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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一天——苏联红军眼中的“巴巴罗萨”行动首日(上)

 风声之家 2022-10-05 发布于江苏

时间来到了1941年6月22日当天——

第45步兵师第178炮兵团的列兵阿纳托利·卡扎科夫(Anatoly Kazakov)

第45步兵师,其师部设在科韦利

西乌克兰的柳博姆利(Lyuboml)镇位于布格河畔,距离国境约13公里,由第45步兵师(师部设在科韦利)驻守,其位于边防部队之后,形成第5集团军的第一梯队。柳博姆利镇南面是一个陡峭的高地,山顶上有一个地形测量站,那就是我们第178炮兵团的阵地。我团直属师部,装备有76毫米的马拉火炮。由于训练不足、严重的霜冻,还有从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纳入的俄语都不会的新兵,这些因素导致我们的部队几乎不具备战斗力。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官想出的好主意,把这样一群人部署在第一梯队的?同时,当地人——他们最近才成为苏联公民——依然坚持着波兰的习俗和态度。他们不信任新的集体农庄,对内务人民委员部充满恐惧。一个当地人在审视我们笨拙的红军士兵时,公开声称:“德国人会消灭你们的……”
在苏军被击败后,利沃夫附近的村庄。“向元首致敬”的牌坊被树立到了村口。
6月22日凌晨4点左右,我们的阵地遭到炮弹轰击。首轮炮弹击中了营房,导致屋顶塌陷,墙壁在一片烟尘中倒塌。随后,营部的帐篷被击中,营长的手臂被炸断了,所以由参谋长沃尔昌斯基(Volchansky)中尉接任指挥。现在,理智的行动取代了慌乱,每个人都依照战斗演习时的安排各就各位。在炮火中,我们艰难地把受了惊、不听话的马从马厩里拉出来。我们火炮的头马驭手西佐夫(Sizov)无畏地牵出他的“审判者”,将它引向营地前。其他马就成群结队地跟着跑,其中有几匹马被炸伤了也没停下。驭手们以习惯性动作控制住马,迅速形成马队,我们这些炮组成员则把火炮从仓库里推向马队。就这样,炮兵连朝预备阵地冲去,而不知情的德军还在持续粉碎着我们原先在山头的阵地。我们逐渐集合起来,开始清点损失,结果发现损失不大——有几名轻伤员和两匹马被杀。片刻后,我们那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野战厨房出现了,士兵们就用热腾腾的面条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一架德国“框架”(指Fw 189侦察机)出现在空中,我们的马队隐藏在附近棚屋的遮雨棚下,这似乎骗过了它,因为随后没有发生炮击,也可能是它对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感兴趣……

因Fw 189侦察机独特的外形,苏军给它起了个外号叫“рама”,意为“框架”

我团主要由服役不满两个月的新兵组成。我们为这些男孩感到难过,他们毫无准备地陷入了边境战斗的地狱里。我们再次对军区司令部长官们的短视或者说恶意感到震惊。与此同时,太阳从地平线上高高地升起,无论从字面意义还是象征意义上来说,那都是炎热的一天开始了。

一道命令传来:炮兵连须在柳博姆利以西的铁路后方占据火力阵地。我们沿着乡间轨道急行约两公里后,在指定地点跳下来,同时驭手们骑马到附近的小树林里躲避。我们开挖起来——铲子和步枪一样也是战斗武器——我在自己火炮左侧轮子的边上铲出了一条狭长的壕沟(士兵的准则是:别管你的屁股,只要一着地,就赶紧为自己的脑袋挖一个坑,还要往深里挖;一旦你安全地隐藏起来,就做好射击准备)。我们在火炮周围堆起胸墙,平整并加深斜坡。炮弹由马车运来,被堆在火炮的后面备用。通信兵通过路边的壕沟将电话线圈拖到了观察哨。炮兵连和观察哨之间相距约八公里。

