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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画读史:人文曲院——《曲院风荷》

 新用户24030ygV 2022-10-09 发布于北京

    按:我与已故油画家胡申得有过一段交情,更有过一句承诺——答应在他的每幅写生油画后逐篇写下一段文史背景,最后合作出版一部图文并茂的看画读史作品。然而还没等我完稿的一天,胡老先生竟撒手人寰,不辞而去。为了恪守诺言,更为了对老画家的纪念及对他画作的赏析,我依然跟踪他的画作走下去,终于完成了他托付我的信任和期望。
    胡申得,1932年4月出生,北仑区柴桥街道宁远堂人。他是中国油画以刀作画第一人,又是把中国传统写意笔法与西洋油画有机结合的首创者。已出版的画集有《胡申得画选》、《胡申得》、《哲里木儿童版画选》等,他所编的教材与书籍装帧设计多次在全国和地区获奖。——《宁波日报》
    杭州西湖的胜景精华是自南宋流传至今的西湖十景,这十景从何而来,为谁所定?据传早在南宋中期,画家马远等画有西湖十景的画幅,诗人张矩、周密、陈允平等都写过诗词吟咏十景。在南宋祝穆所著的《方舆胜览》一书中,已经纪录了西湖十景之名,依次为:平湖秋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落照,南屏晚钟,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两峰插云,命名构思都十分工巧。经过历代游人的鉴赏验证和认可,西湖十景的名称已成为某种典型化的审美感受,很难轻易改变。
    以夏日观荷为主题的曲院风荷,后来上升为承苏堤春晓之后的西湖十景第二位。曲院风荷景观可分为“曲苑”和“风荷”两部分,“曲院”者,“麹院”也,原是南宋朝廷开设的酿酒作坊,濒临当时的西湖湖岸;因近岸湖面养殖荷花,每逢夏日,和风徐来,荷香与酒香四处飘逸,令人不饮亦醉,被称为“麹院风荷”。南宋诗人王洧曾有诗《湖山十景·麹院风荷》赞曰:
    避暑人归自冷泉,埠头云锦晚凉天。
    爱渠香阵随人远,行过高桥旋买船。
    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也有《西湖十景(曲院风荷)》一诗:
    颊上带微酡,解颐开笑口。
    何物醉荷花,暖风原似酒。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一批批名人慕西湖十景之名而来。七百多年前,元代至元十二年(1275年),一位大名鼎鼎的意大利旅游家马可·波罗顺着古运河迤逦南下,走进杭州城。这位遍阅世间奇山异水的旅行家,对于西湖之秀美,虽不止一次地听说,大概觉得多为溢美之辞,言过其实,并未太放心上。然而当他徒步走进西湖十景,面对一派从未见过的湖光山色时,不禁大惊失色。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天然画图呢——
    台榭漫芳塘,柳浪莲房,曲曲层层皆入画;
    烟霞笼别墅,莺歌蛙鼓,晴晴雨雨总宜人。

    玉镜静无尘,照葛岭苏堤,万顷波澄天倒影;
    水壶清濯魄,对六桥三竺,九霄秋净月当头。
    杭州的湖山之美远远超过了他的听说和想象,他想以自己的语言来赞美杭州,但搜索枯肠,竟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惟有惊呼:这是“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城市”。
