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之于味,有同嗜焉”。这话是在说食,也是在说人。谁都爱吃些好的,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越是稀缺就越显得弥足珍贵,能够入了席面的,都不便宜。不能否认,人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贵人,比我们高一个阶层,人以群分,他们是一个阶层,我们又是另一个阶层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无疑就是一道分水岭。《晋书·惠帝纪》:...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译文是说:有一年发生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吃树皮,许多百姓因此活活饿死。晋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完了大臣的奏报后,大为不解,并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百姓肚子饿没米饭吃,为什么不去吃肉粥呢?你看,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是不懂人间疾苦的。 我小时候,极爱豆腐,家乡盛产白菜和鸡腿葱,圈里的猪只能到年下才杀,所以豆腐就成了美味。有一年收秋,母亲熬了一锅素烩菜,里面除了白菜就是粉条,再就是豆腐了,那豆腐在火上熬过,汤里煮过,咬一口咸香宜人,我便丢下白菜和粉条,筷子专宠豆腐。但到了年根儿,肥猪一杀就有了肉,五花三层,那肉块儿也在火上煎过,滋滋冒油,于是便舍了豆腐,直奔肉而去。 大姐说,噫?你不是最爱豆腐吗?二姐说,豆腐是命,见了肉命都不要了。我只顾狼吞虎咽,眼里看的,耳朵听的,心里想的全是美味,哪里还管别人说什么,待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才撂下碗筷,腾出地方出来。 母亲说,爱吃的就是美味,甭管是粗粮还是细食。 这话很是熨贴人心。小时候物质匮乏,就连吃块豆腐都得拿黄豆去交换。什么季节交换什么美食,这是十里八乡默认的共识。譬如新麦下来换“麻烫”(就是油条,俺们那叫馃子),我是不用下地割麦的,只负责做饭,不太忙的时候就发面蒸馒头,遇到抢麦时节,经常用去岁余下的粮食交换,麦子是舍不得的,最好是玉米,但卖家很精,非要拿麦子换,遇上这些硬茬,也不得不挥泪舍出去,换一家人打牙祭的美味来。到了秋收,就得用豆子去换,正在烧水做饭时候,听得街上一声“换豆腐嘞~~!”就赶紧先封好火,然后用葫芦锯的瓢㧟上些豆子,然后奔出街门。 豆腐担子架在自行车后座,在尺余见方的木板上,白色细布依然被染黄,豆腐就躲在里面,叠着摆放,一方约十斤,一担能装十方。卖豆腐很辛苦,凌晨早早就得起床,大街小巷去串着,还得一嗓子接一嗓子的紧着吆喝:“卖豆腐,嘞!换豆腐,嘞!”连卖带换,钱物均可。遇到有人光顾,拿雪亮的刀切下一块儿,称好斤两,遇到老人和小孩子来,就殷勤替人把豆腐装进槐条篮子,双方皆大欢喜。 豆腐极为养人,可登高雅之堂,或炸或炖,也可入平民之家,凉拌煮汤都行。北方有“豆腐是命”的说法,有豆腐就不会饿死,《一句话》里,主人公杨百顺就曾用一块豆腐救人性命。豆腐入馔,鱼虾海鲜能行,粗粮菜汤也可,不挑不捡,随遇而安。 一有条件吃肉,那豆腐就成了陪衬,到后来能吃上比肉还高级的食材,肉就成了凡品。就跟人一样,到哪座山头唱哪首山歌就是了。人活着就为了个吃食儿,先吃饱,再吃好,最后再吃出档次,吃出文化。 年轻的时候,吃啥都能消化得动,到了五十岁,对吃食便有了自己的一套,那就是少油少盐少糖,尽量吃得健康些。食以养人为主,只要合了自己的胃口,吃好,喝好,才能活好不是! 人与食,皆同此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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