着说： “去年打四平是从南向北进攻，就地形讲是从下向上仰攻，再加上下了两天雨，通信联络不畅通，失掉了一些战机，自己也有误伤现象。现在炮兵团黄团长同我一起来了，你们再研究一下步炮协同问题。” 师长面向黄团长，问他有什么给大家说的。黄团长笑了笑说：“我们是老战友了，四团的战斗作风好，炮团的同志很愿意配合四团打仗。现在我们的炮弹多了，指挥骨干也强了，一定能支援四团完成好这次任务。” 我当着师长的面对炮团黄团长说： “我有个意见，攻坚突破时请你与我在一起，我的指挥所很好，是敌人给我留下的，不用望远镜可以直接看清突破地段，爆破、冲击的每个动作都能看得很清楚，连友邻动作也能看见，让你的大炮显显神威，再给敌人一点厉害看看。” 黄团长笑着说：“师长让我在师指挥所执行任务，给你派一个强的营长由你直接指挥，我在师指挥所听你呼唤，保证不失时机地支援你团完成突破和向纵深发展的任务，你看行了吧？”说得满屋人都欢笑鼓掌。师长也笑着说：“我等着给你们两个团庆功戴花。” 不觉天已黄昏，太阳落山。师长命大家回去再检查一下战前准备情况，并嘱咐不要轻敌！大家齐声回答，请首长放心，一定完成师党委交给的任务。 能在这次四平攻坚战中担任突破狂务，这是我们自去年夏季政势以后，就盼望的一天。每当我们路过四平周围的时候，总是憋着一口闷气。四平，我们为它流过血，许多同志献出了生命。去年的那次四平攻坚战，仅我们团就牺牲了800多名同志。今天我们又胜利地杀回来了，我团真的又担负了对四平的最后攻坚突破的任务，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想，这回我们可要解放四平了。当师长离开我团指挥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作为指挥员，在临战前是最紧张不过的了，师长那朗朗的笑声，不仅表达了他对我团准备工作是满意的，也隐藏着几个不眠之夜给他带来的疲倦。但他的行动仍然显得那样敏捷而利落，跨上战马，冲破夜雾，直奔师指挥所而去。 战斗的胜利，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战前准备工作的充分。因此，我和于敬山政委总是放心不下，决定再下去检查一次落实情况。我们刚走出团指挥所不远，就模糊地看到前边有人在走动，原来是一营营长范鲁、教导员姚智正在那儿指挥部队挖交通壕呢，这是为部队明天攻城时隐蔽运动用的。 范营长见我们来检查他们营的战前准备，便主动汇报说，两千多米的雪地交通壕在天亮前要挖完，敌人工事前沿地雷很多，我炮火准备时如破坏不净，就让工兵班、爆破组把地雷排除掉，天亮前做好一切冲击前的准备，保证8时总攻。姚智同志说，部队情绪很高，完成任务没问题。 一米多深的雪紧贴着铁路路基，寒风凛冽，刮得呼呼作响。我和政委沿工事边走边看，一直走到快接近敌人防御工事前沿了。此时在敌人阵地的方向上，还很沉静，没有异常变化。随后我叮嘱范营长：一定让排雷组的同志们休息好，要他们每人背袋草灰或细煤，铺撒在冲击路线上，以便冲击分队在敌我双方炮火袭击时不迷失方向。范营长回答我：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把灰装在米袋里，每人一袋，到时解开袋口，走一路撒一路。还有爆破用的炸药包，也已全部捆好，数量足够。我心里想，老范这伙计是越打越精了。对他们的战前准备工作，我从心眼里表示满意，随即以赞许的语气说了声“好！” 我和政委正往前走，遇上了突击班和爆破组的同志，他们正在仔细地观察敌人工事及柳条河冰冻的情况。我抚摸着突击班长金同元同志（朝鲜族）的头说，明天上午就看你们爆破组小伙子们的勇敢机智了。金同元及操破组的同志都说，请首长放心，一定叫城里的敌人不是当俘虏就去见阁王。这时，我们听到友邻部队做工事的铁镐与冻土的碰击声，说明都在紧张地进行着战前准备工作。我告诉该营的干部，如若交通壕和前沿工事在12时前做好，可留少数人监视，其余人员撤到后边去，天亮前吃完饭，再迅速地占领阵地，待命行动。 拂晓前，此时此地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寂静，战士们一个个在交通壕里焦急地等待着上级发出攻城的命令。 1948年3月12日早8时，总攻的信号终于在阵地上空升起。顿时，四平的四周炮声隆隆，炸药包的爆炸声，伴随着机枪的轰鸣声，震撼着大地，清脆的冲锋号声，在阵地上奏起了第一首“凯歌”。这时，我通过团指挥所的了望孔仔细观察尖刀连，他们冒着弹雨，在我炮火掩护下，迅速地接近到城墙附近，当炮火延伸时，爆破组夹起炸药包，冲到城墙下，连续地进行爆破，终于把城墙炸开了一个十几米宽的大口子。