    西方人不了解杭州情有可愿,东方人不相信西湖实属不该。很多日本人对西湖十景的神奇传闻就不以为然:难道还有比日本四岛的山水更幽雅的景致吗?明正德年间(1506—1521年),一位日本使者来到杭州,徜徉西湖。百闻不如一见,西湖的美景秀色,顿时使他倾倒。在这位使者的眼里,杭州简直是一个现实的神话——云峰独秀,烟水无穷;天城四季皆成诗,西湖十景都是画。因此,他心悦诚服地写下自己的感受:
    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
    今日打从湖上过,乃知画家欠工夫。
    马可·波罗的评语恰如其分,日本使者的赞诗画龙点睛,但在我们古人的佳作前,都显得肤浅和贫乏了。谈到古人,不能不首推白居易和苏轼,在这两位大诗人笔下流出的一篇篇美丽赞歌,不知给西湖增添了多少光彩。唐诗人白居易在杭州服官三年,与西湖结下了终生之恋,留下的咏湖诗也最丰。从他写的一首《春题湖上》中,不难看到他对西湖的无限深情: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豪放、洒脱的北宋诗人苏轼两度到杭州任官,也与西湖结下了不解之缘。传说一次苏轼酣饮湖上,恰值雨霁天晴,湖光山色浑然一体,诗情画意不可名状,使他诗兴顿涌,遂脱口吟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两句诗。不想吟后一时语塞,于是他抬头远望,在醉眼朦胧中,猛然看见一个婀娜的倩影正飘悠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这不是西施吗?苏轼眼睛一亮,后两句立即浮上脑海。一首别开生面的以西子比喻西湖的诗《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就这样问世了,这首诗,此后“遂成为西湖定评”: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与苏轼同代但比他年长的词人柳永,是一位众所周知的婉约派词人,亦曾南下作客杭州。看到这座风景秀丽、市廛繁华的东南名都,词人精神为之一振,灵感油然而生,随即挥洒了一阕豪放博大的《望海潮》,成为杭州赞歌中的一首千古金曲: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杭州的腾飞,有赖于从京口(今江苏镇江)到杭州的江南运河的开通。而在开发西湖的功臣中,后人最熟知的是两位先后知杭的“湖知己”白居易和苏轼,标志他们功绩的白、苏二堤,几乎成了与西湖同命运、共呼吸的不朽杰作。但是早于白、苏之前,有一位当朝命官已为西湖的整治做了准备工作,他就是与自居易同朝但早于他半个世纪任杭州刺史的李泌。李泌引西湖(钱塘湖)之水建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此人应称第一功臣。白居易之后的吴越王钱镠及南宋历任知府,特别是明弘治年间杭州知府杨孟瑛对西湖的整治更是不遗余力,最后一次对西湖的大规模疏浚,是清雍正年间(1723—1735年)由杭州知府李卫主持的,李卫当然是又一功臣。
    使杭州崭露头角的,是一位贩私盐出身、后来当了吴越国国王的钱鏐,他将杭州定为都城。对于杭州来说,钱鏐是一位值得大书一笔的历史功臣。实际上钱鏐并无什么从政经验,但他懂得办实事。在近40年在位期间,他大刀阔斧地组织民众扩建都城、修筑捍海后塘和整治西湖。三件大事均堪称功德之举,而钱鏐的一件无形功德,却是为杭州保住了一个完好无损的西湖。据载,钱鏐当上国王后,欲将王宫建于西湖南面的凤凰山上。有个风水术士对他说,凤凰山造宫殿,王气太露,国家只能百年延续;若填平西湖,建宫殿于其上,则有千年正气。对这一建议,钱鏐断然拒绝,回答说:“西湖乃天下名胜,安可填平?况且五百年必有王者,岂有千年而天下无真王者乎?有国百年,吾愿足矣!”
