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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闽札记:台湾人 根在咱的故乡

 翁墨宸文学馆 2022-10-06 发布于福建


宋代辛弃疾在《满江红》词里写道:“人似秋鸿无定住,事如飞弹须圆熟”。人与事竟然要这样吗?到过闽南名刹厦门南普陀的人不少,有的还可能去过了好几趟。但是,了解南普陀有明代东阁大学士李九五的碑刻《劝世文》,可能不多。我于九十年代在邻近南普陀的厦门大学进修期间,曾认真抄录下来,现在呈奉给大家,其碑文曰:“红尘白浪雨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岁,终身安分度时光。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谨慎应酬无懊悔,耐烦做事好商量。从来硬驽弦先断,每见刚刀口易伤。惹祸完后闻口舌,招灾多为热心肠。是非从不争人我,好歹奈何说长短。世界本来称缺陷,此身焉能不无常。吃些亏处原无喜,让几分时也无妨。春风还容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老病生死谁替我,盐酸苦辣自承当。人从巧计夸伶俐,天自从容空主张。陷曲贪嗔真地狱,公平正直即天堂。翠因毛贵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一剂养神平胃散,两种和气两陈汤。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只持手一双。悲欢离合轻轻闹,寿天容通日日忙。休斗胜亦莫争强,万年深是戏文场。倾刻戏房锣鼓冬,不知何处是故乡?”


南普陀李九五的《劝世文》似乎已经回答了辛弃疾的“事如飞弹须圆熟”的命题,但对“人似秋鸿无定住”,即居身不定的人生进行了放大,上升到“不知何处是故乡?”的反思。人生从何而来,又将向何方找到归宿呢?这是千百年来,萦绕于古今中外任何人可思考、也可能不思考的生死大事。大凡在市场经济时代,能摆上超市货架的商品,都要有商标、产地、重量、保鲜日期等。虽古有“英雄不必问出处”之言,但要了解人,或者别人想了解咱自己,人也可能需要标明自己的“出处”,至于“保鲜日期”等,那就大可不必了。


在生活中,我亦常常会对有的朋友问“你是那里人?”而茫然不知所措。在龙海市石码锦江市场买菜时,有时刚开口问价,便让小贩子顿起“宰杀”的念头,因为我说的口音是闽南话漳州腔,在这里已被认定是外地人了。石码市民讲话的口音介于闽南话厦门腔与漳州腔之间,算是没上册的闽南话混合腔;有时节假日回到老家,到漳州市龙文区访亲问友?偶到茶叶店品茶,看着茶店老板那种假客气真设局营销表演,要不是老家亲戚出来圆场,真的难于脱身,并且要破费买上几斤高价的铁观音了,因为茶老板一辨我的舌音腔调,便以为我是有钱的厦门特区人或者“台商”了。

人生从何而来,这是有史可考,亦循谱可查的,为解释身世的迷惑,我通天彻夜泛读了洋洋上百万字的《荥阳郑氏漳州谱》。从书中了解到,我的始祖是周宣王的幼弟姬友郑桓公。这样说来,在狱中作《八卦》的周文王则是始祖郑桓公的十一世上缘祖了,搭上了具有浓厚文化底蕴的这血统,似乎让我有了新的荣光,从此不敢再数典忘祖。从中华民族有史记载的始祖黄帝癸亥元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六十周年(即公元前2698年至公元2009年),合计四千七百零八年。我的祖先从河南省会郑州最近的县城荥阳迁居到九洲大地各个角落,并延伸到海外五洋世界。在晋代,便有郑氏先祖开始入闽开疆拓土,入闽始祖是“龙骧将军郑昭公”,族谱记载:“龙骧将军曾任泉建二州刺史因官留任泉州为四门望族改求往福州也”。这样说来,我的祖籍可上溯至河南荥阳,也可能是泉州,甚至福州也行,问题是指那一代祖先的籍注户口所在而已了。到唐代,又有一批避祸离乱的宗亲从中原入闽到莆田定居,族谱里载有:“南湖三先生”,到福建莆田定居时开始有三个兄弟,姓名分别叫郑露公、郑在公和郑淑公,他们后裔又于宋代从莆田迁居漳州,入漳始祖“可伯公”生活在漳州南郊龙海市榜山镇洋西村山北社,他生有三子,长子献成及后代,分居龙海市榜山镇山北、洋西、上南苑、下南苑等村”;次子均贤(如田)到今颜厝镇古县开基,后裔“十八社半”遍布今颜厝、九湖等漳州南郊一带,其中有一支宗亲于明代从古县迁往南安石井定居,郑成功之孙郑克塽在《郑氏附葬祖父墓志铭》中写道:“先世自河南荥阳入闽,由莆居漳乃移居于泉之南安,遂世为南安人,十一世飞黄公(郑芝龙),十二世郑成功……”。“伯可公”的第三子向南乡石码方向繁衍,其后裔占居龙海市榜山镇郑氏居民的多数,村落有翠林、文苑、林尾、陈店、福河等,现任福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郑道溪宗亲就属于这一血脉的陈店郑氏后裔。而我的祖先却是先于山北“伯可公”入漳定居的石码城内“旧郑”,入籍漳州龙海的时间更早,也就是随开漳圣王陈元光入闽平乱五十八姓将士中的河南光州固始县郑氏宗亲,其中有府兵校尉郑平仲,府兵伍长郑惠、郑业等人。他们于唐总章二年(669年),来到泉州府龙溪县,郑氏祖庙“世泽堂”就在今龙海市政府所在地“石码大埕”。这支郑氏血脉后裔分布在龙海市海澄镇田中央村、贤会村,东园镇的宝里村、茶斜村,白水镇的山美村,浮宫镇的崎河村,还有龙文区的蓝田镇梧桥村、朝阳镇山后村等。台湾工党副主席郑昭明先生,他曾于1991年到北京访问并回到东园镇宝里村谒祖认宗。