我命令炮兵营和一营用全部重火器压制敌人火力，支援二连战斗，坚决巩固住突破口。 一营营长范鲁报告：已打开突破口，正在清除残余的地雷。在我营正面有敌人机枪发射，火力很猛，向后延伸200米处的机车修理厂附近，有敌人的炮兵阵地。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已发现这个情况，已命令炮兵营干掉它。此刻，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二连的行动上。他们在火力掩护下，由连长周保江带领正在扩大战果，向城墙两翼发展。突击班长金同元和朝鲜族战土姜玉树首先爬上城墙，把第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四平城头。这时，我看了一下表，打开突破口只用了7分钟。去年打四平时用了两个多小时，一营伤亡过半，这次只用了7分钟，伤亡不到20人。我高兴地喊了声“7分钟”！然后就向贺师长报告了这一喜讯，并命令二、三营立即投入战斗，团指挥所在一营之后进入市区。我军一五二榴弹炮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每群炮弹响后，伴随爆炸的火光升起滚滚黑烟，敌人苦心构筑的坚固工事被摧毁了，仓库被打着。空中飞来几架敌机，经我有组织的对空射击，吓得盲目地抛下几枚炸弹，就仓皇飞走了。 一营进入市区以后，在四平中心的中山大街铁路桥附近受阻。敌人修在铁路桥上的碉堡火力很猛，压得一营抬不起头来。范营长命令二连爆破组迂回到碉堡的射击死角处，用炸药包把这个讨厌的碉堡给端掉了。这时，二营、三营也随一营之后跟进。铁路以东有个康德面粉厂，是敌人的抵抗中心。去年打四平的经验告诉我们，适时粉碎敌人抵抗中心，是攻坚作战的主要环节，否则敌人固守待援，援兵一到，我们攻坚不下，就会不得不被迫撤出战斗。此时，一师从正面攻击受阻。我团奉贺师长命令，迅速转移兵力，从敌人侧后展开攻击，同一师形成对敌前后夹击之势。在两支部队合击下，敌人的抵抗中心崩溃了。我们同一师会合后，又迅速向纵深扩展，乘胜夺占敌人纵深阵地。 二营四连班长白子贵是一个精明强壮的小伙子，带领全班以疏散的队形接近敌人碉堡群，一气夺下了3个碉堡，当时全班只剩下两名战士，都负了伤，白子贵把他俩分别放在两个碉堡内，给他们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他就一会儿在这个碉堡打几枪，一会儿到那个碉堡打几枪。负伤的战士不顾伤口的疼痛，也坚持战斗。他们用冲锋枪、手榴弹连续打退敌人三次进攻，一直坚持到二营主力上来。战后，上级给这个班命名为“白子贵班”。白子贵戴上了英雄奖章。有人还写了一首歌颂他的歌曲，大家争相传唱：“孤胆英雄夺碉堡，机智勇敢杀敌人，……” 由于我军各部队的攻势猛烈，战斗发展迅速，很快就把铁路西和桥上的敌人全部歼灭。我团占领桥头有利地形后，派三营迅速支援友邻部队，消灭铁路以东敌人的指挥中心。夜深了，夜战是发扬我军特长的好时机，我军同敌人展开了逐楼逐堡争夺战，对龟缩在晓东中学、油化工厂的八十八师师部进行最后的突击。13日拂晓后，三纵队歼灭了敌人的最后一个坚固据点——卍字会。天亮了，刚好是7点钟，四平宣告解放了。此次作战，仅用二三个小时，即全歼四平守敌19000余人。 四平这个地方，敌我反复争夺了四次，今天终于回到人民的怀抱。我一纵队和三纵队、七纵队及4个炮团的同志，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亲切地握手，互相祝贺胜利。解放了的群众在大街两旁夹道欢迎解放军。 四平的解放，标志着东北我军冬季攻势作战的胜利结束，辽沈最后决战即将来临。此时的长春、沈阳、锦州之敌更加孤立、惶恐。我军经四平两次攻坚战的锻炼，提高了攻城能力，士气更加高昂。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大批美械装备改善了自己，部队实力也得到了扩充。我军更加强大了，不仅是士气，而且在数量上、战术素养上，都比敌人强大了，而敌人却从此一蹶不振，欲攻不能，欲守不成，只好坐以待毙了。形势越来越有利于人民的解放事业。我们已明显感到，东北全境的解放已经为时不远了。（选自李运昌等编《雪野雄风·留在东北战场的记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