    吴越亡国百余年后,在金兵的阵阵追杀声中,南宋第一个皇帝宋高宗仓皇逃奔江南,定都杭州,使杭州的历史翻开了大朝国都的辉煌篇章。虽说中原陷落,山河破碎,但向慕西湖之名的南宋皇室子弟却因祸得福,有机会得以搬到这一温柔乡长住,过着舒心惬意的神仙生活。从此贪生怕死的君臣们苟安杭州,倾力营建这座新京城,把一个具有自然美的西湖加以浓妆艳抹,大大美化了一番。
    于是在西湖的画面上,出现了“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是孤山”、“近坊灯火如昼明,十里东风吹市声”的华丽繁盛景观。看到这种情景,不禁使一些忧国忧民的诗人,又回味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伤心史事。为此,时人林升写下了一首题为《题临安邸》的著名讽谏诗: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到了大清盛世,两位时代的吹鼓手把杭州吹上了天,“西湖十景”也真正被公认为西湖山水的代表。这是祖孙二帝康熙和乾隆,他们先后南巡并驻跸杭州。康熙在1699年游览杭州时,曾为“西湖十景”题名,刻为御碑,分别立在十个景点边上。后来喜好题诗的风流孙子乾隆也来杭州,在西湖边看到御碑,诗兴顿发,给“西湖十景”各题了一首诗,后来就刻在相应的康熙御碑背面,人称双面碑。
    1744年,由清代宫廷画师沈源、唐岱奉乾隆皇帝御旨绘制《圆明园四十景图咏》,上面题有乾隆四十景题咏,其一是《麴院風荷
    西湖麴院,爲宋時酒務地,荷花最多,是有麴院風荷之名。茲處紅衣印波,長虹搖影,風景相似,故以其名名之。
    香远风清谁解图,亭亭花底睡双凫。
    停桡堤畔饶真赏,那数余杭西子湖。   
    但是曲院随后逐渐衰芜、湮废,遗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处小小庭院,院前湖面一片小小荷花而已。
    如今的曲院风荷是1983年以来逐步建成的大型公园,全园分为岳湖、竹素园、风荷、曲院和滨湖密林五大景区。曲院风荷最引人注目的景色自然是夏日赏荷。每当盛暑之际,绽放在公园内大小水面上的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等上百个品种的名荷,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水面上架设了造型各异的小桥,人从桥上过,如在荷中行,人倚花姿,花映人面,花、人相恋
    由曲院风荷联想并徜徉到和它毗邻相连的岳飞墓庙、西泠桥畔,这一片同属湖北的景区所蕴藏的深厚人文内涵,带给人们的是不尽的回味。这片景区是偌大西湖中一片独特的小天地,说它独特,不仅这是一处风光独好的风水宝地,而且更是一处使杭州引以为荣光和骄傲的文史摇篮。杭州人深情地安置了四位他们心目中的优秀儿女在此长眠:最年轻的一位是血洒轩亭的辛亥女侠秋瑾,另一位是冤沉风波亭的南宋英雄岳飞,再一位是留下“梅妻鹤子”美谈的北宋隐士、诗人林和靖,资格最老的第四位则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南齐红粉佳人苏小小。
    四位历史人物中,岳飞理所当然地受到最隆重的礼遇,岳飞墓和为纪念他而建造的岳王庙,可谓是气象森严的宏伟建筑。跨进岳王庙的重檐头门,穿过门楼,踏过参天古木荫翳的宁静甬道,进入肃穆的大殿,仰头即见一座4.54米高的岳飞坐像,头戴红缨帅盔,身披金甲紫袍,左手按剑,右手握拳。深沉而无丝毫悲哀的炯炯目光,英武而令敌军丧胆的凛凛威风,瞻仰岳公,谁不肃然起敬?缅怀史事,令人涕泪交流。
    在森森古柏交柯下的岳飞墓,墓碑题“宋岳鄂王墓”。墓前两侧的铁栅栏内,跪放着赤裸上身、反剪双手的秦桧及其妻王氏、爪牙张俊、万俟卨等一女三男的“四人帮”,他们是杀害岳飞的元凶。跪像背后的阙柱上,也有一副名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佞臣。
    文革后重建的秋瑾墓和女侠之像,以及为纪念她而建的“风雨亭”,足以表明了后人对她的敬仰,也表白了曾经屡对女侠英魂骚扰的歉仄之情。重建的秋瑾墓,上面是手持宝剑、凝目眺望的汉白玉女侠雕像,正面大理石上刻有孙中山书“巾帼英雄”,上款“鉴湖女侠千古”,下款“孙文”,背面嵌徐自华撰、吴芝瑛书墓表原石。
    巾帼拜英雄,求仁得仁又何怨;
    亭台悲风雨,虽死不死终自由。
    墓前一幅对联,道出了后人们的一片敬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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