我从龙文区蓝田镇梧桥村的《郑氏族谱》了解到,这本族谱是清光绪七年(1881年)八月,由本宗第十七世孙郑章顺延录古谱《石码郑世泽堂》所书,有所遗憾的是,从梧桥开基始祖郑思美公至二世祖的世系,没有标明“思美公”的开基年代,但村中老一辈“家长”中却传颂着祖先“十三只帆船走南洋”的典故,这个时代大概是明代万历年间,海澄“月港”兴盛时期之后,当时漳州有著名的浦头港,商贩可顺九龙江口往东南出洋,漳州城东郊梧桥村南也有梧店港可停泊帆船。这样推测,我的祖先曾是石码“旧郑”世系中商贾大贩,依托“月港”驰骋南洋港脚,亦曾涉足漳州九龙江两岸各个货栈口岸,后遇明朝海禁,月港衰落,只好带着做生意积累下来的财富,来到漳州东郊云洞岩西麓,看上那一片美丽的原始森林“梧桥林”,并且在这个地方落脚拓荒定居而延绵至今。如今龙文区还流传着一句民谚:“有湘梧富,也没有梧桥厝”,祖家梧桥村至今仍保留有一批极具文化价值的清代闽南民居建筑,从其规模、结构、用料和装饰水平来看,不谛说明其当时主人所拥有的巨大财富,也有非同一般山庄地主之平常见识,这肯定是走南串北、游江过洋的商贾大贩。值得一提的是,最近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文化龙海》记载:清光绪年间,在龙海市浮宫镇美山村,也出了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郑永昌,1891年,郑永昌先生筹建的“兰村”,其结构、砖墙、石雕、木刻等工艺均精湛高超,堪称美仑美奂。民间传有“有永昌富,亦无永昌富”美誉。“兰村”的三进三排两厢四巷门,加上石窗彩壁雕梁画柱石埕,竟同梧桥村清代民居“宫尾大厝”几乎同出一辙,甚至连传誉一味同韵。这说明梧桥、美山两村同宗共祖,并且都留有海外赤子回乡建业的成果。梧桥村的祖先虽然上山畜牧拓荒定基,但下海出洋的文化却深深地影响着下一辈。据梧桥村《郑氏族谱》的记载,从梧桥村第十世至第十六世后裔中,先后有七世次13拨宗亲迁往大陆各地,也有六世次9支宗亲迁往南洋吧城等地;而去台湾的宗亲则更多,族谱记载往台辈份集中在十二世至十六世等5世次,先后有23支宗亲迁居台湾,他们是“十一世郑谢周(名合,恒公之子)往台湾北路淡水营都司。十二世郑月老(谢周公之子)任把总,均在台置家。十二世郑暂(国器公之子)迁台湾。十二世郑寻(断公之子)全家迁台湾。十二世郑籍(镇公之子)全家迁往台湾。十二世郑口(国在公之子)在台湾。十二世郑僭(叶公之子)与子关德、关彭、关仲在台湾。十二世郑斌(日沱公之子)妻陈氏,全家在台湾。子沼、表、吉、肠、雄、孙探、兴旺)。十二世郑郎(约公之子)与子郑讶迁台。十二世郑章、郑施(葛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治(仁长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谓如(士贞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牛(汝粟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漏(吉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顺来、郑顺吟(子智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兼(庸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集(天佑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舜奇(伦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开熊(顺明公之子)在台湾。十三世郑带(省公之子)在台湾。十四世郑贤祖(翰老公之子)外出东海。十四世郑炎(端老公之子)在台湾。十四世郑冷(其煌公之子)在台湾。十四世郑印亭、郑毓、郑哲(强公之子)在台湾。十六世郑水盛、郑鹿仔、郑水源(在宾公之子)在台湾……”。摘录至此,我已背酸手麻,而未录入族谱,而定居台湾的梧桥祖籍男丁就不知道有多少之众了。祖籍属福建泉州、漳州的宗亲人口占台湾总人口百分之八十七。1953年台湾人口调查显示,入台各姓居民姓郑的人口约四十万人,人数居台湾百家姓第12位(大陆郑氏人数居总人口第17位)。这当中,一定有相当一部分人就是从梧桥迁台的。我想,许多“不知何处是故乡”的台湾郑氏宗亲,梧桥村可能就是其祖先出祖之大陆故乡。