接着是两小时的安静。虽然上级指挥部起着抑制作用,但炮兵连现在还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后来,我们听说有些指挥官在遭受伤亡后,还在打电话给指挥部询问要不要开火——这就是惧怕激怒上级和作出独立决策)。随后,我们听到从东面飞来的飞机轰鸣声——空中飞着两支对地攻击机小队。我们很高兴,(以为)头顶上方是我们的飞机。飞机飞得很低,当看到机翼上的德国黑色十字时,我们很是惊讶。这些“梅塞施米特”正要返回它们的机场。

在整个1941年夏季,我们只见到过一次己方飞机,它在高空中朝东方飞去。甚至在战后,我们的虚假宣传还声称,在开战后的前十八天里,西南战线上有830多架德军飞机被击落和摧毁。而在战争开始的头几个小时内,我们就有1200多架飞机在机场被烧毁和破坏,那些德军飞机又是被谁、用什么击落的?

约中午时分,一道电话命令从在观察哨的炮兵连连长那里传来:“炮兵连!行动!一号炮,一发炮弹——开火!”校准好的炮弹飞了出去,接着:“炮兵连!两发破片弹——开火!”最后是:“炮兵连!五发炮弹——齐射!”火炮开始轰鸣,大地震动,空气中弥漫起烟尘。这时,政委波列舒克(Poleshuk)带着消息来了,他说:“这不是挑衅,德国人向我们宣战了,他们正在巴伦支海与黑海间的整条战线上推进。他们已经轰炸了基辅、日托米尔、明斯克和其他城市。党敦促我们击退敌军!”我们的士兵受到鼓舞,开始交谈起来:“我们会在三个月内抵达大西洋的!”我甚至估计会在秋天复员。现在我很惊讶我们当时那么天真,居然相信红军会发起进攻并击败敌军。

一架德国侦察机出现了。突然,一种异样的声音与我们的炮声混杂在一起,来袭的炮弹呼啸着飞入炮兵连的阵地,泥土和弹片散落一地,恶臭的黑烟吞没了我们的阵地。看到炮架之间的缝隙时,我便设法跳进了战壕里。副瞄准手科沙尔内(Kosharnyi)紧捂着肩上的伤口,也躲入了半塌的战壕。装填手索韦伊科(Soveiko)死了。德军的炮弹不断轰击着我们,而一名通信兵从他的战壕里转达了炮兵连连长的命令,他喊道:“你们为什么停止射击?开火!整个炮兵连全都进行齐射!”显然,观察哨那边也不怎么安逸。

要离开我的掩体是多么地可怕。我控制住自己,在一名装填手爬上去装填炮弹时,我操纵起瞄准镜来。炮闩叮当作响。发射!后坐力把我冲击回了战壕里。我爬出来,透过一片灰尘,看到一幅可怕的景象:我们的阵地布满了弹坑;四号炮被掀翻;炮弹散落得到处都是;死者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伤者在爬行。观察哨的连长通过电话命令道:“利夏克(Lisyak,1排排长),向右0.15度,三发炮弹——开火!为什么四号炮不开火?”

我们用三门火炮持续射击。几小时后,炮管被烫得通红,油漆脱落,还起了泡。反后坐装置里的油因为过热,顺着螺丝渗了出来。炮管的负荷已经超过极限,随时会爆裂。炮兵连级别较高的利夏克中尉向观察哨做了报告。连长沉默半晌,才勉强说道:“停止射击。”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行动,那就是为什么我记得很详细的原因。死去的人都被抬走了,他们大部分是新兵。由于缺乏掘壕工具,弹药运送人员都蜷缩在板条箱的后面。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着我们。出于某种原因,我们更愿意低声交谈。

野战厨房过来了,安置在一个小山沟里。一名叫亚什卡·克拉默(Yashka Kramer)的当地人被派去拿饭。期间,一枚德军的流弹在他的脚边炸开,热面条都粘到了他身上,但除此之外他毫发无损。这真是战争中发生的一件令人惊奇的事!