漳州籍台湾史学家连横,在所著《台湾通史》中载:“漳泉沿海之黎民早已往来”。两宋时便有“漳泉边民渐来台湾”。元朝战乱中,许多人从东山岛坐船举家迁居澎湖,而后实现“唐山过台湾”。到明清两代,特别是郑成功收复台湾后,已是“大举入迁”时期了。以25年为“代距”测算,梧桥人“大举入迁”台湾定居的时期,大约在大清帝国施琅将军带兵收复台湾之后,到中日甲午战争割让台湾之前的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二百年间,正是清初统一造就了开发宝岛的繁衍良机,亦是因为清末丧权辱国而使两岸宗亲音信隔绝、家谱难续。如今,这种血浓于水的情感,随两岸和平的时代步伐而且日益浓烈,是因为“故乡的呼唤”,还是“世泽堂”的宗功祖德在彰显,不用“倾刻戏房锣鼓冬”,已有好戏连台的两岸故事在演绎!前天,我回老家,看到梧桥村武术队入台回访表演归来,平时尚看不出有多少真功夫的族弟加坤小子,居然从台北、台南等地的华人武术大赛领回了六枚奖牌,其中还有四枚竟然是金质的呢!


向后看出处,让我知道自己的根有多长,向前看人生,我不知还有多长的路需要走。至于如何走完人生之路,人究竟有没有灵魂,这些问题以前我认为还是少考虑为好,因为孔子也说过:“不知生,焉知死乎”。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生的出处,是否应思考死的归宿呢?当年鲁迅先生在回答祥林嫂对灵魂有与没问题的询问时,先是迟疑不置可否,为了不让她失望,随便说了句“也许有吧”,后来又自言“真的不知道”一样。我想,作为一个唯物者,应当否定“灵魂”的存在,但是不能否定人类生存文化的恒久性。人的生命毕竟是有限的,但人类的生存文化是长绵不断的,人的生命是民族生命之根延续的一个短暂的、细微的、甚至偶然的过程。但人应当把生存视同接力棒运动,接好上辈的棒,跑好自己的赛程,然后将棒准确地交给下一代!


1989年的那一年冬天,我工作六年后申请结婚,因为没有房子,只好把单位团县委的集体宿舍暂据为婚房。一年后的马年秋天,曾经从这里,亦即龙海市石码“大埕”迁往漳州东郊拓荒开基的始祖思美公的第二十二代裔孙,也就是我的儿子却在祖先的社稷圣地诞生了,这是相隔五百年之后的血脉“轮回”,还是冥冥之中再次用生命回答了“你是哪里人”的临时性!我儿子是龙文区的人,还是石码人呢?我想都可以,也无所谓,但他一定是姓郑的中国人。孙中山先生在其《建国方略》中指出:“由宗族的团结,扩充到国家、民族的大团结,这才是中国人特有的良好传统观。”中国,这是我们永远的共同故乡,也将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乐土!

201061日于梧桥

闽风采


郑亚水,笔名梧闽,出生于漳州东郊梧桥村,毕业于漳州农机校和厦门大学政治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先后由漳州市图书馆出版《秋水白云》《西方国际政治研究》、作家出版社出版《白云深处》、海风出版社出版《月泊龙江》等书籍。2001年中国东欧经济研究会授其《企业文化一一现代企业的灵魂》''优秀社科论文一等奖'',并入选《中国改革发展论文集》(北京希望电子出版社);2009年11月,该论文被清华大学收录《n<1知网空间》智库咨文;《中国作家书法家代表作全集》(中国文化出版社)副主编。

作品《<兰亭序>拾遗》一文于2010年9月入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作家出版社),并荣获2010年度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当代散文奖”;2015年春,经中瑞两国相关部门批准,被授予瑞典皇家艺术学院“荣誉博士”称号;2021年8月,作品《说好的父亲》荣获“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2022年2月,作品《说好的父亲》入编《中国作家书法家代表作全集并被评为“特等奖2022年4月,《过故人庄还有多少龙江颂》荣获第九届相约北京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2022年7月,《紫云岩 无住与不迁》荣获2022年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奖“二等奖”;《林前也有苦山桃》入围世界笔会杯中国文学大奖展播;《一字圣手江山常在掌中看》入选《高中语文》古诗词必读讲解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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