连长从观察哨打来电话,利夏克转达了消息:“观察哨将重新部署——炮兵连装上前车!”我们惊呆了——我们要去哪里?如果往前,那么我们的部队就是在推进。如果往后,他们就是在撤退。炮兵连组成一个行军纵队,转上公路。利夏克骑马领队,朝右拐去。但在急行了几百米后,纵队停下了。利夏克和炮长们开始四处走动、观察地形。没有往前或往后,仅仅是改变了射击位置。

苏联第10战斗机航空团第1中队飞行员维塔利·克利缅科(Vitali Klimenko)

维塔利·克利缅科

我们结识了一些朋友,和他们一起去希奥利艾(Siauliai)驻军的文化馆(即社交俱乐部),在那里唱歌、看电影或跳舞。毕竟我们那会儿还年轻,只有二十岁!我的女朋友是位美丽的立陶宛姑娘,她是一名理发师,叫瓦莱里娅·布尼塔(Valeria Bunita)。1941年6月21日星期六,我和她见了面,并安排星期天去里凯沃兹湖散步。当时,我们住在机场附近一个夏季营地的帐篷里,其时波罗的海沿岸军区正在进行演习。我大约(6月22日)5点醒来,想着最好早点起床有时间吃个早饭,然后去瓦莱里娅的住处,再一起去湖边。

我听到飞机的嗡嗡声。在机场执勤的是第3中队;他们驾驶的I-15由于事故频发,被戏称为“棺材”。所以我就想,那是从帕涅韦日斯(Panevezys)方向来的(模拟)空袭,而那些人一定是错过了。我掀起帐篷的门帘,看到画着德国“十字”的飞机正在扫射帐篷。我喊道:“伙计们,这是战争!”——“去你的,哪儿来的战争?”——“你们自己看吧,是突袭!”大家都冲了出来,邻近的帐篷里已经有了死伤者。我穿上外套,抓起图囊,朝机库跑去。我对一名技师说:“快,把飞机推出来!”执勤的飞机排列整齐,已经闪起了光。我启动引擎出发,绕着机场转了一圈,因为我不知道该往哪儿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另一架I-16加入了我,并摆动机翼:“注意!跟我来!”我认出是萨什卡·博卡奇(Sashka Bokach),他是姐妹小队的队长。我们向边境飞去。

边境被突破了——我们看到行进的纵队和燃烧的村庄。萨什卡开始俯冲攻击,我跟着他一起。我们试着两次接近目标。敌军的纵队相当密集,不可能打偏。但不知何故,他们没有还击,他们的高射炮也没有开火。我很怕失去长机——这样容易迷航!之后,我们在机场降落,滑行到一处防御工事。一辆汽车从指挥所开了过来。“是你们出航了吗?”——“是的。”——“去指挥所吧!”我们就去了指挥所。团长说:“逮捕他们,关到禁闭室去,禁止他们飞行。谁让你们进攻的?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都不知道!那可能是某种挑衅,但你们开火了!如果他们是我们的部队呢?”我心想:“该死!我衣领上的两个方块(即军衔标志)要没了,我会被降级的!我才刚以中尉的身份回家休了假,所有的女孩都属于我,而现在我将成为一名列兵!我还怎么在家露面呢?!”但是,当12点,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发表讲话时,我们就从罪犯变成了英雄。不过,我们的处境很艰难!我们损失惨重,许多飞机被毁,机库也烧了。全团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等命令就进行了些许抵抗。

被消灭在机场上的I-16战斗机

我记得是中午过后,某个中队队长驾驶团里唯一一架MiG-1出发了(只有他有机会学过驾驶它)。就在那时,一架德国侦察机飞了过来:中队队长向它靠拢,但没有开火。我心想:“你在干什么?!”他转向一侧,又再次靠拢,但还是没有开火。当他降落后,我们去弄清了这个问题。他说:“扳机失灵了。”但扳机只是被保险架挡住了,他把它翻过来就行!

1941年初,仅有89架MiG-1交付苏军作战部队,种种设计缺陷导致它并未得到量产,即被MiG-3所取代

到这天结束时,机场还剩约12架可动飞机,飞行老手们驾驶它们经由米塔瓦(Mitava)机场飞赴里加。团里的其他人员乘坐卡车、加油车、维修车——凡是能动的车——进行撤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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